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已经离开，空荡荡的厅堂，也已是被毁坏的不成样子。
夏国相咽了一口吐沫，不自觉的向着椅子上的方平生看了一眼。
恍然间，看这眼前这个容貌他再熟悉的不过的世子，他却根本认不出来对方了。
说实话，以他的眼界，以他的才华，一直以来都不太看得上这个世子。
他对吴应熊的评价只有四个字，不似人主！
看似心机颇深，实则畏首畏尾，优柔寡断。
可谁知，就是这个平日里他根本看不上眼的家伙，竟然连一句话都没有多说，就直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剑杀掉了建宁公主。
然后更是杀掉了韦小宝，又一剑斩掉了十几个朝廷里的御前侍卫。
说实话，他当时就已经被彻底震惊到了，可当方平生那一脚踏在地上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想象力，怕是永远都不够大！
他的手下也有许多江湖人士，武功也都非常高强，可他们连火枪都接不住，更别说那惊天动地的一脚了。
他是吴三桂的女婿，吴三桂的势力完蛋了，他也就完蛋了。
所以有一个实力强悍，行事果决的主公，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坏事！
可如今建宁公主和韦小宝已死，老王爷也身受重伤，一切还得从长计议。
方平生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你心中有顾虑？”
夏国相组织了一下自己的措辞，“世子殿下，事已至此，我们底下的将领自然是听命与你！”
“可这造反之事，牵扯甚广，行军打仗也绝不是儿戏，我们还是得早点招兵买马，已做万全准备，像王将军那样不现实的话，就切不可再提起了！”
他这话说的算是字字珠玑，异常恳切了，但谁知方平生却开口道。
“怎么不现实了？”
夏国相顿时一愣，没想到方平生竟然这样问他，心中惊道，难不成世子殿下真的是这样想的？
一想到这个，他连多余的思考都没有，当即反驳起来。
“世子殿下，就算咱们沿路抢粮食，但就四万的士兵，怎么可能从昆明打到京城？”
“这一路上足有数千里之遥，不说路上那数不清的麻烦，这首先士气问题！”
“没有城池，没有后路，士兵们就如无源之水，无根之木，怎么能安的下心来！”
“若是孤军深入，一旦出现什么意外，军心很快就会涣散，到时候四面八方的敌人纷至沓来，咱们光是疲于应战，就狼狈不堪了，哪还有精力去打鞑子！”
“以咱们的实力，完全可以徐徐图之，四川贵州，陕西各省皆有老王爷旧部，福建广东二王也是早就不满康熙的削藩之策，皆有意起兵！”
“只要咱们不贸然突进，三年内完全可以与清廷划江而治，然后缓兵经营！”
“鞑子当年虽称后金，但人数却少的可怜，且行事残暴无比，只要咱们能拖得住，不消十年，他自己就会乱从中起，待到北方叛乱之时，咱们便可一举渡江，建立无上功勋，完全用不着如此冒进啊！”
方平生点了点头，这夏国相果然不愧是战略级的军政人才，对这天下的大势分析的甚是精准！
但想了想，他又问道，“你知道大明是怎么亡的吗？”
夏国相以为他又是要说什么赎罪的事情，无奈道。
“老王爷是做错了，可是咱们也不能因此就去送死啊！”
方平生轻笑一声，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说，继续道。
“老王爷引清军入关，自是罪大恶极，可是明朝的灭亡却是明朝自己的问题，你是聪明人，肯定对其中缘由早有研究，说一说你的看法吧！”
夏国相一愣，没想到方平生竟然说的是这个。
想了想，他才道，“其实就算闯贼不造反，大明也已是积重难返，那些东林的士子们把控着朝政，朝廷根本收不上来税，边关将士们连军饷都发不下来，可辽东军情紧张，全国各地又叛乱迭起，在加上各种天灾连连，这才让闯贼钻了空子！”
“你说的很对！”
方平生点了点头，又道，“那你说为什么大明没钱，可满清打过来就有钱了呢？”
夏国相道，“这钱都在那些富商、乡绅的手里，一方面他们利用自己的金钱，腐蚀底层官员，一方面这朝廷的税法又征不到他们身上。”
“朝廷要打仗，要收钱，就只能继续搜刮百姓钱，可那几年又天灾连连，这才逼的天下百姓开始造反！”
听闻他的话，方平生嘴角不由得泛起一丝轻笑，眼神却冷了下来。
“既然如此，那么我们就一路向前，杀掉沿途的一切乡绅豪强，抢走他们的粮食，然后将他们手下的土地分给所有的平民百姓。”
“百姓有了地，就有了主心骨，如果咱们路过的所有地方的百姓，全部向着咱们，那他们不就是咱们的水之源，木之根吗？”
夏国相瞬间愣住了，完全没想到方平生竟然会提出这等异想天开的想法，急忙道。
“殿下，此事这万万不可啊，这般下去，咱们面对的就不是二十万鞑子了，而是天下数百万的乡绅豪强，他们一定会疯了一样的阻击我们的，就凭咱们的这些军队，怎么可能对付的了他们！”
“哈哈，乡绅豪强？”
方平生一声冷笑，“若是在三十多年前，你说的情况似乎还有可能，但如今，经过了鞑子的一路狂杀，你觉得他们还能有多少胆气！”
“大明在的时候，他们连一分钱都舍不得出，但那野猪皮来的时候，他们却恨不得连自己底裤都掏出来，倒头的速度比谁都快！”
“他们说到底，无非就是一群见风使舵的狗而已，几百万的乡绅，能比得上几千万的百姓？”
“只要获得了天下百姓的民心，我们就有了天下的军队，有了这天下的土地，那这天下还有什么能阻挡我们的！”
夏国相又是目瞪口呆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是见识广博，才华横溢，可面对方平生这般肆无忌惮，天马行空的想法，也是完全说不上话了。
但这想法虽好，却实在是天方夜谭，根本就不可能实现！
他不知道该如何劝了，只能道，“殿下，您这想法如果真的能做到自然是好，可咱们只有四万人的军队，怎么可能做到您说的情况，一旦出了错，就是万劫不复的境地啊！”
他的声音不自觉的大了起来，已经带上了些许焦躁，但方平生却毫不生气，反是轻笑一声。
“你觉得我的实力如何？”
夏国相再次愣住了，他也不知道今天是他第几次失神了，只知道他现在又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然后他就听见方平生冷笑一声，淡淡的开口了。
“以我的实力，只要我想，我现在一个人就杀光这天下所有的满人，但这没什么用！”
“所以我才叫你们跟着我，目的不是让你们去打仗的，而是帮我占守城池，巩固天下！”
“你明白了我说的意思了吗？”
这话一落音，夏国相先是一愣，刚想反驳，可张着嘴，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直到刚才，他还是以一个正常谋士的想法去推演战局，想着要稳扎稳打，最终夺取天下。
可当方平生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这才恍然明白过来。
站在他面前的既不是一个雄才大略的主公，也不是一个一无是处的主公，而是一个无敌的主公！
无敌，就代表着无所顾忌。
就代表着可以不遵守一切的规则。
就代表着别人不敢做，不敢想的事情，他都可以做到。
无敌，无敌……
夏国相失神的念叨了好几次，才终于回过神来，看向方平生的眸子，也变得坚定起来，
“若是殿下真的能做到如此，夏国相原为殿下鞍前马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