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牵马行走于原上,脚步轻快,踏出的每一步,都像是经过了仔细的丈量一般,分毫不差。
这是名男子,身穿白衫,白是在这夜色中依旧显眼的白。清冷的月光映照在他向前而行的背上,变成了清冷的白,并照亮他前行的道路,映在道路中央如同一汪凛冽的波光。
他穿着一身儒衫,半旧不新,虽然儒衫上没打补丁,但明显的因为浆洗过多而呈现出一种陈旧颜色的儒衫已经在说明着男子的拮据。唯一比起那些拮据的人要好得多的是儒衫不只是白,还很干净,没有一丝多余的褶皱。
他并不俊秀,不是那一种让人一眼看了,便会深刻记忆住不去遗忘的男子。但是第二眼,他便会让你记住。
那一对剑眉,斜飞入鬓,带着属于剑的凌厉意味。再加上那一双璀璨若星辰一般的眼睛,在黑夜中闪烁的明亮瞳眸,似乎有一个未知的世界在等待外人的探索。
男子左手牵着的缰绳,套住的是一匹白马,马色雪白,没有一丝的杂色。唯一与身上毛色不同的是白马的四蹄都是黑色的,这便是名马之中的照夜白,因毛色雪白,甚至可以将夜晚的黑暗照成一片雪白而闻名。
马的左右绑着一些行李,行李并不多,对于白马来说仅算是一点负重。
一人一马,略显得孤独。
孤独的旅人。
更真切一点来说的话,应该是远行的读书人。
如果不是他行走的方向是向着西北而去的话,那么配上他的一身装扮,几乎没有人会对他的身份产生怀疑,只会以为他是一名赶考的学子。
诸国的科举取士并未禁断,每年的秋天便是省试之时。在省试中脱颖而出,便可以在来年春天赶赴各国都城,参加会试,借由会试鲤鱼跃龙门。
是否他已经落榜?
但见男子虽然风尘仆仆,脸上却无任何的失落郁郁之色,便可以排除他是一名赶考的读书人。何况以一名读书人来说,牵着如此显眼的白马在夜晚的野外行走也未免太过大意。
光凭这匹神骏的照夜白,便可以让那些山贼与强盗对其下手。更不用说有些山贼是雁过拔毛,哪怕是蚊子飞过去,都可以从蚊子身上剔下几两肉来,根本不会在意穷书生究竟有没有钱,或者有多少钱。
对于他们来说,即使书生没有钱,只要有他这个人就够了,最不济也是一个人力。而且是读书人,用来记账简直再合适不过了,再高级一点可能还会是狗头军师。
由此,男子是一名旅人,也是读书人,却绝对不是那一类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
在大陆的读书人里面有泾渭分明的两个阵营,一个是能打的,一个是不能打的。
能打的仗剑游历四方,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路见不平一声吼后甚至可以拔剑相助。
不能打的则为取士而生,所知所得全部由书中来,不只连路见不平一声吼都做不来,他们也没有剑能拔出来。这类的读书人一般只能够靠着科举进入仕途,否则连耕地都不行。
男子很明显的是前者,他背上背负的那柄连鞘长剑也不是用来装饰的,而是一柄属于剑客的剑。
男子还有一对像剑一样的眉毛,他不像剑客的话还有谁像?
“喵,老辛,都多大人了,还想要去打打杀杀的,朕给你打下的江山还不够嘛喵!老老实实的当个有钱的富家翁不好嘛喵?要是喵,早躺在摇椅里面,早上十条大鱼,中午十条大鱼,晚上二十条大鱼,悠哉悠哉的度过喵生了。”
突然有人开口说话,带着异常独特的口癖,让人显得奇怪之余,又觉得莫名的有趣。
再仔细一看,原来男子的身边,还有一个小小的人影跟随不离。
不对,应该说是一只猫,它身上的黄白相间的条纹绝对不是人所能够拥有的。虽然它人立而起,用两条腿走路,像个未长成的孩童一样,可再仔细看它的两只手,便也会发现手上毛茸茸的,像戴着两只天然的白手套。
它头上戴着一顶斗笠,斗笠是特制的,多开了两个洞,方便一对耳朵从洞中露出。在它的腰间,佩着一把带鞘的袖珍长刀,随着这只猫的走动起起落落,倒是刚好与它矮小的身材相符合,并不成累赘。
一边说着,这只猫一边摸着肚皮,毛茸茸的脸上露出了人性化的表情。
那是遗憾,又带着一点嫌弃,又似乎还有疑惑与不解。
“为什么晚上要二十条?”男子脚步不停,眯起眼睛来笑着问道。
“因为晚上要是梦到鱼了,吃不着醒来那是多么令喵绝望的说!因此喵,睡觉前准备的鱼必须够多,可以让喵一边做梦,一边吃才对喵!”狸花猫理直气壮的说道。
话说完,狸花猫突然踉跄几步,摇摇晃晃的仿佛要摔倒,却在快要摔倒的时候左摇右晃了几下,最终勉强的站直了身体。它大喘着气,吭哧吭哧的道:“啊,老辛,我需要补充能量了喵。”
“不是刚刚才吃过吗?”被叫作老辛的男子停下脚步来,看了身边的那只猫一眼。
虽然是在问,但他已经熟练的从马身上驮负着的行李里面摸出一包用油纸包来,扔给了这只眼看就要不行的猫。
狸花猫接住了比它的手掌还要大上一圈的油纸包,牢牢的抱在了怀里,一副生怕别人来抢夺的样子。
随着它解开绑缚油纸的草绳,将裹着的油纸翻开,一股淡淡的鱼腥味出现在了空气中。只见油纸包里面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小鱼干,炸得金黄酥脆,在表皮上还闪烁着诱人的光泽,鱼腥味中混合着一股甜蜜的味道。
“那我不客气啦喵。”狸花猫双眼放光,从鱼干里面挑出一条个头最大的,便放进嘴里面砸吧几下,开始撕咬起来。
“这已经是最后一包了。”男子说道,朝前走去。
狸花猫吃鱼干的速度放慢了一瞬,旋即又美滋滋的吃了起来,满足得眼睛眯了起来。
“我不信!怎么可能是最后一包,明明本喵没有吃多少的说!”它反驳道,眼睛中充满疑虑。
“如果真的剩下最后一包,其它的肯定是被某人吃了!”
老辛懒得跟这只心里面一点谱的猫纠缠,而是自顾自接下去说道:“要是你再买鱼干,那我可没钱,你可以在看见河流的时候自己去抓鱼,再晾晒成鱼干。”
“没事啦喵,我还有钱!”
“私房钱?”
“没有啦喵,是紧急备用食粮购买金!”
“那不还是私房钱?”
“私房钱?怎么可以叫私房钱,多难听!你的钱就是我的钱,我的钱还是我的钱,做人要大度啊老辛!你忍心看着一只孤独无助又可怜的小猫咪饿着肚子直叫唤吗?”狸花猫的眼睛一闪一闪,跟天上的星星一般亮晶晶,充满着可怜的意味。
“忍心。”
“这世上竟有你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要不怎么有你这等厚颜无耻之喵?”
一人一猫拌着嘴,狸花猫时不时的咬一口鱼干,反怼几句,这奇怪的组合在吵吵闹闹中继续着西行的道路。。
男子姓辛,名弃疾,是一个书生,还是一名剑客,曾经还是一位敢带百骑冲敌营的将军。
狸花猫名唤霜白,据它自己说是觉得身上的白毛和手上的白手套如霜雪一样的雪白,才这样决定自己的名字的。至于那夹杂着的黄色的毛色,当成不小心染上的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