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车局长的安排，简存余开了车，先接了张敬民，再去接贺国荣。
见贺国荣还抱着孩子，简存余忙问怎么回事。原来保姆突然生病了，祝明霞已经陪她去了医院。
简存余让贺国荣带孩子上车，掉转头到自己家门口，叫出爱人来，说：“老陶，小贺一家人都忙，保姆生病了，孩子你管一天。”
陶婶慌忙解下围裙，手心手背搓热了，伸手来接，嘴里喊着：“宝贝，我的乖乖。”孩子顺从地倚过头去。
贺国荣说：“麻烦陶婶了。”
陶婶说：“你们有事忙，孩子交过来就行，什么都别说了快忙去吧。”
孩子安顿好了，三个人轻轻快快上了路。从贵山到省城，先走省道四十二公里，在茶场出口并入国道，还要走一百二十公里。一路上简存余一句话不说，坐得端端正正，他的腰部一直疼痛，专门缝制了一个布筒，里面塞满豆粒谷物，固定在座位靠背上，让它抵住腰部，这是一个老中医的方法，说长期坚持有疗效。
中途在交通饭店吃午饭。三个人要了四菜一汤，简存余还要了二两五装的二锅头，分一半给张敬民和贺国荣，自己喝另一半。
这一两多酒下去，简存余就有了话，他有个远房亲戚，在物资局做保管，年龄偏大了点，想在承包过后，换一下岗位。简存余想请张敬民帮他找成峰那头说说。
张敬民道：“可以，没问题，回来我就找他说。”
提到成峰，简存余夸奖道：“成经理这人有本事，有魄力，顺达公司在他的领导下，一定会越干越发达。”
张敬民笑了笑说：“你们还不知道他的另一面，认理不认人。他只要认为是不合道理的事，就要硬扭到底。人家说不碰南墙不回头，他是非要把南墙碰个洞。”
贺国荣啧啧道：“有这么怪？”
简存余道：“是啰，我亲戚讲，开始承包的时候，原任经理就找他谈，劝他放弃承包，撤回承包书，还有人说他是争名义争地位，这样不好，是白费力，争不过的。他就不输这口气，不撤，我们大家也支持他。于是他在会上公开表述了他的施政纲领，大家都认为他的方案好，就投了他的票。”
贺国荣问：“方案怎么讲？”
“方案啊，原任经理的方案是要把几个老弱病残推出去，交给政府。而成经理的方案，说得清清楚楚，一个都不要走。他说，不信大大一个公司竟找不到安排那么几个人的岗位？他这样一说，大家都拥护他。”
简存余说得高兴，美美地喝了一大口。
他接着说：“不过也有的领导批评了，说他这个方案不好，是继续吃大锅饭。”
张敬民说：“这种说法不对，把人推向社会，或者增加政府负担，应该不是我们搞承包的目的。目的还是最大限度地开发生产力。”
简存余说：“没人听。我们百分之百赞成。为了表达我的心意，我还主动给顺达公司写了个牌子，”
“好啊。你是贵山有名的书法家嘛。”
“张局长过奖了。”
贺国荣说：“一点也不过，我听说，有人请你题写招牌，给好多钱你都不干。”
“我写字不卖钱，但是要知根知底的人，我才会给他写。没有人品的人，我不和他们打交道。”
下午三点，在省厅办公室，和副厅长接见了他们。安排他们休息一会，看完材料以后座谈一下。半个小时以后又见面了，多了几个人，都是各部门的负责人处长主任。
和副厅长开门见山，前天在省农业开发研讨会上，汇报到这个事，被贾成朴副省长打断，问说是哪个县？当时就回答是贵汇地区的贵山县。贾副省长表情很是舒坦。
“你们不光事情做得好，材料也写得好，”和副厅长遂问张敬民，“你亲自写的吧。”
张敬民欠了欠身子，指着身边的贺国荣说：“不是我，是我们小贺。怎么样？水平不低吧。”
和副厅长继续道：“这材料我都不是经常见到，层次，逻辑，道理分析，对县里自然条件，水文，气候，土壤，介绍层次明朗。难得看到这样好的材料。小贺呀，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贺国荣很不好意思，低下了头。
张敬民说：“说来厅长可能不信，他是县里初中毕业。”
和副厅长睁大眼睛：“不会吧，自学成才？”
贺国荣依旧低着头说：“是自学了，但是还不没有……”
和副厅长叹道：“真是难得。那么在单位具体干什么？”
“搞水文资料。”
“啊……”和副厅长摇晃脑壳，笑起来，“你看，我这记忆力，太差了，现在才想起来，你不就是那个……准备参加录聘干部考试吗？”
听到这里，贺国荣哪敢抬头，恨不得脚下有道缝好掉下去。
张敬民说：“是呀，贺国荣是参加了考试，而且据说考得很好。车局长和我讨论过了，等干部身份明确，就立即转到技术岗位上来，名正言顺。”
张敬民转脸看贺国荣，可是只看见他的脊梁骨和后脑勺，因为和副厅长还要说话，张敬民当时就没怎么在意。一直到第二天上班，车向前就告诉他：“贺国荣转干的事儿，黄了。”
张敬民大吃一惊：“为什么？考那么好，也转不了？”
“不是成绩的问题，是岗位的问题。”
“岗位怎么啦？”
“说他搞水文资料不是代干岗位。”
“可是，龚县长点了头的，他们也敢否定？”
车向前说：“我去找龚县长，白跑一趟，不知道他已经出差了。”
“是呀，我在路上就听说龚县长随地区考察团到江苏去了。”
“怪我没听简主任的话。”车向前使劲抠着脑顶皮，深深为自己的失误感到不安，“当时简存余说要给他明确一下代干岗位，你也赞成，你要是坚持一下，我会听的。我因为想到直接找县长比什么都管用，就那样干了，以为是走直路，哪里想到这个细节问题呀。昨天你们在路上，小贺他没有什么反常吧。”
张敬民说：“看不出有什么变化。”
车向前说：“得和他谈谈，告诉他，我们不会放弃，坚决争取。”
张敬民说：“交给我吧。”
“要得，你两个在一起的时间多，性情都了解。你抓紧去。”
张敬民就去了资料室，对贺国荣讲：中午下班后到他家，有事要说。贺国荣诚恳地点头答应。他心里明白，录聘的事，让领导们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