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跃进有一个半月没见龚县长，主动上前握了手。
龚祥兴招呼他在沙发里坐下，龚祥兴就坐在陈部长的位置上，说：“下飞机以后，在机场候机大厅，正准备给家里打电话要车，就遇到了陈部长。陈部长说刚才还在谈论你们贵山县呢，巧了，碰上了，不用叫车了，等车时间也差不多到家了，就让我上了他的桑塔纳车。在车上我问谈论我们贵山县什么事呀。他说因为在省里开会，省里通报全省乡镇换届工作情况，点了我们贵汇两个县的名，贵山和贵土。
“陈部长说，乡镇换届工作贵土县也没有启动，主要是他们县长病倒了，起不来了。这个时候又不能马上换人，那样做未免太不近人情味了。地委行署指令常务副县长主持全盘工作，常务副县长在省委党校学习，参加完了结业典礼，正在回来的路上。
“当时陈部长这样问我，你们贵山怎么办？我就说还能怎么办，书记还在学习，那我就顶起来干嘛。陈部长说地委领导也是这个意思，没说的，立即启动。我说那我现在先不忙回去了，就用你的电话，把组织部长叫来，就在这里现场办公了。有些事还可以当面给领导请示汇报，既安全又快速。陈部长特别高兴，说，好，那我就安排好生活啰。
“所以卢部长呀，叫你急匆匆赶来，就是这件事情。”
龚祥兴面前一叠材料，是两个已经进入尾声的县的材料，龚祥兴把材料推给卢跃进，说：“你看，现成的模板，我们要减少好多工作量呀，有这样现成的模板，要减轻我们多少工作量？”
卢跃进扫了一眼说：“各县有各县的具体情况。”
龚祥兴道：“具体情况就是名字不同，数字多少不一样。搞经济发展那得要考虑自身的具体情况，我们现在搞的是换届工作，不可能也不允许自行其是。你就照本宣科，用这些现成的规定好了的而语言字句，段落格局也无需要改，把我们的数据名字填进去就行。”
卢跃进表面无话可说，内心却在想，县长现在心气平和，安排工作头头是道，一个要走的人，还会这样细心？看来对李义的警告是对的了，乡镇换届，不是县级班子换届，他是县长，还要牵头办这件事呢，新的乡镇领导干部就要从他这里产生出来呢，走什么走？谣言。
龚祥兴继续说：“乡镇换届工作面宽量大，组织部作为这项工作的主力军，你们面前的任务十分繁重，整块工作最先要启动的，就是干部考察。”
“干部考察？”卢跃进从沉思中醒过来。
“是啊，要怎样搞，你有没有好的想法？”
卢跃进打开皮包，要找出里面的本子，本子记得有。
龚祥兴说：“怎么？都记录在案啦？”
听出龚祥兴的话里有话，卢跃进停止动作，说：“没有没有，我要准备作记录。”
龚祥兴笑道：“我随便说说，你就当真啦，拿出来吧，硬背不如烂纸头。”
卢跃进极为小心说：“县长，我对贵山的干部情况还不太熟，这乡镇换届工作又这么重要，还是县长你安排吧。你对贵山的干部了如指掌。”
龚祥兴欠欠身体：“了如指掌谈不上，我给你提几个人选，你思考一下，从中选留三个，组成三个考察小组，三个组都受你指挥。”
卢跃进说：“考察组应该受县委政府指挥，县长要亲自过问。”
龚祥兴说：“具体事情是你们在做，你亲自把关就好了。难道我还不相信你？”
“还是要听县长的。”他掏出笔记本，拧开笔帽。这时龚祥兴的bb机突然响了，提起链子掏出来，看了看，说：“我出去打个电话。”
陈部长这里就有电话，却要到隔壁去打，说明要谈的内容不一般。那bb机外壳是银白色的，现字幕块不在在正面，很宽大，绝对的新款。卢跃进腰上这宽，壳子黑色，笨拙粗糙，字母从顶部的小框里显现。这就是差距，不过也没啥，反正就是一个传呼作用，也不必要追求外观有多豪华好看。
龚祥兴起身的时候，不知是从哪个部位掉下一张纸，与手掌一般大。卢跃进移动身子，伸手捡起来，要放回去，忍不住瞥了一眼，上面是几个名字，他看到了第一个：陈长英。胶泥坝镇的团委副书记，曾经来过组织部。为镇里一个老人而来，老人一九四九年参加革命的，后来下放到农村，至今没有恢复工作，还是农民。陈长英送来老农的申请报告，要求落实相关政策。工作人员给她作了解释，但她一定要见着部长，这样她回去给老人解释就有力度，最后她等到了。
交谈了一下，卢跃进对她就有了初步印象。事实求是讲，人五官端正，头发浓密，肤色较暗一点，长期在乡下工作所致，还算是有点档次。人还算大方，说话声音中和，她说希望卢部长到镇里去的时候，通知她，她一定陪部长四处走走看看，给部长介绍当地风土人情。那老农的事情比较复杂，当事人不在人世了，且没有任何证明材料，她只能回去如实告诉老人，管这事最大的领导也没办法，问题解决不了。
陈长英的名字写在纸条上，这意味着什么？听到脚步声，卢跃进赶紧把纸条放到县长座位跟前。龚祥兴回来低头看到了纸条，说：“我刚才还找呢，掉在这里啊。”龚祥兴的眼睛从纸条上方看过来，卢跃进躲闪不及，被县长的目光刺中，脸上一下子燥热起来，只好承认，纸条掉下来，没来得及多想，就先捡起来，随便看了一眼，只看到一个人的名字，其他的都没有看清。
龚祥兴点头道：“没事的，能够当面承认，这很难得，这说明你还是很质朴的。从一件小事上可以看出一个人的思想品德和忠实程度，也许你会认为我是故意掉下来让你看见的，这里就误会了。我想告诉你的是，我没有那样的想法，真的没有。哎，你说只看见一个？”
卢跃进说：“我真的只看见一个，我可以对县长发誓。”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看见了就看见了嘛，我还能追究你的责任？好大一点事哟，看你紧张的样子。那你看见谁啦？”
“看见……看见了陈长英。”
“哦，你看见陈长英了呀，一个女干部呢，胶泥坝镇团委副书记，一个副股级干部。你认识她？”
卢跃进摇头：“不，不认识。”
龚祥兴意味深长说：“你不认识她，可是她却认识不少的人呢，好几个人在为她说话呢。你瞧瞧，乡镇换届工作还没有开始，就有人开始活动了呢。一个女干部，是有很多优先条件，不过，还没有进行全面深入的了解之前，作任何结论都是为时过早，你说对吧。她会来找你的，你要小心哟。”
卢跃进着急起来：“有什么事吗？来找我？为什么？”
“她虽然在区镇工作，但毕竟是个副股级呀，这一级干部的审批权限在你那里呀，难道她还能越级跑到我这里来不成？”龚祥兴笑起来，问道：“知道纸条是谁写的吗？”
“我咋会知道。”卢跃进笑道。
“你拿去，好好看看。”龚祥兴递过纸条。卢跃进犹豫着，没敢马上伸手。
“看嘛看嘛，不就是几个人名嘛，你是组织部长，这些都是县里的干部，名册都在你那里呢。”
卢跃进接过来，简单过一下目，放下，接下来可能要问这几个人你认得几个？怎么回答？一个都不认识？
“看出什么啦？”龚县长脸上堆笑，没有那样问。
卢跃进再看一下，心里一动：“我看，这纸条上写的字好像不是县长的笔迹呢。”
龚祥兴跃了跃身子：“嗯，眼目不错，让你发现了，纸条确实不是我写的。”
“那是谁写的？”卢跃进问。
“班子成员。”龚祥兴说，“把自己心目中觉得该提拔该使用的干部写出来，这样的成员做事很认真呢，很到位呢。跃进呀，你是组织部长，按照组织工作原则，该怎么对待这种事呀？”
“如果真是领导班子成员写的，这好像就有点……不过，县领导班子成员里面，有主要领导……要是主要领导作出这样的安排……”
“你看你，吞吞吐吐，说一半咬一半，这不是组织部长的表现，你的原则性到哪里去啦？我实话告诉你，这条子就是班子里一个普通成员写的，不是主要领导，主要领导一个在天边，一个现在眼前。”
卢跃进心里狠狠地折腾了一下，红了大半片脸，几乎是咬着牙，说道：“这不行，任用干部必须遵循组织考察，集体决定的原则，任何人打招呼都不行。”
“那这张条子现在给你了，你怎么处理它？”
瞬间卢跃进就想好了，你要考验我，那我就孤注一掷，冒一下险，来一个反考验。他端起杯子喝水，眼光穿过玻璃看过去，县长如无其事拿起茶几上一个方盒子，在看上面的标识。卢跃进放下杯子，拿起纸条，对折了，撕一下，再对折，再撕一下，成了细条，悬在烟灰缸上，打火机点燃，让纸条化成灰烬。
“好！”龚祥兴放下纸盒拍掌道，“就应该这样，这才是组织部长的应有的质。”
得到龚祥兴赞赏，卢跃进微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