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8日阴有雾

　　夜晚薄雾轻笼，引魂人带着怨魂穿过被路灯照的昏黄的街上。安然清泠的声音如这春天夜晚的温度般道：“今晚，我先带你去一些你留恋的地方。”

　　易晓川感激的点了点头。

　　安然首先带他来的是R城五中的操场。

　　薄雾中，易晓川眸中怅惘，那确实是他留恋的地方，无论是新楼前面的篮球场还是铺满假草皮的足球场，都曾经洒满了他青春的汗水，而以后，他的足迹，就要慢慢被更多少年的足印掩盖，被风吹散了。

　　今夜无月，阴云密布。空寂清冷的操场时不时的传来悲哀的呜咽声，那是操场旁边风吹水塔的声音。

　　安然不意走快，软绵绵的假草皮给人的触感总没有真草来的舒适，深夜雾渐浓，灯光照在浓雾上，一片昏黄，照的塑胶跑道静谧柔和。易晓川问她“李小光还在那书院里吗？”

　　“不知道，应该在吧！”

　　易晓川无言，一直跟着安然。安然绕着操场一直慢悠悠的走着，微风轻拂，这里一片幽寂的空旷。走了起码五圈之后，在健身器材前，安然停了下来，坐在了秋千上荡了起来，她的声音没有任何的感情的问易晓川：“你经常下完自习带赵蕊来这荡秋千吗？”

　　易晓川面色微窘的点了点头。

　　“她上高几？”安然问。

　　“也是高三！”

　　安然沉默了会儿又问道“你在赵蕊之前有几个女朋友？”

　　易晓川脸色窘的更加红了，安然坐在秋千上眸光清冷的看了他一眼，声音清幽冷淡的道“我猜，最少三个吧！”

　　“赵蕊是第四个。”易晓川低垂着头，现在连耳根子、脖子都是红的。虽然自己已经死了，成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灵魂，但七情六欲还是在的，安然此刻问他的这些话还是不免让他有种被女朋友质问情史的感觉。当然，这是他一厢情愿的感觉，安然没谈过恋爱，只是没怎么考虑他的感受，话说有些直了而已。

　　安然清眸湛湛的继续看向前方，好像斟酌了一会儿，但还是开口问道：“我猜，你以前经常在这边推她们荡秋千吧！”

　　“你怎么知道？”

　　“因为那儿！”安然的身体还在荡着秋千，可幽深的眸子却投向了老建筑里，她的脚下偶尔还有几片桃花飘过来。那里离这儿很近，虽然操场到老建筑的中间弄了许多蜿蜒小径，小径和旁边的墙外种了许多修竹，但直线距离很近。如果从老建筑的菱窗往外看的话，最先映入眼前的，便是这对秋千，然后便是秋千斜对面的一棵两人环抱的大杨树。

　　易晓川的目光虽然安然眸子看向那扇古朴的窗棂，眉头轻锁道：“你的意思是，我晚上在这里约女朋友，都被窗棂里面的眼睛看到了？”

　　安然悠然的点了点头，声音浅淡道：“起码，从李小光的日记中来看，他是经常在这里窥视你的，而你跟那些女友在那棵大树后面做的所有事情，他也看的一清二楚。”

　　“什么？”易晓川惊恐的跳了起来，目光看向那棵两人才能环抱的大杨树，好不易随着温度慢慢冷却下来的耳根子又火热的烫了起来，毕竟他自己比谁都清楚，在小径旁边修竹的后面，那棵大杨树的阴影中，自己跟女友在那里都干了多少云端快活的事。

　　他原本以为这窗棂里面的老学堂根本就是废弃的，十天半个月也不会有个园丁来打扫，更遑论有园丁住在里面了。而且，学校这两三年来，一直对这个老学堂有些风言风语，说里面有脏东西。他认准了老学堂里面不会有人。

　　可却万万想不到，李小光的爷爷竟然就是这个老学堂的园丁，而李小光竟然也有这老学堂的钥匙。而自己与女友在这树后面所做的所有事情，在这扇老窗棂里面来看，简直一览无余的如现场直播般。

　　易晓川简直又羞又怒的捶打着这扇窗棂。最后抱着头蹲在了地上，此刻恨不得找个地缝给钻下去。

　　安然从秋千上跳了下来，走到了他的身后对他道：“抱歉让你知道了一些让你难为情的事情。我原本想着，你可以在这儿回忆些你美好的爱恋时光的。真是抱歉......”

　　她确实该为自己的行为抱歉，如果是一个男引魂人，或者不是他现在为之心动的其他引魂人对他说这些他不知道的秘密，他或许也不会这么的难为情。

　　安然带着易晓川直接穿过了那个古朴的窗棂，来到了老学堂里。老李头还在吸着烟斗唉声叹气。他的孙子李小光在则在院子里的那棵大桃树下抱着消瘦的手臂蹲着，身上衣服单薄，苍白的面颊这两天的心里摧残已经让他有些精神恍惚。本就清瘦的他此刻看起来更像是个孱弱的病人。

　　他抱着腿，一晃一晃的，两眼发呆无神。在夜雾的笼罩下，带着微光的繁盛桃花下，活像个对老榕树朝圣的苍白亡灵。安然看了一眼已经精神崩溃的李小光对易晓川说“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一个心理阴暗的少年，甚至走上杀人的道路吗？”

　　易晓川茫然的摇了摇头。

　　“因为这棵大桃树下，埋葬着一个婴灵。而且埋葬它的人好像还懂一些玄理，知道婴儿若是不得好死，会比任何怨魂更加的邪恶，所有才会埋葬在这棵老桃树下，老桃树最是镇邪。但死后徘徊人间的幽灵，不管如何镇压，阴暗的磁场总会波及埋葬地的周围，李小光在这老学堂里待的时间比他爷爷还多，而少年人的心性又远没有老年人来的坚定，他那原本阳光的心性已经被幽灵的阴暗侵袭入骨了。”

　　易晓川惊呼：“婴灵？这学校里怎么会有婴灵？”

　　安然冷笑。如果以前，她自己也不相信象牙塔般的学校会有婴灵的存在。但这一年来，当她看了足够多的黄泉案卷，就明白了。每一所学校，每年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人死亡；一两名少女怀了不可知出处的种；一两名或年轻或资深的老师被莫名其妙的开除。流水的师生，不变的定律，男男女女那点事，总会充斥于世界的各个角落。

　　安然悠悠的道：“这棵桃花树有血水的滋养，我只是凭着地狱使者对死亡的敏锐感觉知道下面有死人而已。昨天在这里看到了他，才敢肯定那是个婴灵。你看那李小光的脸色，灰白的哪还有半点人的气色，我想，即使你不诅咒他，不出三个月，他也会因阳气被婴灵榨取干而暴毙的。”

　　易晓川嘴唇有些颤抖的问道：“你的意思是，真正想杀死我的，难道是那个婴灵吗？”

　　安然隽黑的眸子看向他：“我不知道，我只能肯定现在李小光的状态跟它脱不了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