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乱为正(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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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未奔至校场,号角声已经停止,蒋开德心底一颤,索性停下脚步,慢慢踱着步子走进校场。来晚的七八个人见状,心底有了底气,抬步就要往队列中行去。常译面色不愉,使了一个眼色,一个亲兵挥起令旗大声喝道:“军中有令,凡操练迟到者,罚跑十圈,月末取消外出。”不理几人哀嚎,示意监刑军士执行军法。

    七八个人认命地在校场罚跑,常译看了蒋开德一眼,淡淡地吩咐:“蒋副将,开始演练吧。”

    蒋开德道得令,取出令旗,指挥军士进行列队,转向,行进等演练。这些军士素日懒散惯了,一个简单的转向竟也有人弄错,不停有人撞到周围的人,队列中发出抱怨呵斥之声。

    常寿越看越心惊,号称青州战力最强的虎翼军竟是这般模样,怪到北狄能轻易冲破关卡占领大半青州。瞥一眼常译,见他脸色黑如锅底,紧攥的拳头表露出他已是出奇的愤怒。心底暗骂蒋开德废物一个,手下的兵简直不堪入目。

    蒋开德看整个演练不成体统,常译又一言不发,拿不准他的想法,硬着头皮指挥军士列队射靶。箭矢十之有九落在半途,全营竟无一人射中箭靶。常译实在忍无可忍,冷笑道:“好,好,好!好个青州虎翼军,竟是如此战斗力,难怪北狄蛮人能长驱直入。我大邺的军饷养的全是一群酒囊饭袋!”言罢挥袖而去,蒋开德抹抹额上汗水,带领一众校尉跟着往帅帐跑去。

    场中军士面面相觑,除却少数人面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多数人面露愧色。有个国字黑面的汉子恨恨地将弓箭扔在地上:“这能怪我们?上边的人只知溜须拍马,不说操练,就连发的刀都是次品,到了战场上一砍就断……”

    汉子身旁一个军士道:“就是,都说我们守关不力,放了贼人进青州。谁知道我们一个军营的人只有一半人有武器,军饷都被上边的人克扣完了……活该姓薛的死无全尸,可惜了我们一起拼命的兄弟啊,好多人空手上阵,被蛮子当菜一样地砍完了……”七尺男儿说到最后,竟是忍不住留下两行热泪。原来二人是去岁青龙关的守军,北狄人进关之后侥幸得活,被编入虎翼军。平日最听不得别人说他们废物,眼下忍不住说出了心底的愤恨。

    军中多是热血男儿,都是胸怀大志想要建功立业,两人的话加上平日所见,心中起了共鸣,哀愤之情迅速传播开来,许多人喧嚣着说这样的窝囊兵没甚当头,干脆回家种地算了……

    常译坐在桌后,沉默地凝视低头垂首的一众军官。按说今日之事应该好好惩治,可这些人是军中的老油子,以蒋开德为首,背后势力错综复杂,若处理得不好,很有可能引起哗变。揉揉眉心,常译道:“今日诸位辛苦了,不过操练不可马虎,十日后我不想再看到今日的情景,你们下去吧。”

    原本以为这新来的上官会借机发作,众人闻言皆松了一口气,看来他比想象中识时务嘛,毕竟这虎翼军中早已是蒋进德一人坐大。向常译告退后簇拥着进了蒋开德大帐,心腹校尉唤来军士送上热茶,亲手捧了递给蒋开德,嬉皮笑脸道:“我还以为新总兵会大发雷霆,结果也是高高提起轻轻放下,还是头儿您威风大,迟到了他也没怎么!”

    “哼,军营里向来是拳头说话,他一个小白脸能怎么着?”蒋开德得意洋洋道:“再说我舅舅可是杨都督心腹,他敢处罚我么?”

    几个人历来以蒋开德马首是瞻,连忙上前恭维他,皆言常译想要在军中立足还得靠蒋开德,往后大可不必那么怕他。蒋开德哈哈大笑,道是今日乏累,传令让厨间备好酒肉,大家一起喝酒解乏。众人皆附和,唯有最后面一校尉笑道:“那些兵士还在校场,各位先喝着,我去让他们解散,免得时间长了出乱子。”蒋开德赞道:“还是王庆想得周到,你快去快回。”“诶!”被唤作王庆的校尉退出大帐,径直往校场行去。

    路上遇到常寿,止步抱拳道:“卑职校尉王庆见过大人。”常寿被吓了一跳,退后一步连连摆手:“您客气了,我只是一个侍从,不敢称大人。”

    “诶,说的什么话,宰相门前七品官,您可是总兵面前第一人,该当大人之称。”王庆语气分外真诚。

    “呵呵,”常寿无话找话:“王校尉是要往哪去呀?”

    “蒋副将与众校尉商谈要务,遣我去解散军士,大人您可是要回帅帐?”

    常寿道:“不错,正是要回帅帐整理一下。”

    “哦,初来乍到的确要好好整理一下。不过大人得小心点,这山高水远的蛇虫挺多,抓的时候可千万别被咬到了。那些畜牲可是咬到就不会松口,除非您能掐住它的七寸,打得它再无法翻身。”王庆意味深长地说完,抱拳告辞离开。

    常寿眯着眼睛看王庆走远,琢磨了一番他的话,回帅帐和常译说起听到的一切。

    “那王庆果然这样说?”常译问。

    “不错,我寻摸着他是不是说蒋开德想对付我们?”常寿有些焦急,自己一行人势单力薄,要是姓蒋的不安好心,那可是大大的危险。

    “哼,强龙难压地头蛇吗?我偏要照蛇打七寸!”常译低声道,寻思片刻,吩咐常寿出去办事。

    常寿来到医帐,军医正为昨日挨打的军士换药,入目皮肉翻飞污血横流,常寿皱眉问军医道:“怎的还在流血,总兵可是说要他们伤愈后改过自新戴罪立功,你可不能把他们治死了。”

    “嘿,你说得轻巧,”军医四十出头,横眉冷对道:“营中本来就缺伤药,你们把人打成这样,要不是我用针灸止血,他几个早死了。”

    “他们触犯军法本就该罚,还有你说什么,军营里缺伤药,那打仗受伤怎么办?”常寿吃惊地问。

    “怎么办,凉拌!”军医没有好气地道:“那是你们的事,我有药就用,没药我有什么法子?去去去,别挡着我换药。”

    常寿走出医帐,暗叹口气,看来这虎翼军中问题不少呢。

    回去将事情始末禀告常译,叹声说:“难怪下层士兵士气低迷,这军营里竟无药可用,生死全由天定,要是我,也绝对不肯拼命。”

    常译闻言瞥他一眼:“别说那些有的没的,把我的金疮药送去让军医尽力医治。然后再把营里药材账本给我取来,是时候得杀鸡儆猴了。”

    常寿听令退下,自送去伤药。那军医甚是惊异:“这伤药堪称绝品,是宫里得来的吧?”

    “嘿,您还真说对了,这是皇上钦赐的金疮药,总兵让您尽力医治他们呢。”常寿面有得色,道是伤药乃是太医院院首配制,寻常人可得不着。军医不屑地撵他出去,常寿转身将账本拿到手送到帅帐。

    “你们可有福了。”军医对几人说道。

    “我们的伤真的能好?双腿不会废掉?”一个军士问道。

    “那是,这良药加上我的医术,你们过不了几日就能上山跑马了。”军医自吹自擂。

    “那太好了,”先前问话的军士小贾感激地道:“真没想到新来的总兵能把御赐的伤药给我们用。”

    “你别忘了,是他让人打的我们。”他身旁的军士道,另一人也出言附和。

    “那也是我们违反军规在先啊。”小贾反驳道。

    “就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我以为他会斩了我们。”自受伤后就一直沉默不语的军士说道。

    自是知晓值守营门的重要性,几人毫不怀疑他们完全能被正大光明地斩首示众,闻言心里五味杂陈。军医亦是沉默地为他们换完药,然后步出医帐为几人熬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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