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全县干部录聘用综合笔试考场上，有两个人碰巧相遇，是小学到初中的同班同学，有一段时间还是同桌。离开那所学校以后，几乎没机会再见，互相也没有怎么惦记。
其中一个李红专，小时候叫李幸福，总觉得这个名字和某种含义关联太深，具有很大束缚性，早就有改变之意，初中一毕业，马上就找学校写了证明，去派出所给改了。改完名字后，父亲从县审干办调到地区农校任总务主任，他随之转学到地区读高中，高二下学期时，他参了军，在部队干了十年。
前五年时间里他进步很快，几乎每年提升一级，从普通战士升到正连，后五年就停止不前了。他父亲则不然，十年时间均匀发展，在农校工作两年后调到行署行政处，先当机关事务管理科科长，三年满了，升为副处长，又过了两年，转为正处。
父亲升副处长那年中秋节，李红专请了探亲假，回来探望父母，军装一脱，出去玩了一个星期，回家的时候，身边多了一个姑娘。老妈子见两个举止亲昵，心想这也太快了，这才几天呀，赶忙去打听。得知女孩初中毕业就在社会上浪，父母也只是轴承厂的普通职工，条件差距过大，就不乐意，女孩来了就使冷眼，还撵儿子快点回部队去。
李红专提前结束假期，带着女友去了部队，在部队上举行了婚礼。消息传回家来，老妈子又气又急，血压上升，头昏眼花，住进了医院。
一年以后，他带着妻子回来了，还多了一个孩子，来了以后就去住女方家。老丈人当晚就把外孙带过来见祖父母，想借孩子的面子缓和两家关系，祖父抱起孩子，肌肤磨蹭几下，感觉就是李家的人，气消了一半。又让孙子面朝祖母站立，故意放手，孙子一摇晃，祖母慌忙伸手扶住，小嘴咧开要哭，赶紧抱起起来哄。
老丈人抓住时机，拍几下巴掌，站在外面的小两口挤进家来，四只手都不空，连同老丈人老丈母买的，嘀里嘟噜摆了一大堆。情况有所好转，十天假期一晃就没了，要回部队了，爷爷最舍不得的是孙子，抱在跟前，左脸送了送右脸，让那牙龈狠劲啃咬，噌得眼泪花花直晃。
孩子满两岁时，李红专听从了父亲的劝告，申请转业下了地方。父亲眼见他在部队这么多年，特别是后期进步迟缓，有诸多环境外在因素影响，感觉自己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早先那几年，他每年都去部队，要办的事都尽力去解决了，吹糠见米，当时的效果很明显的，后来就有些变化了，那些表态包保儿子前途无限的家伙口味不断提高，难以满足，于是就开始懈怠了，热情渐渐冷淡。
父亲的意思，在部队主要靠吃青春饭，接近三十了还上不去，那就基本上没有多大希望了，再怎么努力也难以改变，不如换一换地方，趁着年纪还不算大，这个年龄在地方上算是年富力强，正应受到重视的时候，最主要的，趁他还在位，找人还算方便，在尽可能的情况下，按照自己的想法，寻找合适的地方，不算是难事。
来家等待安排的那段时间里，李红专闲着没事，就出去找朋友玩，成天不回家，还在外面过夜。母亲不停地唠叨，这成什么话？天天这么鬼混，把媳妇和儿子冷落在一边，这么下去怎么得了？
一个多月时间过去，有天他突然从外面给父亲打来电话，说不想留在地区了，要下县去。父亲问为什么。他说地区熟人太多，碍手碍脚的，县里面空间大，好施展。老爷子心里明白，儿子出去游玩没带妻儿，独自一人，自由自在，家里那位有意见了，吵架了，犟脾气上来了，说了气话，把他惹毛了，这就是原因。
过两天父亲再问他：“情况好转了没有？有没有新的想法？”
他坚定不移地说：“不会再变了，就到县里去。”
他父亲只好去了军转办，对主任说：“得要支持一下呀，儿子既然有这份心思，那就成全他吧，你给我把他安排到贵山县去，那不是贫困县吗？”
军转办主任很感慨，这些年他所接纳的军转干部当中，高到正团，低至副连，谁都希望留在地区，分到一个好单位，多数是自己想办法联系好了，少数没来得及联系的，也要把几个单位拿来对比，反复思考，觉得不亏了，才决定去向。
军转办主任说：“老李处长啊，就你现在的能力，要把儿子放在地委行署随便哪个机关上，都是轻而易举的事呀，没想到你们却这样主动要求到县里面去，到贫困县去，在我这些年办理的所有军队转业干部中，这是第一个呢，这是你的教育有方呀。”
隔天，父亲又找卢跃进来交代：“幸福兄弟就去你那儿了，你要支持他，带领他，帮助他，督促他，让他在县里好好干工作，天天有进步。”
卢跃进比李红专大三岁，也是从地区下去的，到任时间快一年了。李红专管卢跃进叫卢哥，交情是从父辈开始的。还在农校的时候两家就紧挨着住，李红专的父亲到行署，立稳脚跟后，卢跃进的爹就又跟进。关系一直保持着，交情没有因岁月磋磨而淡化。
按照军队转业干部安置文件精神，正连职一般不安排领导职务，不过特别的事情特别办，军转办主任亲自去县里一趟，最后决定，到贵山县人事劳动局，任干部调配股股长。
而另外一个同学贺国荣，情况就不一样了，只是县水利局的一名资料管理员，录聘用干部考试章程下来以后，他拿来一对照，发现自己条件不够，笑笑走开了。
办公室主任简存余有想法，贺国荣来水利局快两年了，虽然明确了负责搞资料，可是添加给他的工作不少，比他这个主任干的还多，他请示车局长，资料员不是录聘干部岗位，为了保险起见，我们是不是给他作一下调整？
车局长不以为然，这还用绕弯子么？龚县长不是要来我们这里么？走捷径好了，我直接和他说，他在组织人事工作会上大说特说不拘一格选人才，我要问问他既然这样说了，那这条条框框还要定下来做啥。
那两天省水利厅和副厅长正好在县里检查工作，龚县长闻讯过来陪同。酒过三巡，车局长就把事情说了：“小伙子二十七八岁，各方面都不错，肯学肯钻又肯干，十分难得，单位特别需要这样的干部。”
和副厅长要体现对本系统下属的关切，也针对此事给龚县长提了要求。
“好啊，那就让这个年轻人参加考试，以体现我们不拘一格的选人用人精神。”当着和副厅长的面，龚县长就给身边的秘书交代，回头记着给人事劳动局黄局长打个电话。
贺国荣参加工作是在外地的工厂。开始干装卸工，接着边上班边读了两年工人大学，回到车间后改做生产调度员，在厂子里前前后后干了八年。这一年，为解决夫妻两地分居调回县里面。局长要他做好准备参加录聘干部考试，他迟疑起来。简存余在一旁说龚县长亲口答应了车局长的，你千万不要错过这个大好机会哟。
在工厂里，工人是主力军，处在生产第一线，占绝大多数，干部极少，凤毛麟角，所以当工人并没有感觉少点什么，反而很充实。而县水利局是事业单位，行政管理，编制结构以干部为主，工勤人员比例极少。单位人不多，经常这也干那也干，也不分哪些该工勤人员干哪些该技术干部干，反正都在干，统称为业务，会干了，干好了就舒心，回头想了也觉得这就是长进。不过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从当工人到当干部，无疑问是一个跨越，而且真的不一样，要不是因为照顾家庭调过来，贺国荣就不会遇到这样的机会，也绝没想到要有这种经历。
局长还要给一定时间，让他回家安心复习，确保考试顺利通过，贺国荣又紧张又激动，和家人探讨起来。妻子也很为他高兴，一点都不担心他的底子差，平时自学就没断过，她相信他一定考得好，但又认为一点也不能松懈，由衷地说：“为了保证你安心复习，家务你就不要做了，小远驰我就全权由我带，必要时还可以送他去乡下几天，交给爷爷是很放心的。”
祖父特喜欢孙子，夸他聪明伶俐，不失时机地教会他一些三字四字歌谣，都是尊老敬老，扶贫济困，崇德向善的内容。对儿子可以不上班在家复习的事，明确表示不赞成，不应该丢下工作，要复习也只能抽闲等空，在工厂在部门，当干部和当工人，这当中本应没什么差别，分工不同而已，无论干什么，只要好好干，兢兢业业，都能出成绩的。
这次录聘考试，章程明确了考的是高中课程范围，而贺国荣在厂工人大学里已经系统复习了一遍，今年报名参加全国自修大学学习前，又反复拉了两次。学习的目的主要还是想提高自己，面前很多的工作内容，如果不通过努力读书，不会那么快就理解，应对自如。所以这次考试，县里面出题，难度可想而知，乐观点看，应该问题不大，平时不是说嘛，是骡子是马，拉出去遛遛看。换句话说，接受一下检验，知道自己的程度，也是好事。他拿来近几年高考的题目试做，还不错，分科都在八十分以上，但即便这样也不能掉以轻心，一定要考好，不能辜负了领导的一片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