李红专要当副局长，据说早先就有表过态的。李红专转业的时候，要安排到贵山来，也是当面讲好了的，半年就解决副局长，要不他好端端留在地区，来这穷县搓球呀。卢跃进要培养自己的人，要有几个贴心的弟兄来帮他办事。这种事情拖不得，必须要抓紧办理才是。现在时间过去七个月了，却不见任何动静，好几次暗示了，都没有反应，好像李红专自己不明白提出来，他就记不起还有这么一回事似的。
话已经挑明了，李红专就问卢跃进他当副局长的事还要等多久，今年之内能不能解决？李红专这样直言不讳，说得轻轻巧巧，外人看来是有点惊奇。不过毕竟他们是弟兄，从一个地方来的，互相都有默契，不在乎于任何场合和环境，该办的事时间一过，就要点明。而我们在旁边的人因为不知底细，所以听得心惊胆战，气都出不匀。
卢跃进并没有直接回答李红专的话，而是因势利导，讲述了自己的事。他当初来贵山，先当部长，后进常委，也是有人这样明确了的。现在快两年了，时间过去很多了，可是情况怎么样呢？还不会是一样，没有任何进展。所以人要耐得住寂寞，越是到了紧关节要的时候，越要沉得住气。
李红专说：“你真沉得住气，为什么不赶紧去问一下？”
卢跃进说：“找谁问呀。”
李红专说：“当初是谁叫你下来的，就找谁。”
卢跃进摇起头来说：“不好找啊，找谁也没有用了。”
卢跃进这话不晓得刺痛了李红专哪里。李红专脸就红了，憋了一阵。卢跃进又继续说：“打铁还得本身硬呢，只能是好好干吧，工作干好了，和大家关系处好了，干部考察的时候，有人推荐了，进步就快了。”
卢跃进完全在说官话，他把李红专平时对他的尊敬都抛开了，好像给新参加工作的干部训话似的。看得出来，李红专心里憋坏了，不要说吃海狸鼠了，呆下去都难了。他进了厕所，关门的声音很响，何成举跟进去，李红专在里面跟何成举说，肚子不舒服，心情也不好，不想继续呆下去了。出了厕所，也不和哪个打招呼，走了。
何成举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他看到李红专生气，却不知道卢跃进心里的烦闷更大。李义倒明锐地感觉到，这对难兄难弟的感情，算是到了一个紧要的严峻考验的关头。李义问还有谁要来，何成举说李红专打电话给卫金鑫了。李义说，他来了你就得赶紧告诉他，不要提任何事。
一会儿卫金鑫到了，何成举让他先到厨房闻闻气味，把李义的交待说了。卫金鑫明白地点头，出来时连声说好香好香。
不知道是厨师手艺问题，还是海狸鼠肉本身就这样，腥臭味倒是消除了，但是口感并不怎么好，嚼了几口，卢跃进就说不好吃，要何成举另外弄个炒鸡蛋或者什么菜来。卫金鑫却大快朵颐，吃得满头是汗。
吃完饭，何成举要来一台小车，送大家去卡拉OK唱歌。唱到一半，卢跃进说头有点晕，要回去休息，几个人跟着送出来。到了车边，卢跃进说你们都回吧。
何成举紧跟在他身边，避开李义要和他说什么，一件硬硬的东西直往他腰上杵，大约是一条烟。卢跃进问：“什么？”
“回家看吧。嘻嘻。”
“有什么事？”
“部长在省海关有个熟人，是不是？”
“什么熟人呀。”
“部长真会装，我有要事求你帮忙。”
“是有一个熟人，干啥？”
“那天抽个空，带我去见一下。”
“你想得美？你要干啥，先说。”
“有小点货。”
“什么货？”
“民用的，也不是什么紧俏物资，被运作不当，拦下了。”
“拦下了，你想要回来？”
“有你这层关系，不要回来那才是大傻瓜。”
“哼，想得真美。”
卢跃进头也不回上了车。何成举也不揪他衣服，只说一句：“你先打个电话去嘛。”
他把那条烟在手上掂了掂，放进小工具箱：“改天再说吧。”
小车开得平稳，到了住地，司机快速下车绕过去给卢跃进开车门，又一次举起手板心，护着他的头顶。
他没忘记问了年轻人的名字和工作单位。年轻人说他叫叶永福，复退军人，民政局的。
第二日上班，卢跃进往民政局打电话，问有没有一个叫叶永福的，多大年纪，具体干什么。一点不假。就在笔记本上记下了这个名字。卢跃进在办公室呆了几个小时，脑海里翻现最多的一句话是：树要追根，人要记情。
因为是星期五，等不到下班，马上叫黄建国开车来送他回去。可是黄建国不在单位。
“他去哪里啦！？”卢跃进顿时怒道。
要命的事，关键时刻遇叫黄建国给碰上了。
黄建国要去女朋友家定日子，大舅二舅中午就进城来等着了。也通知了对方，那头也准备齐了。刚才是抽空出去，把买东西的钱交给大舅，正准备请假提前下班。这时部长在叫了,赶紧跑来见部长。
卢跃进说：“走，送我回去。”
黄建国暗暗叫苦，浑身火烧火燎似的。憋了一分钟，硬着头皮说了：“今天要去看日子，想请个假，早点回去。”
卢光辉蹙了眉头：“你去看什么日子？这算哪门子事？你在组织部工作，不怕人家说你，还要搞这些不健康的东西！”
黄建国红了脸。结婚是一个人一辈子的大事，什么日子好，大人们一定要坚持老规矩，看个好日子。女方家也有这个要求。部长说这是不健康的东西，黄建国心里受不了，脸上却不敢流露，装笑说：“大舅二舅他们都来了，那头也做好了准备，就等我了。部长，我真的……”
卢跃进正色道：“黄建国，你忘记现在是什么时间啦？现在是正儿八经的上班时间，上班时间讨论你的私事，这成何体统？难道这个时候一说你的私事，就该把公事给拉在一边啦？”
黄建国领略过部长的脾气，这种时候，千万顶牛不得，那反而把事情弄得更僵，现在只好试着先缓和下来。于是就说：“那就，等我给他们打个电话，叫他们不要等我了。”赶紧去办公室打电话。
电话是大舅接的，听黄建国说叫他们先去，他可能要晚一点才到。大舅就发火了：“天大的事也搁下，赶紧回来。”
黄建国紧攥着话筒，眼泪流出来了。
黄建国今天三十二岁了，比女方大了八岁。年龄不是问题，主要的，这黄建国长得不好看，小眼睛，大鼻头，个头矮小，皮肤黝黑。女生就不一样了，五官端正，身高一米六五，中专毕业，小学教师。家人暗中查访，发现这男的身高不够，而且只是个工人，文化水平低，家庭条件差，下面兄弟姊妹三四个，母亲还患有严重慢性病。闺蜜们嚷嚷起来，这条件相差也太悬殊了。
女方却坚持要和他好。渐渐地，就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内心最有数的是黄建国，漂漂亮亮的，美女一般的她，自然条件虽然好，却因为工作环境不好，美好的愿望一直是个梦。她就想到城里面来工作，教一年级、幼儿园都行，这是她最大最美好的愿望。黄建国是组织部的司机，司机也是工作呀，分工不同而已，司机才能整天和部长在一起呀。部长关心下级，帮助司机把他爱人调到城里，不是一件小事么？黄建国自己也这儿想，把她娶到手，用心对待她，呵护她，给部长做牛做马都行，实现爱人的愿望。
黄建国咬咬牙，给部长说道：“我找一个好朋友帮忙，请他代替我开车去。”
卢跃进惊异道：“亏你想的出，部里的车，交给外人？出事怎么办？下了车零件怎么办？”
黄建国说：“不会不会，我这朋友一定靠得住。”
“你朋友靠得住？我这个部长靠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