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之远顾不可攀,人之高而不可闻。天下英才何其多,可仔细翻越典籍就会发现除了那几位荣光足以照耀整个阿拉德史的前人,大多紧随其后的都是世家子弟,除了几位有大毅力大机缘的苦寒之辈绽放生命之荣光的,其他人大多平凡。
赛丽亚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平凡,但她遇到过许多平凡的冒险家,因为各自的缘故,只凭一腔热血就开始了修行之旅。但那些受她恩惠有过一面之缘的冒险家都身处何处呢?都是在初境里苦苦挣扎着,煎熬着,甚至生计都得不到保证。
虽然云天暂且在她这里住着,可总归有出发的一天,艾尔文防线从来不是终点,难道这个特殊的家伙也会与自己缘悭一面?
真不成所有人都只是过客么?
什么也留不住么?就像那片森林一样?
糟糕,头又开始痛了。赛丽亚识海中一切都消失了,只留下一片红,一片火热,还有一种莫名的悲伤。
是火啊。
火在她识海中燃烧。
“你怎么了?”云天感觉到赛丽亚的状况不太对劲,她低吟了几句自己没听清的话,然后就自顾自的向前走了。没有什么磕磕绊绊,但他就是感觉她身上的灵动活跃没了,只剩下空白的驱壳与灵魂。
尤其是回头望了他一眼,不只是错觉还是怎地,他感觉赛丽亚就要哭出来了。
“没……没什么。”赛丽亚的脸色有些苍白。
她知道自己是又犯了伤春悲秋的毛病,也是她闲暇之余就会犯得一种病。每到她精神波动,被某种特殊的场景刺激后,她识海中就像有火焰在燃烧一样,其中会闪过数张她似曾相识的面孔,可惜她还是什么都记不起,最后又趋于一片虚无。
不过赛丽亚还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是突然的有感而发,会引起这个许久都不犯的老毛病。她本以为自己都好了的,可除了云天莫名其妙的破境,也没有什么因素啊,莫非这个家伙与自己天生犯冲?
幸好这病来得快去得也快,刺痛感没多久就消失了,她也恢复了正常,不过对这个有可能是引发自己旧病的家伙,她可就没有什么好脸色了。
被赛丽亚莫名给了坏脸色的云天只有四个字能形容他的心情,那就是一头雾水,如要再加上四个字的话,非“莫名其妙”不可。他想起来了赛丽亚藏书中的一本有名的爱情小说,想起了那句箴言——“女人的脸如同四月的梅雨天,说变就变”。
云天被她这一气,感觉昨日有些淤青的后腰更痛了,只好一路捂着,像个跛脚的失意人。
幸好已距铁匠铺不远,不多时他俩就一前一后迈进了铁匠铺,林纳斯今日倒是没有饮酒,不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特殊的味道,云天一看,地上被踩得不成样子的烟头已达十支之多。
“哇,大叔你又抽这么多的烟!”
“大叔你该少抽一点,对身体不好的。”
云天与赛丽亚一前一后略带抱怨的关心让林纳斯挠了挠头,但并没有停下他嘴里鼻间喷出的烟雾,反而示威的加快吞吐速度。直到他手里“水减”的步骤完毕,滚红的刀身遇冷水发出巨大的声音与雾气,他才撇下嘴里的烟头,回话:“这是我多年排忧解难的好方式,你们可别剥夺我这为数不多的嗜好。”
“对了,冒险家,你要不要尝一口?解千忧啊!哈哈哈!”雾中传来林纳斯爽朗的笑声。
“你就不能给冒险家一些好的建议么?”赛丽亚知道这是林纳斯已经戒不掉的习惯,只是每次来她确实反感这股味道,稍加提醒罢了。可没想到林纳斯竟然变本加厉,教唆他人,她可不想自己家里一股子烟草味道。
“对啊,大叔,我感觉自己精神挺好的,没什么需要寄托的,你自己享用就好。”云天在后边弱弱地支持赛丽亚,“不说影响我们,就是呛到了别的居民,这才是最关键的,也是不可饶恕的。”
赛丽亚的意见与他罕见的达成一致,点了点头。
听着这一唱一和,林纳斯眉毛使劲地跳了跳,以往就赛丽亚一个人对他“口诛笔伐”,而他也往往无视之。可现在多了一个人,想那么容易的蒙混过关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我说你们两个,真是……”林纳斯突然想到了什么,也注意到云天的手一直揉着后腰与背部,再加上他昨夜未归,用开玩笑的语气道:“我说你小子昨天怎么没回来,害得我担心半宿,结果是找到了好去处啊!”
其实昨天林纳斯根本没担心云天的安危,原因很简单,他喝多了。毕竟他一个人生活了很长时间,每天除了打铁就是喝酒,经常到东边的集市买上两壶小酒,再加上几个小菜,然后也不收拾碗筷,闷头睡到天明。
赛丽亚一时没听出林纳斯的调笑之意,见他把冬暖夏也暖的铁匠铺与自己舒适树屋对比,难免有些小得意,“当然,大叔,我的树屋可比你这个充满烟味与生铁味的铺子好个一百个倍?”
“没想到赛丽亚你这朵高岭之花会被这个毛头小子摘了去,说起来我早就想给你说个好媒了,但就是信嗔那样的青年俊杰你都不放在眼里,没想到啊……没想到啊……”
“什么玩意?”云天反应比赛丽亚还要强烈,仿佛他才是那个名声受损的人,“大叔,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啊,我不过是因为某种缘故借住了一宿罢了……”
“那你为什么不知会一声?还一副精疲力尽的样子?”林纳斯本意是个玩笑,但见云天反应如此激烈,再加上他的某种行为,以为自己捕捉到了事实,越发自己的肯定:“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你们要节制啊……”
林纳斯话还没说完,只见近处传来了“噌”的一声脆响。
室内青色的墙壁印着一抹刀光。
赛丽亚听着跑偏许久的话题,脸上的笑容逐渐的消失不见,直到林纳斯那句的“要节制”,她终于忍无可忍了,拔出了一柄已经锻造完毕毕竟放置一边的长刀,声音如老钟,雄浑且恢弘:“林纳斯·多兰德!你这个为老不尊的家伙!为什么你会满脑子的龌龊想法?只有下流的人才会出口成脏,看来我要给你治一治了!”
云天看出来赛丽亚是真的不高兴了,因为讲究礼仪的她不仅大声喊出了林纳斯的全名,还破天荒地使用武器乱砍,完全颠覆了那个知书达理的形象。
“不不不,丫头,那是我开玩笑的,你别当真啊!”
林纳斯见赛丽亚杀气腾腾,就知道她是动了真怒了,连连出口道歉。但赛丽亚明显不但算就这么放过他,开始挥剑乱砍。只有这时候才能看出林纳斯身法不错,在这逼仄的空间内玄之又玄的躲过了剑刃。
看着林纳斯抱头鼠窜,赛丽亚提着长剑四处追杀他,云天忍不住笑了笑。她一直以为赛丽亚是个通情达理的温婉女孩,没想到还有这种他不曾见过的一面,可他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反而觉得赛丽亚好可爱啊。
直刺、劈砍、斩击全数落空,云天惊异于林纳斯的身法外还发现赛丽亚还懂得不少剑术招式,对她的评价又上升了一层次,感慨之余还自惭形秽,这个小姑娘怎么懂得这么多啊,还让不让人活了?
这场闹剧持续了不久依然没有停下来的征兆,明明林纳斯已经喘着粗气了,为什么赛丽亚仍是一副面色不改的模样?难道她不会累么?就是云天看也看累了,只好出声制止:“赛丽亚,我们只是来找林纳斯大叔是有正经事的,放下武器吧……”
赛丽亚心想你让我停下就停下,我的面子哪里放?可是这次来铁匠铺不是胡闹的,让这个家伙得到林纳斯的推荐才是正经事。再说火气也发的差不多了,也是时候该顺着台阶下了。
“咳咳咳。”赛丽亚此时也听不好意思的,毕竟自己只是一时气在头上,现在回味过来才发觉自己的失态。她放下了武器,干咳几声掩饰尴尬,“大叔,其实这次来是有正事找你的……”
“哦,原来不是我想的这样啊!这还真是个麻烦事,冒险家你没和帝国打过交道,不知道他们有多丧心病狂……”林纳斯听完赛丽亚所讲述的事情始末,陷入了沉思,“没想到这看似打发你出去消磨时间的小任务,会惹出这么一档子事,说起来你现在算是风云人物了啊!”
云天挪开林纳斯那双搭在他肩上老茧横生的手掌,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他可不是过来听风凉话的,经过林纳斯简单的叙述,他也有些后怕帝国的报复,不由更加讨厌那几个多嘴的佣兵,“大叔,你是有举荐名额的吧?”
“对啊,虽然我封刀不再接任何任务,但我好歹以前也是会里拿出手的剑客,怎么可能没有举荐的名额。”林纳斯提到当年的往昔岁月,有些自傲。
“那这下我就能摆脱帝国的追杀了吧?”云天跳了起来,“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谁说的?”林纳斯与赛丽亚互视一笑,异口同声。
“啊?”
铁匠铺传来一声拉得许长的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