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上山顶,路小石三人就听到一阵肆意的大笑,紧接着又传来几道说话声。
“花映长街春意稠……祖德兄,你这句却让我如何接?”
“哈哈哈,亦乐兄莫谦,先前你那一句‘胡琴锁呐风满楼’,不是也让我冷汗淋漓?”
“放翁兄你瞧瞧,这神仙会还没有开始,祖德兄和亦乐兄竟耍起赖了,该不该浮一大白?”
“哈哈哈……”
路小石听着最后说话那人正是杨尘,赶紧侧过身子,顺着山石间隙往下走,想着看看热闹便好,不要被迫高调了。
山石间薪火点点,每堆薪火四周都倚着十数个酒罐,酒罐外则是三三两两的男女,无不手执陶碗,轻言笑语。
这些男女或遥遥看着杨尘那一圈人,或相互窃语,或对酒当歌,或独自一人仰头望月,形态各异、神色迥然,而当路小石三人经过时,其人也不说话,就将手中陶碗一举、微微一笑,然后自己一饮而尽。
个个洒脱似神仙。
虽有薪火,也有清月,但百十来人散漫山顶,地方铺得极开,寻常人未必就能看清楚在场所有之人。
路小石三人自然不乏眼力,瞟着最下方围坐数人,与其他人相距略远,坐姿也不如其他人那般神仙,想着多半也是和自己一样看热闹的,便一路拱手抱拳,笑呵呵地去了。
待走近之后,路小石的小心脏突然狂跳起来,随即一步跨过去,在某个背对着他的家伙肩上使劲一拍,口中声音虽然压得极低,但惊喜之情却澎湃而出:“死胖子!”
此人竟是连赤!
连胖子惊愕回头,见是路小石后,霍地一声跳起来,张开双臂就是一个熊抱,直到勒得路小石哼哼求饶,才松开手来,嘿嘿笑道:“你来做什么?”
路小石抖出一个白眼,道:“这话该我问你啊!”
连赤不屑道:“我曾爷爷那辈就开始读书了…….”忽又指着身后那圈人,道:“等会再说,先来见见老朋友。”
路小石看去,发现还真是老朋友。
原来此数人都是他在稽考武试中见过的考生,包括信度国的阮秀秀、掸国的贡楠、扶南国的阿咩,甚至还有婆罗多国的黑小子阿三。
虽说之前没多少交集和交情,但在他乡偶遇,路小石还是感觉亲切,赶紧与众人打了招呼。
阿三当初跟着卓伟等人,和路小石等人交过手,但他知道那只稽考而不是真正的敌人,只要不是那个拿着小弓的文弱考生,他就没有心理负担,与路小石也是亲切见礼。
阮秀秀三人本就年少,当初又被路小石救过和仗义执言,此时更显亲热。
待草儿和老张与众人一一见过,连胖子拐拐路小石胳膊,神神秘秘地把他拉得老远。
路小石被胖子盯得有些发毛,嗔道:“几个月不见而已,哪里学的这个毛病?”
连赤似笑非笑,悄声道:“听说你找着了爹?”
路小石双眼一瞪,道:“你要是还当我是兄弟,这话就别再提了!”
连赤正色道:“提了才是兄弟啊,咱哥俩同病相怜不是?连城那老小子和你爹比起来,绝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又嘿嘿一笑,道:“就是没你爹名气大。”
路小石又好气又好笑,正准备斥责胖子几句,又听到山顶那头又传来一阵笑声和喝彩声,好像是某人又吟出了两句好诗。
路小石羡慕道:“瞧瞧那些个没心没肺的神仙,那才叫活得自在,哪像咱哥俩……”脑中忽地想起草儿关心的神仙,又问道:“传说扶桑岛有两位高人,到底是真的假的?”
“什么叫传说!”
连赤脸上罕见地露出认真,道:“本来就有两位高人,而且是高得不能再高的人,一位叫王凝之,一位叫谢道愠,世人敬称为陆皇和海皇。”
“你见过?”
“废话!当然没有了。”
连赤唏嘘道:“他们驰骋天下的时候,我曾爷爷都还是个小屁孩儿,后来不知怎么就退隐了,数十年没有音讯,直到五十年前他二人才又出现了,具体为什么没人知道,反正一人一巴掌就把扶桑岛国给灭了,之后就一直隐居在那里。”
“这传说……竟然是真的?”
“那还能有假?扶桑国虽然小得连向王朝进贡的资格都没有,可到底是一岛之国,王朝人总是知道的,但就从五十年前那两巴掌开始,这世上再无扶桑一国了。”
“牛逼啊!”
路小石心往神驰,转身看向夜色,想着如果自己有陆海二皇的手段,那就真是天空飘来五个字儿了。
夜色下是茫茫东海,经月华轻洒,海面上挂一幅粼粼银光,壮丽而深邃。
“咦?”
路小石微微一怔,指着山下一片星火,问道:“那是什么?”
连赤瞟了瞟,同情道:“你连这都不知道啊?”见路小石双眼一瞪,又赶紧笑道:“宋家的船坞。”
路小石惊诧道:“这么多船?”
连赤也有些感叹,道:“要说海船啊,整个王朝也就杜、宋两家了,官船咱不说,只要是私船,那十船里面必有九船是这两家的。”
说完之后,他向着山顶一努嘴,道:“卓放翁旁边就是宋家长子,宋祖德。”
路小石定睛瞧去,见杨尘身边是一位长须及胸的男人,再过去便是一位年轻男子,看不清容貌,但身形举止与宋且德有几分相似。
仇人的哥哥,不是仇人。
路小石没在意这位宋祖德,眼睛盯着中间那个长须男人,问道:“那就是卓放翁,卓伟的爹?”
“路小石!”
草儿的声音远远传来。
路小石心头一跳,暗道这丫头缺根筋原来还是挑着时间的,眼睛瞟着杨尘果然侧头看了看,但张望几下又回过头去与卓放翁说笑,于是他不敢再耽误,叫胖子赶紧过去。
连赤一脸坏笑,边走边悄声问道:“这位草儿姑娘是你的谁呀?”
“我侍女!”
“侍女敢直呼你的名字?”
“我愿意!”
快步走过来,路小石挨着草儿坐下,问道:“怎么了?”
草儿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路小石看了看草儿,又看看老张和阮秀秀等人,最后目光停在阿三身上,歪着嗓子说道:“这位婆罗多国的朋友,你的眼珠子快要掉下来了!”
阮秀秀三人扑哧一笑。
草儿更加可怜兮兮。
阿三露出一口白牙,谨慎地解释道:“路公子,我就是问了问这姑娘叫什么名字,绝对没有不敬的举动。”
路小石似笑非笑,道:“我先前不是介绍过了吗?”
阿三正色(黑得纯正)道:“她……她太好看了,我先前就顾着看她,没……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这不算什么事儿。
路小石不再纠缠此事,低头安慰草儿道:“人家就是夸你长得好看,你本来就好看,自然不能怪别人,对不对?”
草儿有些害羞,低下了头。
连胖子拐了拐路小石,挤眉弄眼。
路小石看着眼前一团肥肉夸张地变着形状,掐死连胖子的心都有了,又怕引起了杨尘的注意,只得咬牙切齿地强忍。
这时,山顶那边人影晃动,又有数人上了山顶。
走在最前边的那人看着像是一位文弱公子,上来之后直接走向卓放翁等人,而杨尘等人纷纷起身,与他笑语相向。
路小石虚眼瞧着,道:“那人眼熟啊!”
连赤把脑袋凑过来,声音有些惊讶,道:“许老二怎么来了?”
“许老二?”
若是别人说出这三个字,路小石自然不会知道是谁,但这三个字从连胖子嘴里说出来,他立刻猜了个八九不离十,确认道:“许老三的二哥?”
“不是他是谁?”
连赤奇怪道:“兵部校由许随流,什么时候对喝酒作诗感兴趣了,还大老远地从京城过来?”
路小石倒不感觉奇怪,笑道:“老大许逐波,老二许随流,老三许吾浪,这哥仨都挺水啊!”
胖子立刻会意,促狭道:“只能说明一件事,许老太爷很有一手!”
“一腿吧?”
“应该不止!”
“嘿嘿嘿……”
二人拿着唐河许家家主的大名开着涮,笑得纠心扯肺。而就在这时,山顶又上来数人,并且引起了一阵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