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山是一座高耸入云的险峻,峰峦叠嶂、怪石嶙峋,其中更有飞鸟走兽奔走其间。
要说有什么特别,那就是有突兀横生的悬岩,从山峰中长出来,称之鼎耳,而悬崖下就是滔滔激流,一条蜿蜒的大江汹涌澎湃的激荡在山石之间,有如那句名诗所说的,“砯崖转石万壑雷。”山底下的大江就犹如万雷轰鸣,异响就在青城山中回荡。
有人就传,在青城山下镇压了一条真龙。
青城山顶有一座道观,道观就第十一章青城山在那山峰的鼎耳边上,临崖而筑,风吹日晒,烟云袅袅。
一般的道观都单单是养着一群招摇撞骗的道士,建筑在城边,每日收那些求仙求缘迷信之人的香火钱,有些还很正规的列出道法十不传、八不收,其实都是些烟火气十足的铜钱屋。
而青城山上这座,除了那老掌教时常下山外,山脚下生活的人就没怎么见其他人下来过。
青城道观修筑了一条环绕青城山的石阶,极为陡峭,历年来,无论青城山脚下的大江湖发生了什么事,青城山道观都不闻不问,山脚下生活的人都知道,道观里的人不问江湖不食人间烟火,只问虚无缥缈的道。
有人笑言山上住着一群异想天开的疯道士,但也有人勾起好奇心,上山求道。
最令人津津乐道的是那江湖榜天下第十二,登门问剑青城山。
这位天下第十二的人物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的,追求剑术,挑战了许多江湖高手,没有败绩,可以说排名是他硬生生打上来的。
可却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盯上这座建筑在绝顶险峰的小小道观,他上了山后,据说青城山道观的人不想和他打,闭门不见,可这哪里是好打发的人物,站在道观门口,逼着人和他打,没人理睬。
于是他剑走一式,竟生生的劈了人家道观的山门,把道观镌刻的那块门匾给劈的四分五裂。
后面就戏剧性了,这位天下第十二,剑术卓绝的人,劈了道观的门,前脚刚踏进去,身形还未稳,就被一道迎面而来的剑气拍飞。
完全没有抵抗的余地,硬生生的把这位天下第十二给拍出了道观。
如果说是偷袭,那就显得太小家子气了,这个天下第十二接连闯了十多次,每一次都作好了万全的准备,小心警惕到了极点。
可没有用,一次次被迎面而来的剑气给拍飞出去。
每次的剑气力道轻柔却也霸道,让这个毁了道观牌匾的人无法抵抗却也不会受伤。
那天下第十二最后没有再做尝试,他朝道观深深作了一揖,下山了。
他服输了。
此后,连山脚孩童都知道,这青城山上的道观中有个剑术超群的绝世高人,至于有多高,问那个天下第十二去。
青城山道观立足于险峰之上,脚下大江如蛟龙,气势磅礴,内部却平和如山中烟云薄雾,如此就越显神秘。
青城山道观清晨的风景最诱人。
山间带着丝丝凉意的薄雾,飘荡在青城山上,犹如仙境般缥缈,像轻纱一般的雾会笼罩整座青城山,烟云袅袅似登仙。
今日青城山的天气略微凉爽,有两个孩童肩并肩坐在青城山山峰上的一座石墩上。
他们两只脚都搭在悬崖边上,也不觉得危险,山中有清风拂过,他们低着肉嘟嘟的脸,可以看到蜿蜒的大江,尖石峭壁,一眼穿过满山涧的云雾,看到山脚。
两个孩子的动作出奇的一致,同时打了个哈欠,两只脚在千米高的悬崖边晃来晃去,再仔细一看,这两个孩童长着一模一样的脸。
左边的孩子眉心长了一颗痣,委屈兮兮的说道:“师叔罚我不准吃饭...我快要饿死了!”说话间还揉了揉肚子,那肚子其实圆滚滚的,哪有一点像饿着的样子。
右边的那个孩子语重心长的说道:“你要是听话一点,师傅会罚你吗?而且才一顿不吃你哪里会饿死?”
被训的孩子嘟起肉嘟嘟的脸,一脸委屈,看样子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右边的孩子明明也就几岁,可却很成熟,没好气的说道:“怕了你了,待会儿你替我去吃饭,别让师傅他们看出来就行了,不然的话,我们两个人就都没饭吃了。”
眉心有痣的孩子张开粉嫩肉嘟嘟的小手臂抱住右边的孩子,欢快的说道:“谢谢哥哥!”
右边的孩子本来也想笑的,但憋住了,作出了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但挂在一个只有几岁如瓷娃娃的孩子脸上甚是可爱。
哥哥眉毛挑起来,伸出小手打了旁边的孩童后脑勺一下:“弟弟,你看,又有人在登山。”
弟弟顺着山峦看下去,一个黑衣黑鞋的少女正一步一步登上上山的石阶,那少女握着剑鞘,脸上清冷白皙,目光冷如冰雪。
弟弟掰着手指问道:“哥哥你猜她能走到哪里?”
哥哥想了想,说道:“第一百步石阶吧。”
三千步石阶,从山脚延伸至山峰。
哥哥轻声说道:“自从江师叔击退那天下第十二剑客后,不停就有江湖剑客上山挑战...江师叔被磨得不耐烦就用剑在三千步石阶留了三千剑气,每一阶强过一阶......普通人心诚无锐气倒也无妨,而那些上山挑战的就惨了,每个都锐气十足,却大部分走不到山腰,就被师叔的剑气给拍到山下去了。”
弟弟看着握着剑鞘一脸清冷的少女,扯了扯他哥哥的袖子,“她已经走到第五十阶步了。”
哥哥笑呵呵的看着少女手中的剑鞘已经微微颤抖,“快了,她......已经坚持不了几步了。”
那少女精致的脸庞白如冷玉,几缕黑发垂在眼角,双眸带着淡淡冰冷,娇小的身子却承受着石阶上凌厉的剑气,每一步都用尽全力。
弟弟无聊的撑着脑袋:“哥哥,你好像很不希望有人上山挑战。”
哥哥语重心长的说道:“你忘了.......上次那自称天下剑术第一的那老头上山,挑战江师叔,两个人几乎就要把我们道观给拆掉了,他们是打爽了,可师傅回来后发现道观到处都是剑气划痕,菜莆毁了七八成,那江师叔后来不是被师傅给吊起来打了吗?”
弟弟似乎回忆到了什么惨不忍睹的画面,小眼睛一凛:“江师叔也太坏了,又不是我害他被师傅打的,他后来非要打我屁股,一巴掌一个大印子。”
哥哥又语重心长的说道:“所以说以后江师叔被吊起来打的时候,你不要笑得太大声。”
“知道........了!”弟弟嘟起他那圆鼓鼓的小脸蛋。
这个时候,山脚下正在登石阶的少女轻轻的咬起牙,手中的剑鞘更是剧烈颤抖起来,少女已经无法继续压制,只听“啪”的一声,那个气质清冷的少女红唇一抿,闷哼一声,娇小身形如断线风筝一样被石阶上的剑气拍飞了出去。
哥哥背着手小脑袋晃了晃,绑在脑后的头发如兔子尾巴一样翘起来,作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我说的没错吧,坚持不了多久的。”
黑衣少女虽然被拍飞出去,手中剑鞘未曾脱手,少女娇小的身体掉落山下,似雪的脸庞显出几分苍白,她秀气中带着冷漠,美丽眸子平静的看着石阶,又沉默着踏了上去。
哥哥撑着小脑袋,看到这一幕摇了摇头:“能走到山顶的这几年来只有那么几个人,漂亮小姐姐.........坚持下去也没有用啊。”
青城山道观自从被江师叔留下石阶剑气后,还真不是想上山就上山的。
一次又一次,少女被石阶上的剑气拍飞掉落山下,一次又一次她毫不犹豫的踏了上去,黑色明净的瞳孔里只有倔强和......冷漠。
“第十三次了。”弟弟撑着小脑袋,嘴巴大大张开,打了个困意十足的哈欠。
哥哥摸着下巴,认真思考着,他说道:“奇怪。”
“提问!”弟弟小眼睛看过来:“哪里........奇怪了?”
哥哥看向山脚那个娇俏脸庞、香汗淋漓,却依然咬着红唇抱着剑鞘往石阶上一步一步走的少女,他不确定的说道:“这个小姐姐好像不会用剑...不会武功...”
弟弟拍了怕肉肉的小手,“哥哥,你傻了吧,小姐姐如果是普通人,就不会受剑气影响。”
“啪”的一声,那名黑衣黑鞋的冷漠少女再一次被拍飞出去,却依然目光坚定如冰的爬起来。
还是个稚嫩孩童的哥哥沉默了一下,可爱的脸庞一脸严肃,小小的嘴巴吐出几个字:“锐气..........太重!”
青城山道观本是与人为和,自有仙气,江师叔虽然剑术超群,但也不是暴戾之人,所留在三千石阶上的剑气,虽然霸道,但不会伤人,只是将那些江湖人拍飞至山下。
可一个普通人,还是个娇小的黑衣少女,三番五次的上山,却又难以抵抗剑气。
到午时,少女已经是嘴唇苍白,黑发披肩,白皙精致的脸庞出现的晶莹汗水,冷艳的绝色脸庞镶着两颗冰凉的眸子,倒也是令人怜惜,这样的一个美丽的冰山雪莲,已经狼狈的嘴角渗出几缕鲜血,可目光依旧清冷。
弟弟有些不忍心,奶声奶气的对哥哥说道:“要不我们找江师叔,让这个小姐姐上山吧。”
哥哥晃了晃小脑袋,稚嫩的小眼睛看着山下,“她走了。”
微风习习,大江滚滚,少女抱着她的剑鞘身体虚浮的从青城山脚下离开。
..........................
午时,道观开饭。
哥哥没有上桌,撑着脑袋,小屁股坐在门槛上,看着在桌子上吃的兴起的弟弟,还有吃相也不雅观的江师叔,他小额头上出现黑线。
江师叔是个很没模样的大叔,整个人邋里邋遢,吃饭还和比自己小几辈甚至是孩子抢过菜,可就是这个人,拥有卓绝的剑术,甚至使原本隐于世的青城小道观在江湖上有了名,造就了青城三千青石阶的凛冽剑气,与那剑术天下第一交过手,如果说青城山有漫山剑气,那么皆出于他一人之手。
这样的一个传奇人物,却在道观里排行最小。
因为整个道观练剑的就只有他一个人。
师傅总说道法自然,天天说江师叔不务正业,剑走偏锋,江师叔自然要反驳,说剑道双修才是道法自然,气的师傅胡子都能吹起来。
两个人总是越吵越凶,不过每次的结果,剑术卓绝的江师叔都被师傅吊起来打。
哥哥在那时候就不明白,为什么江师叔这么厉害,却打不赢师傅。
师傅是个花白胡子的老人,要说有什么特别的,就是整天有一大堆大道理,讲得人耳朵生茧,自己总和弟弟跑到鼎耳崖边上待着,吹冷风也不愿意回去听师傅唠叨。
道法自然。
师傅最爱唠叨这一句,记得有一天夜里,大家都睡了,师傅下山去买酒回来,喝的醉醺醺的,回到道观第一件事,就是去敲开每个人的门,醉醺醺的说要讲道法。
江师叔睡得很死,喝醉了的师傅吹着他那白胡子,愣是直接推开门,揪着江师叔的耳朵,给拧到了院子里。
江师叔骂骂咧咧,上衣都没穿,一个短裤,像个孩子一样被抓到院子里。
月光微微照映在青城山山顶的道观里,山间大江流淌,道观里一群大大小小的人坐在冰凉的地上,听着醉醺醺的师傅讲道德经,还有两个小屁孩睡眼惺忪,其中一个眉心有痣的看着旁边的中年大叔,没憋住就咧嘴笑了起来,中年大叔脸一黑,伸出就把小孩抱过来,伸手“啪啪啪”的打了一顿屁股。
后来,道德经还没讲完,这个醉醺醺大半夜把人喊到院子里的花白胡子老头就讲着讲着睡着了。
这样的类似事情发生的不只一次...
总之,这位花白胡子爱喝酒爱唠叨的师傅,就是青城山道观的掌教。而这两个睡觉还在尿床的小屁孩,是整个道观整座青城山中年纪最小的两个人。
一个叫清风一个叫徐来。
深夜即至,天边最后一抹红霞即将消散,云彩漂流在漫天红色中,暮色苍茫之后,朦朦胧胧的月色照映着青城山,掌教不知道哪去了,道观里寂静一片,两个小屁孩睡在一个房间,哥哥徐来很安稳的靠着枕边甜甜的睡着了,而弟弟清风蹬掉了被子,身上长虱子似的动不停,四仰八叉的把小脚丫伸到他哥哥脸上,嘴里憨憨的说着梦话。
哥哥徐来侧了个身,睡意朦胧的把那只小脚丫给拨到一边。
砸吧砸吧嘴巴,肚子里发出咕咕的响声。
弟弟清风还在梦呓,嘴角留着晶莹的口水,念叨着:好多水,好好喝。
就这么咕噜咕噜口水流了一嘴。
忽的弟弟清风眉头小皱起来,胖乎乎的小脸露出着急的神色,嘴里含糊不清的念着:茅房茅房。
如此念叨几次无果,又念了一句:这里没人...
只听到深深的夜里,幽静的屋子中,传来细细的水流声,和一个小屁孩渐渐舒缓的眉头。
月光如此亮丽,在哥哥徐来梦里,今日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照常有上山的人,照常有江师叔那邋里邋遢的模样,照常有清风有明月,有滔滔江水声,有个调皮捣蛋的弟弟。
哥哥徐来做的这个美梦,仅如此希望,一切照常...永远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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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水滚滚,夜色入微,一艘小舟载着一个睡着的白衣年轻人缓缓驶向青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