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运昌一夜没睡好。次日上班，进办公室时感到气闷，就转个弯，直接去了组织部。卢跃进见他神情不好，猜测马副县长这两天开会累了，不知道他妻舅撒泼的事，这主持工作的副县长当得闹心呢。卢跃进说：“本来安排了今天要去地委组织部，不知有什么事说要亲自去接手。马县长昨天说有急事，就打了电话过去给他们，推迟下午再去了。”
“要去的话可是能和我要说的是同一件事。昨天陈部长喊去谈了，”马运昌直接切入主题：“谈乡镇换届的事。情况你也知道，因为祥兴县长不在家，而且他走之前也有交代。原本想等他回来，我们就没有什么动作。地委领导有意见了，批评我们了，说我们拖了全区后腿。陈部长传达了地委行署的意思：工作不能等了，马上安排。也说清楚了，事情已经和祥兴县长联系好了，马上着手也是他的意见。可是我心头还没个谱，不知道你们组织部有没有打算。”
听说受到了地委领导批评，卢跃进就猜，是哪个领导呢？惠专员，或者蒋建琪？会不会连带我们组织部？要是因为这个而批评我们组织部，那就不好了，组织部门历来是领导的心头肉，心头肉一旦血脉不通，就麻烦了，一定会被割掉，让新肉长出来。想到自己的常委问题还没有解决，上面的领导这样不看好县里的工作，还连带着组织部，必将给自己带来影响，卢跃进心里就隐隐作痛。
马运昌重复问了有没有打算的话，卢跃进这才回过神来，说：“有是有，但因为领导们一直没有安排，所以……基本上还是停留在想法上。”
“那就把想法变成文字。搞成方案，近期就开会讨论，然后赶紧上报。”
卢跃进还想说什么，马运昌站起身要走了。当副县长三年，这是第一次到组织部来，生疏得很，也不想多呆，这是书记县长们经常光顾，运筹帷幄的地方。政府的副职，应该在第一线，组织生产，抓好经济建设，干部，路线，方针政策如何安排制定，不需要他多花脑筋。
卢跃进倒是意外感觉责任重大，马副县长不懂这方面的业务，突然得到这个权力，就瞎指挥，下命令，怎么办？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思考，组织部这二十多个干部，有几个必须要调整出去，另外挑选几个充实进来。要纯洁我们的组织部门。要选那些干劲足，作风正，事业心强，守口如瓶，严守纪律，与我们一心一意的人进来。换届工作非同小可，事关人事干部问题，乡镇书记镇长这些人，要不要调整？来贵山时间不长，但是有些乡镇干部，看上去不顺眼，歪七倒八的，要水平无水平，要能力无能力，不知道他们当初是怎样使用的。真到了换届时间，就是借机要换掉一些办不成事，不会办事的人。工作上要是成绩显现不出来，对自己不利因素将会进一步加大。
早些时候，卢跃进选择时机去了贵土一趟。他们乡镇换届进程过了一半。把贵土的方案拿来作为模板。这类文本都有个定式，这家那家基本没有多大变化，也不得必要变化，用现成的，不会犯错误。只是注意结合本地情况，不要张冠李戴就行。重要的是干部配备，这个书记县长都不会放过，家家如此。所不同的一点，贵土组织部长是县委常委，担任领导小组常务副组长，兼任办公室主任。而贵山这边，自己目前还没有进常委，领导小组成员里，他自然不能牵强附会，勉强将自己的名字填进去，那绝对会造成误解。他的方案出来了，提交会上，副组长就空了一格。
因为县委政府的主要领导都不在，马运昌小心翼翼地组织这次会议，他说：“我是不能主持这样的会议的。但乡镇换届迫在眉睫，再不搞就影响了全区进度。情况真特殊，我坚持说还是等一等，主要领导回来才好办。地委行署领导拍板了，这个会必须马上开，工作必须马上布置。不开这个会，谁也负不起这个责任。开了这个会，有事情他们担着。为了慎重起见，我还是给县长打了长途电话。县长的原话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们按地委行署的安排办就好了。不是他不想回来，是老天不让。那边连日暴雨沉在，火车汽车都停开，没办法。事情只好由我们在家的多数同志商量着定了。”
马运昌把开场白说完，点明了今天的议题就是研究乡镇换届方案。半天时间，大家畅所欲言。
大家小声议论了一阵，看过方案草案的，都觉得大体也就是这样。领导小组成立，下设办公室，又分组织组，资料组，宣传组，后勤组；具体时间安排，以乡镇为单位组建工作组，副县级干部挂帅，科级干部包片，一般干部包村，各阶段主要工作内容，经费安排等等，这些考虑都比较周全，看来卢部长是花了心思，付出了力气。敏感的干部问题，方案也提出了，要坚持大稳定小调整的原则，调整个别干部一定要严格按照德才兼备的要求进行，这一点大家也赞成。错别字，段落划分，个别地方的文字处理稍欠推敲，调整一下也可以了。
卢跃进心里十分忐忑，领导小组成员，缺一个副组长，他等待有人指出这个问题，看看能不能激起大家的意识，对这个问题加以讨论，得出一个引起上面重视的意见来。可是竟然没有人提出。他不止一次朝马运昌看过去，别人可能是装糊涂，但作为会议主持人，方案最后拍板者，会怎么看待？
“好了，大家都说过了，按照常务会规则，由我来归纳一下吧。”马运昌说，“这项工作暂时由我提桶桶，祥兴县长虽然不在，但组长还应是他，我呢，就作为常务副组长吧。这工作我不会推的，我陈部长面前作了保证的。办公室设在政府办还是组织部，这我们得听听卢部长的意见。卢部长，你认为呢，如果设在组织部，那你就是当然的办公室主任，办公室该干什么，相信卢部长心里完全有数，这个方案的准备，起草都是你们在弄，以后，相信干得会更好。我只想多说一句，乡镇换届工作非同日常工作，要花大力气，要全力以赴，办公室要辛苦很多，上下沟通，信息简报编发，资料文件准备，还要搞好和上级的联系，保持顺畅。相关部门也要积极配合。”
马运昌归纳讲话也没有提出副组长的事，这让卢跃进很失望，忍不住轻摇一下脑袋。马运昌刚好看见了，心里一动，问道：“卢部长，你还有什么问题没有？”
卢跃进摇起头来：“没有没有。”
和卢跃进虽然不是天天见面，可他的一些情况马运昌还是有所了解，来当组织部长可不是随便就能，知道他地区有人，父亲很有能耐，蒋副书记和他走得很近……他的问题是迟早的事。
散了会，马运昌和卢跃进走在最后，马运昌说：“我看你那里工作量大，你人手肯定不够，就安排从各机关部门抽调。组织部调人，难道会有难处？”
卢跃进点了头。
“经费问题，我想办法，除了预算部分，找郑季再商量一下，多给一点。”
卢跃进的嘴皮一直抿得紧紧的。马运昌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在楼拐角处站定，看看左右，人都走远了，说：“跃进呀，有句心里话，我在这里给你说了吧。你来贵山也八九个月了，离一年时间也不到几个月了。乡镇换届一直拖着，有一个因素，就是你的常委问题。你来的时候，不知组织上找你谈了没有，龚县长告诉过我，地委领导给他谈了，你的常委问题，一年以后解决。我不知道他和你说了没有，有机会的话，你应该主动一点，汇报一下。现在我们的情况比较特殊，乡镇换届的工作要加快，这就给我们带来一个机会，既然情况特殊，那个别干部的任命问题是不是也特殊一下呢？”
他看着卢跃进，心里说，我的意思你应该明白。
卢跃进低头看地。
马运昌进一步说：“乡镇换届工作不是我们要主动推，是上面催促要搞。怎么搞？我说了组织部长挑大梁，常委还没有解决，怎么挑？”
马运昌还想说点什么，鼻子发痒，“啊嘁！”来了个喷嚏，伸手往裤兜里摸纸巾，摸出来贾副省长的条子，失声叫道：“哎哟，完了。”朝卢跃进挥挥手，跑回办公室，抓了电话，往水利局打。
“你快点动身吧，贾省长他一定要见你，他写了个条子，叫带给你，他在五里香，东苑七号房等着要和你见面。我回来忙着安排地委这边交办的工作，差点就把这事搞忘了。”
车向前一听贾副省长要见面，赶紧丢下手边的事，疾步走到车站，等了一个小时，公共汽车才过来。驾驶员一看油表指针坠了底，就去办手续拿钱加油。旅客在车上都等不及，嗷嗷叫起来，有人站起来就要去找驾驶员理论，车向前拉住了他：“算了，争吵起来，更耽搁时间。”
别人的情绪倒是劝阻下去了，但谁又知道，他心里比任何人都还急。
直到下午三点，车向前才赶到五里香。在接待处打听了东苑七号，服务员带他来到东苑七号，他一边走，一边想着贾省长的样子，老了多少，头发白了没有。前次收到他送的天麻籽，一直舍不得吃，也不知道该煨肉还是炖鸡，甚至还想去乡下找块地种了。
东苑七号里面有两个女服务员正在收拾。车向前问她们住在里头的人呢？她们说人已经走了，她们才来整理房间的。
车向前又问：“你们知道住里面的人是谁吗？”
两服务员均摇头说：“不知道。”
车向前返回服务台，再问，得到了明确答复。省长已经离开五里香回省城去了。服务员见他着急，就带他去总台询问，总台经理从抽屉里取出一个信封说：“有一封信，说要交给本人。”
车向前拿着信立在大厅发呆。难得一次见面，就因为来迟了失去了机会。省长是大忙人，全省好多工作堆在他头上呀，什么时候走哪里是无法预测的，他安排要和我见面，这是私人见面，与工作一旦冲突，肯定要以工作为主。没办法，这次没见，就等下次，相信一定有机会的。
事实上，贾副省长对于要和车向前见面早有准备。安排好等着见面。几天过去了，没见人来，现在省里有急事，不能再等下去了，怎么办？决定还写字条，一定要让他亲眼看见。便拿出带有省政府函头的信签纸写：
车向前同志：你好，这次因公到上贵汇工作，住在五里香，本来已经安排好了等着和你见个面，却又因为有急事忙着回去，这个面就见不成了。只能给你留个条，见后就如见面吧。一晃这么多年，很想念你。我想有机会，你就来省里一趟吧，到省政府就给我打电话，我就会出来与你见面。我还会争取来贵汇，或者直接就到贵山来找你，希望你身体健康，家庭幸福，工作顺利。此致，敬礼，你的老朋友贾成朴于某月某日。
车向前心里有点毛，一路上心里盘算着，是不是写一封信，通过邮局寄给贾省长，做一下解释，汇报当下的工作，也诉说一下自己的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