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奥多没有说假话，传奇强者也不屑说假话，更何况，露娜从他的眼睛中，看到了不曾动摇的意志。
但这并不能成为谅解和宽恕的理由。
露娜静静地望着他：“这就是你背叛誓言、反逆君王的理由吗？”
娜迦宰相语气平淡：“不错，这无尽的荣耀，这沉重的使命，你负担不起。”
“没错，我确实负担不起。”露娜咬牙道，“整个世界在阴谋下起舞，无数的生灵被卷入战火，无辜的生命因此陨落，无论是人类还是海族，都要付出血海一般的代价，成就你所谓的荣耀和使命，成就你将这称之为梦想、称之为超越皇权的功绩……
“又是这一套……”西奥多叹了口气，“跟你母亲一模一样呢，这就是你负担不起的东西。我已经教过你许多次了，上位者需要心如铁石，需要百无禁忌，种族竞争，本就伴随着血与火，人族挡在我们前方，就要杀出一条血路，不死不休……”
“那么本族的战士们吗？”露娜冷声道，“为了你所谓的梦想和战争的决断，战士们就要踏上战场，付出生命……”
“这是必须付出的牺牲，在这条踏上星空之路的征途中，必然有勇敢的战士为此而牺牲，他们流的血将铸就更加繁荣的未来，这就是他们的使命，也是每一个海族的使命！”西奥多斩钉截铁道，“种族进化之路岂能没有死亡与鲜血，他们的牺牲终会被铭记……”
“铭记！？”露娜厉声道，“你此生征战不下数千场，为你而死的士兵的名字无可计量，他们的名字你都记住了吗？他们的遗愿你都代之实现了吗？他们亲人悲伤的哭声与心碎的声音你都听到了吗？牺牲终会被铭记？这只不过是你自欺欺人的借口，因为有这个借口的存在，你才会心安理得地发动战争、扩大战火，为了你一人的执着，令数百万数千万无辜的生灵付出生命，你将它称之为星空的梦想与伟大的功绩，为什么不听听生命逝去时悲伤的哭泣？这样的你，有什么资格统御七海武备，执掌王庭相权！”
西奥多的眼睛出现了一丝失神，但下一刻他摇了摇头：“看来我无法说服你了……是为了本族也好，为了私利也好，一旦去做，就不会回头。”
露娜也平静下来，坚定道：“我会阻止你的……西奥多。”
娜迦宰相看了她一眼：“如今的你，连自由都失去了，又何谈阻止我？”
海皇陛下居然笑了起来，她望着西奥多，讥诮道：“我若是对你毫无威胁，你岂会在这里与我废话这么久？”
“我确实没有想到，你居然在毫无证据地情况下对我起了疑心，并在传送完成的最后一刻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将那两个法师送走。”西奥多负手道，“可惜，虽然有绝佳的资质，但实际的行动依然愚不可及。你既然对我起了疑心，就应该在最后关头毫不犹豫地将那两个法师推过来当替死鬼，然后自己逃脱，前往王庭，宣布我已叛国，调集大军围剿，在我无法即使返程的情况下尽可能多地拔除我的势力，并紧急联系你的母亲，请她回来对抗我……而不是傻乎乎地自己往陷阱里跳。你以为将那两个法师送走，就会有翻盘的可能？就算她们能成功返回合众国并说出真相，你以为就能改变得了什么吗？”
露娜摇头道：“我若是将她们俩推过来当替死鬼，她们落在你的手中，结局可想而知，而你在紧急情况下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更是难以估量。之所以没逃，我只是想亲自面对你，确认一些事情，努力去挽回事态，而不是直接诉诸内战……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战争的代价，实在太大了。”
“就算到了这种关头，你还在为别人着想……人鱼的天性，真是无可救药。”西奥多平静道，“不过你放心，此事结束之后，你不会再有这种烦恼了。”
露娜挑眉道：“你不是说不想做海皇吗？”
“当然。”西奥多说道，“在接下来一系列的角逐、较量和战争中，海族在诺伦的地位与我个人的声望都会到达顶峰，到那时，我会推动本族政体改革，剥夺海皇的权力。从那时起，海皇会变成一个符号，一个象征，一个没有实权的国家元首，而权力与职责将会落在真正能够领导本族前进的杰出者们的身上……我已经无法容忍你们这些天真幼稚的皇者决定这个国家的未来了，海族，将在我的引导下走向一个全新的时代。”
“是吗？看来为了让我的国家不落在你们这种冷血残忍的战争狂魔手里，我也必须要阻止你了。”露娜平静地望着曾经的导师，“西奥多，你背叛了曾经的誓言，亵渎了你的使命，故此，我以海皇之名，废除你娜迦宰相的职位，剥夺你娜迦族族长的合法性，并宣布你的行为即为叛乱……”
西奥多微笑道：“陛下，您的政令，有第三个海族听到吗？”
“比起这个来，还是担心一下你自己吧。”露娜神色平静，“传送阵出了岔子，以那两位的睿智，一定会推断出些什么，或许一些不清不楚的谣言就会传到七海了。你不敢杀我，只能囚禁我，如何应对元老院的询问，如何平息族内的谣言？只要我母亲还活着，你就永远无法压制皇室一脉，那一旦族内出现动荡，你要如何快速应对并压制变数？要知道内战一起，七海就永无宁日，战事势必胶着，甚至还有其他势力插手其中，令你应对不暇。到时候海族无暇他顾，西奥多大人你谋划已久的伟大功业，就再也没有实现的机会了。”
西奥多的脸上依然带着从容的微笑：“不劳陛下挂心……尽管放心好了，无论是谣言还是变数，想要彻底发酵开来，肯定会需要一段时间，而到了那个时候……呵呵，说不定已经不会有谁会关心，海皇陛下在哪儿这种小事了……”
露娜的表情渐渐变得严肃起来：“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是一个精彩的剧本，一个完美的故事……可惜陛下无法亲自去观看，还是等老臣凯旋归来后，再给陛下分说吧。”
西奥多大笑着离去了，露娜伸出手来，向前一伸，无形的壁垒浮动时空的涟漪，宛如一座囚笼，将她困在其中，无论是魔力还是神识，都被隔绝开来，无法与外界取得一丝一毫的联系……对于现在的露娜而言，这也许是一座无法逾越的囚房。
“不过没关系……”露娜低声道，“西奥多叔叔……我以自身作为诱饵，终于将你诱入局中，这一场故事我虽然无法亲身目睹，但归根结底，这是我与你的博弈……我已经将我能够做的事情全都做完了，剩下的，只能交给命运了。希望一切顺利，无意义的战争与牺牲终会被阻止……”
她将身子蜷缩起来，双手环抱着膝盖，轻声道：“海族确实需要改变，种族需要前进，但我不认可西奥多的方式……也许是人鱼的天性，也许是我自己的天真，但我觉得，一定有更加和平的方式来实现这一点，而非通过无数的牺牲与流血……西格玛，如果是你的话，一定会理解我的，对不对？”
“我很早很早就知道了，你是跟我一样的大傻瓜……”
“但我们选择坚持和战斗，不就是为了证明那看起来很傻很天真的可能性吗……”
“所以，下一次见面的时候，一起去改变整个世界吧……”
第五百七十一章 两个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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