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篝火将他们的衣服烘的不潮不干,并不比完全潮湿舒服多少。安然的眼窝有些发黑,眼球也多了些红血丝,小脸在火光的跳跃中明灭。这几天,她精神的崩溃已经让她的身体出现了憔悴,湛沐风心疼着她,一臂之遥,想把她揽在怀里,让她好好的睡一觉。可她却一直蜷缩着,宛如一只躲避寒冷的小刺猬,同时也在避开着他。
她太累了,片刻之后,终于倒在在干草上睡着了,湛沐风轻轻的将火堆向她移近了些。她紧闭着眸子,呼吸均匀。这古楼之外,夜黑风高,暴雨咆哮。
清晨,红色的灯笼灭了。安然睁开了眼睛。地上的篝火只剩下一堆灰烬,眼前漆黑一片。身上衣服的潮湿因着被篝火烘烤,已经干的差不多了。
“你醒了?”湛沐风的声音在她旁边温柔的道。
安然闷闷的“嗯!”了一声便站起来了。
湛沐风点燃了煤油灯,豆大的火光瞬间充满了室内,他轻声说:“再等一会儿吧!天马上就要亮了。”他开始收拾东西。
安然温顺的点了点头,黑色的眼窝已经消散,眼球也恢复到原来清澈的模样。她去门前打开了门,外面已经有了蒙蒙的天光,这里的清晨异常的寒冷,空气中也带着腐朽的味道,但安然还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清晨的空气,这会让她更快的精神起来。
湛沐风递给了他一壶水,柔声道:“喝点水吧!这地方的水是不能喝的,好在我平时有带水出门的习惯。”
安然嘴角清浅一勾,她一直嘲笑他是老干部做派,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他出门总是喜欢带一壶茶水在身边。没想到,现在却有了用处。
外面的暴雨已经结束,空气潮湿黏腻的让人身体很不舒服。虽然经过一夜暴雨的洗涤,但这里的空气已然有种压抑感,那感觉就好像爬上了4千米以上的高山,有点缺氧。
收拾完之后,他们离开了古屋。沿着颓败的墙体外小径,向后山走去。经过一夜的雨水洗涤,小径泥泞不堪。暗灰的天光中,朦胧的山就像是一座大坟丘,而他们,正在去往坟丘的山腰上走去。
在河中往这边看时,只觉着这座山朦朦胧胧的像是一幅晕染的水墨,可真正身临其境才发现,这里有着莽莽的林海,林中竹子居多。森林阴黑的没有尽头。透过小树林,回转头来,远远可见奔腾的河流。山林岩石如鬼怪般狰狞矗立。
去往山上只有一条小路,仅容一人通行,上面还覆盖着厚厚一层枯黄的落叶,脚踩在上面,发出簌簌的声响,打破了这里的沉寂。小径的旁边就是悬崖峭壁,在凌冽的寒风中,看向那悬崖,怪石嶙峋,枯叶满地,令人徒生一种苍凉感。
天色已经大亮,虽然还是灰暗的,但往悬崖下看会发现,他们根本就没走多高,两人气喘吁吁,不觉背后已经出了一层细密的汗。可寒风一过,细密的汗又立马变干了。
再往前面走,便到了竹林深处,这里的天色本就是灰暗的,竹叶遮天蔽日,几乎挡住了所有的光亮,给人一种阴森的感觉。一阵山风呼啸而过,无数片竹叶相互摩擦,发出波浪般的“哗啦”声。看着这无边无际的竹林山野,安然突然觉着,这里有种令人陶醉的返璞归真的感觉。
再绕过一块巨大的岩石,那些白惨惨的墓碑赫然出现在了眼前,墓碑歪七扭八,几乎布满了整个山林。这周围种了很多的榕树,与前面的竹林相比,这里华盖般的古榕树除了带来阴森的感觉外,还给人一种压抑感。这种压抑,多出现在死亡的地方。安然忍不住的道:“这里曾经是乱葬岗吗?”
湛沐风声音清冷的道:“乱葬岗只会尸骨遍地,不会有墓碑这么郑重的死亡仪式的。”
“可这里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死人?这里,简直就是一座死人山啊!”安然清幽的声音轻声道,好像生怕惊醒了那些坟堆里的人。“就好像一个浓缩的阴墟。”
湛沐风眸光中流露出对她的赞同,轻淡的道:“这里本来就是一个小阴墟,只是把坟堆放在了人间而已,这里的亡灵跟阴墟的死魂一样,都是入不了轮回的。这整整一座山都是坟墓,翻过这座山,前面便是荒坟村。这里的人,是两千年前的青岩溪镇的居民。”
“什么?”安然惊讶的喊出了声。
湛沐风继续道:“两千年前,青岩溪镇的人全都死了,这些墓碑是我为他们立的。因着当时还没有地狱的第十九层,所以我将他们直接放在了阳间,将这个地方从人世间隐藏了起来。但后来,想再牵回阴墟,已是不可能。”
“是因为河中的那位吗?”
湛沐风闷闷的“嗯!”了一声。
安然:“所以你知道那两个女鬼在尸骨就在这里?”
湛沐风黑沉的眸子微微上扬,回忆着往事,而后轻淡的道:“那个古楼,曾经是个风月场所,那两个女鬼,一个叫胭脂,一个叫红莲,是那栋楼里面的红牌艺伎,她们最擅长唱诗经里面的曲子。在那个战火纷乱的年代,这座隐藏在山里的古镇成了唯一的净土。在那个所有的河流都被血染红的年代,这里的山泉水曾经是最甜美的,这里的村民质朴淳厚,这里的姑娘美丽善良。但这最后的净土终究还是因为一个将军的到来而彻底结束。”
“将军?是河里的那位吗?”安然试探着问。
“嗯!河里的那位叫宗成,自称“虎牙将军”,来到这里之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将妇女尽皆收归账下供士兵们玩乐,将老人男丁儿童尽皆杀死。这山里的亡灵,就是他的杰作。”
“畜生!”安然忍不住的吼了出来。
只见湛沐风清冽的眸子依旧淡淡的,他见过太多的死人,忧郁的眸子里已经没有太多对枉死之人的怜悯。凌冽的寒风呼啸而过,竹叶纷纷从他们的头顶飘落,就好像亡灵们的呼吸,因为湛沐风的无动于衷,而垂头无奈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