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城的恋爱圣地再次恢复了平静。只有寒风裹着垃圾扫过地面的声音。
“人都走了，咱们也回去吧。”一个声音在小树林深处的灌木丛中响起，然后三个瑟瑟发抖的身影就出现在了这条冷风瑟瑟的林荫小道上。三个人借着远处射来的昏暗的灯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又很默契地一起吸溜了一下鼻子。
“赵哥，您看清楚了吧？”耗子的一条胳膊还挂在脖子上，白色的纱布在黑暗中很是显眼。
赵大个子没说话，先是哆嗦着右手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又哆哆嗦嗦地点上狠狠吸了一口。
“我TM早就觉得不对劲儿了。今天要不是二位兄弟，我就又栽了。”
“哥啊，我肥耗子从来就没服过谁，可这姓何的咱们是惹不起啊。您也劝劝我老大，让他别犯彪了，再彪下去容易把命给彪没了。”肥耗子说得推心置腹，在冷冽的寒风中颇有几分温暖人心的效果。
肥耗子三个人是在马二彪团伙发起集体冲锋前闪人的，那时候人们的视线都被冲上去的人吸引了，他们三个逃兵得以完美隐身。
三个身影蹒跚在大学城十二月的马路上时，何堂已经背着睡熟的柳春燕和受了伤的同学们去了大学附近一个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诊所。
本来何堂是打算把柳春燕托付给自己的女同学的，反正现在回家的同学不少，在女生寝室找个床位也不是什么难事。可就在何堂刚刚低声对柳春燕说了自己想法后，王胖子就如嗅觉灵敏的狗一样凑到了何堂身边。
“你说啥？你这不是把你女朋友往情敌那里送吗？”王胖子说话时还喷着浓重的酒气。
何堂只把王胖子的话当成了酒话并没多想，而是顺口搭音说道：“我哪儿有情敌啊，就算有也应该是在男生宿舍吧。”
可王胖子却一脸凝重，用颇有深意的声音说道：“谁说不是你的情敌，你知不知道你今晚迷倒了多少小姑娘？”
虽然是在深冬，但何堂听后额头也不由得浸出了汗水。据何堂后来回忆，他当时之所以出现如此的反应，一多半是被王胖子说话时阴森的语气给吓得，另一小半是在王胖子循循善诱之下被自己的想象力给吓的，总之是王胖子的锅。
索性何堂的身体素质已经超出常人太多，他背着个娇小的柳春燕就像背了个双肩背一样轻松。
诊所的布置很简单，大体分为内外两间。里间被半截白色布门帘遮住了，从外面只能看见一张床。外面的房间被一个玻璃柜台分为两部分，柜台对面门旁的墙边放着一条木质长凳作为候珍区，柜台之后是一圈摆满药物的货架。
何堂背着柳春燕一进门，坐在玻璃柜台后的女医生就立刻就放下了正在看的一本厚书迎了上来。
“把她放到里面去。”女医生很沉稳地说道。
何堂也没多想就背着柳春燕进了里屋，把她轻轻放在了床上。
“她怎么了？”女医生一边从墙壁的柜子里拿出听诊器，一边问着。
何堂方才明白，她这是把柳春燕当成病人了，于是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道：“她就是喝多了，外面那些人才是病人。”
女医生一直戴着口罩，何堂也没看出对方的表情，而且这人说话的声音总是一个调调，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变化。
女医生向外看看，大概看到胖子一伙都是一些外伤就又不紧不慢地把听诊器放回了柜子，说道：“没关系，你就让她在这儿躺着吧。”声音还是那样寡淡如水。
听女医生这么说，何堂就把柳春燕放平在了床上。可就在他弯腰的时候，何堂感觉一个东西从自己脖子里溜了出来。何堂本能地伸手去借，却接了个空。
“当”得一声响，何堂才发现原来那是戴在自己脖子上的瓶子。之前何堂觉得它不好看便放在了衣服里。随着这一声清响，何堂的心脏也跟着一缩，他赶紧把瓶子攥在手里仔细检查了一遍，好在没什么破损，何堂不由得舒了一口气。
“你这瓶子是从哪儿来的？”女人的声音终于有了变化。但因为是压低了声音说的，何堂并没有听清楚。
“瓶子是谁给你的？”女人又问了一遍，声音依旧很低，但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楚。
“……”何堂刚要回答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老乞丐叫什么，总不能直接就叫老乞丐吧。
女医生看上去有些着急，不过她没有催促何堂而是直接去了外间。
半个小时之后，女医生就处理完了所有人的伤。
“你们可以走了。”女医对胖子说完，又转身对何堂说道：“你留下。”
众人不解，但何堂却懵懵懂懂地明白了。这个女医生或许就是他要找的人了。
胖子喝得醉醺醺的，虽然现在酒经醒了不少，但困意却越发浓重了。跟何堂确认没事之后，王胖子便领着一众兄弟离开了。
众人离开，女医生反而又不着急了。她又回到了里间，开始从那个放着听诊器的柜子里一件一件地往外拿医疗器械。
正当何堂纳闷的时候，女医生终于又开口了。
“能把你的瓶子给我看看吗？”女医生说话时，手下不停依旧在整理医疗器械。
何堂把瓶子从脖子上摘下来，递向了女医生。女医生头也不回，很随意地伸手一抓就直接把瓶子握在了手心里。她轻轻搖了搖，感觉瓶子已经空了，看也没看就又直接把瓶子扔进了床边的垃圾筒里。
何堂不由得心惊，就要去把瓶子捡回来。
“不用捡了，那就是个普通的瓶子。”女医生的手上依旧忙着。
“有人让我带着瓶子来大学城找一个人，是你吗？”
“是。”女人手下依旧不停，这次她把准备好的医疗器材全都放在一个托盘里，端到了柳春燕的身旁。
“你在干嘛？她得病了吗？”何堂似乎看出了些端倪。
“她没事。这是做给别人看的。”
何堂顿觉一阵毛骨悚然，他紧张地举目四顾，没有发现任何人却突然发觉这个普通的珍所和很多恐怖电影里的珍所简直一模一样。
直到几分钟之后，何堂的理智又占领了自己的大脑，女医生才说出了下半句话：“你本来就应该如此警觉。太放松会害了你自己。”
“是有鬼吗？”何堂这个从小接受马克思主义教育的人，早就建立了坚定的唯物主义世界观，能问出这个问题只能说明他紧张了。
“他们比鬼可怕。是一群自诩为神，却干着魔鬼勾当的人。”
何堂觉得自己是在跟另一个世界的人交谈，对方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反正人找到了，瓶子也给她了，接下来就是幸福的生活在向他招手了。
何堂不再多问，女医生也不说话。她就那么自顾自地在柳春燕身上比划着，甚至很少碰到柳春燕的身体。
半个小时后，女医生终于忙完了。她把东西收好，示意何堂去外间说话。
两人隔着玻璃柜台坐好，何堂赌气一般就那么稳稳坐着，反正他的幸福生活已经在路上了，只要走出这个珍所。
“让你来找我的人姓林，是E时代印度洋里一处实验室的总工程师。他的实验室负责的是纳米机器人项目。那是一种可以强化人体机能，修复人体损伤并且可以自我繁殖的寄生性微型机器人。”
女医生一连串的名词说出来，何堂的脑袋有点儿跟不上，便直接说道：“什么机器人？我听不懂！”
女医生依旧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她机械一般地说道：“它们寄生在人的体内，通过吸收人体内的微量元素进行自我复制。作为回报，它们能把你的身体调理到最佳状态，而且在你的身体受到伤害时，它们也能快速修补你身体的损伤。”
何堂终于听懂了，联想到自己，也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有如此的变化。
小小的珍所又一次恢复了平静，两分钟之内两人都没有说话。
“我们一共有十八分钟的时间，你确定没有问题了？”这次是沉稳的女医生先开了口。
“好像该你问我了吧？算了，还是我直接回答，林教授的东西给了我，就在我的体内。你扔掉的空瓶子就是装那东西的吧？”何堂对女医生的印象不怎么好，觉得她太能装逼了，如果不是故意装的就是精神有问题。
没想到女人居然第一次笑了，但那笑却不是好笑，而是冷笑。
“你就不好奇为什么这么好的东西却没被公之于世？林教授应该已经死了吧？你就不好奇是谁杀了他？那些人会不会也杀了你？”女人即便说到杀人时依旧语气如常。
“你怎么知道他死了？”何堂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了不好的预感，面色开始有些难看。何堂的脸变得娇嫩之后，也带来了不小的副作用，那就是他的情绪很容易就能通过他的脸表现出来。
“那个瓶子就是证据。如果他没死是不会把瓶子交给别人的。你紧张了？你也应该紧张。否则你真的很容易死。那东西一直打着医疗机器人的幌子在研发，但它是出自E时代的，也就注定了它不可能只有医疗用途。项目进行到最后阶段的时候，上层领导突然要求项目移交，整个实验室都由一群自称来自‘特殊部门’的人接管。上层的动荡似乎并没有影响到底层的研发人员，项目依旧在继续。但项目到了活体实验部分时就开始变得神神秘秘的。后来还是林教授向我透露，所有的活体基本都已经变成了怪物。微型机器人对他们的改造已经超越了正常的范畴。怎么？你又紧张了？害怕自己变成怪物吗？”女医生看见何堂突然冒出的一头大汗，才终于暂停了讲述，抽出一张纸巾递给了何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