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笃!”小道玄上前敲门。
吱的一声,门打开了,露出了公孙棠略显不耐烦的脸庞。
“咦,你们怎么还没走?难道还想蹭老汉一顿午饭不成?嘿,你们要是能咽下这些粗饭,老汉倒也不吝啬几双筷子!”
公孙棠黑着脸,略带调侃的望着杨浩三人。
虽然拒绝了招揽,但是他也知道杨浩等人身份不俗,因此,纵使心情不悦,极想将三人骂走,但临到话语脱口而出的时候,仍是控制了许多。
崔长芳从小道玄身后,透过门缝,恰好能看到茅屋里面,痴憨青年跪坐在桌子旁边,手里抓着一张橙黄的大饼,塞进嘴里,脑袋一偏,立刻咬下了一角,然后大口吞咽下去。
大饼似乎是未去粗皮的菽麦烙成的,看上去非常硬,一点也不可口的样子,偏偏痴憨青年却大快朵颐。
这副情景看得崔长芳一呆,听到公孙棠邀请他们吃午饭,嘴角不由抽了抽。他自幼生活无忧,何曾吃过这样的食物,真要让他与公孙棠父子一起吃这种饭,还真是让他难以下咽。
小道玄歪头看了正在吃饭的痴憨青年一眼,小嘴张了张,刚要按照刚才与杨浩商议好的说辞准备忽悠公孙棠,谁料杨浩却在他背后轻轻按住了他的肩膀,然后一步跨进了茅屋内。
“公孙先生有请,杨浩不敢不从,叨扰了!”杨浩拱手一礼,径直越过看傻了眼的公孙棠,一屁股坐在了痴憨青年的身边。
“来,你们两个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来坐下啊。”杨浩朝愣神的崔长芳和小道玄招了招手。
崔长芳与小道玄互望了一眼,不知道杨浩忽然搞什么名堂,一头雾水的坐了下来。
登时那张简朴饭桌面前,显得有些拥挤。
“啊啊”
痴憨青年见杨浩三人坐下,原本无神的双眼亮了亮,伸手从一个竹篾编成的饭筐里抓了一张粗饼,递到了杨浩三人的面前。却是十分好客的模样。
崔长芳看着痴憨青年递过来的那只手有好多炭灰,食欲更是降到了极点,伸手也不是,不伸手也不是。
“谢谢!”
杨浩笑呵呵接过了面饼,手掌微微用力将面饼掰成了三块,最小的给了小道玄,自己和崔长芳则分食另外两块。
杨浩将面饼塞进了嘴里,咬了一口,慢慢咀嚼着,“唔,粗麦面做的,似乎还掺杂了胡豆,烤的火候很不错,很香,不愧是铸剑大师烙的饼!”说着又吃了几口。
崔长芳闻言露出了惊讶的神情,狐疑望着手里的那块饼,心道,难道这饼卖相不佳,但味道却很好?
半信半疑将面饼递到了嘴边,张口咬了一小角,脸色却是大变!
“怎么样?挺好吃吧”杨浩笑望着崔长芳问道。
崔长芳几乎哭了出来!
哪里有杨浩说的那么好!
根本就不香!非但不香,满口像是吃了一口沙子一般,粗糙的口感更是让他直接想到了一个词马料!
他虽然没有尝过马料什么滋味,但是想来应该跟这面饼差不多口感了。
“呃就是有些干”
崔长芳忍着喉咙的沙疼,艰难地咽了下去。
“咦!”
公孙棠惊讶望着杨浩,一时间,忍不住对此人有些刮目相看。面饼的真实滋味,他如何不知,杨浩却是他见过的唯一甘之若饴的世家子弟。哪怕是伪装,能伪装到这个份上,也实属难得!
想到这里,公孙棠却是心中一沉。
“此人自报家门姓杨,看来是那什么秦王无疑了!更可怕的是,他为了讨好我,竟然能不动声色忍受粗饼。能做到这种地步,要么是大贤之人,要么就是城府极深的阴狠之辈!唉,被这样的人盯上了,真不知是吉还是凶。”
公孙棠心里剧烈斗争着,不敢小看眼前三人,务必小心翼翼应付过去。
“令郎今年多大了?”杨浩一边吃着面饼,一边随口问道。
“十七。”公孙棠惜字如金。
杨浩意外道:“竟然生的如此魁壮!比我只大了三岁。”
公孙棠神色一黯,道:“愚儿岂敢跟郎君比!他生得不好,跟他娘亲一样命薄,承受不起郎君夸赞。”
杨浩不置可否,打量了几眼茅屋里的陈设,讶道:“先生铸剑闻名遐迩,却为何住处如此寒苦?”
公孙棠闻言一呆,这郎君比他想象的还要平易近人,内心的抵触稍减,苦笑道:“还不是为了这个痴儿。”
“此话怎讲?”杨浩皱眉,不解地望着公孙棠。
公孙棠叹了口气,说道:“不瞒郎君,愚儿口不能言、神智亦弱于常人,老儿四处寻医问药,每年更是到名刹宝寺为他祈福,十几年来除了身体长得十分健壮,其它却一点没有好转”
杨浩道:“一点好转也没有吗?”
公孙棠摇摇头:“没有。其实说没有也不对,随着他长大,倒是慢慢大概能听懂我的话了,不过距离成为正常人还有十万千里。许多神医们都说了,此病无药可医、无人可医”
“哼!一派胡言!”
小道玄小脸紧绷,忍不住气呼呼说道。
公孙棠惊讶望了少年道人一眼,不知所措。
杨浩不仅没有责怪小道玄,反而暗暗递给他一个鼓励的目光。
小道玄微微一呆,不知道杨浩到底是何意,只好按照自己的想法说了下去:“你儿子的病,说病不是病,虽然不是病,却比一般的病还要厉害,不过,我能医治。”眼睛注视着公孙棠,信誓旦旦的样子。
“什么!此话当真?”
出乎杨浩三人的意料,公孙棠蹭的一下子跳了起来,扑通一声跪在了少年道人身前,冲着对方急切道:“小道长说的可是真的?”
陡然听到儿子的病有救,公孙棠的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小道玄道:“我虽然不是寺庙里的秃驴,却也从来不打诳语。你儿子的病,也许我举手便可病除。”
“当真?”公孙棠难以置信望着小道玄。
小道玄皱眉不答,眼睛望向杨浩。
公孙棠如梦初醒,跪向杨浩,碰碰碰一连磕了数个响头,抬头时已经额头见血,悲泣道:“请郎君救救我儿,请郎君救救我儿!公孙棠愿做牛做马,此生不悔!”
杨浩看得动容,心中一酸,忽然间没有了半点算计公孙棠的兴致,叹声道:“罢了罢了!道玄,好好替公孙郎君诊治吧。”
说完转身出了茅草屋。
“就这么放弃了吗?”崔长芳沉郁看着杨浩。
杨浩叹道:“不放弃还能怎么样,难道真要动强?”
崔长芳叹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两人站在树荫下,等着小道玄出来,便返回太原城。
茅屋内,痴憨青年盘腿坐在地上,小道玄在青年胸口、脖颈,以及头部各处细细查探穴位,公孙棠则一脸紧张地望着少年道人的一举一动。
小道玄查探完毕,轻舒了一口气。
公孙棠刚想要问些什么,却见小道玄忽然一掌奇快无比拍出,正击在痴憨青年胸口。痴憨青年脸上立刻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啊”公孙棠心跳到了嗓子眼。
小道玄见状手掌劲力暗吐,径直迫进了痴憨青年体内,顿时痴憨青年脸色如赤霞,几乎滴出血来。
“噗!”
痴憨青年脸色红到了极点,嘴巴大张,眼睛像死鱼一样翻着白眼,没过几息,忽然哇的一声,口、眼、鼻、耳,所有七窍都渗透出了近乎黑褐色的浓血来!
“你干什么!”公孙棠又惊又怒,就要上前从小道玄手中救下儿子。
小道玄看都不看他,冷冷道:“如果你希望他一辈子都像个傻子,你尽管来阻止我!”
“我”
公孙棠一下呆住了,脸上神色不定。
在公孙棠犹豫的时候,痴憨青年七窍流血更甚,而且流的血越来越鲜红,看上去也越来越吓人。
“慧儿!”
公孙棠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着,他下意识想去阻止小道玄,但是偏偏身体一点也不听使唤。
“啊”
痴憨青年忽然一声大叫,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却是喷的公孙棠满脸都是。
“慧儿!”
公孙棠再也忍不住,扑上去抱住了儿子。
小道玄脸上一喜,松开了手掌,痴憨青年软软倒在了公孙棠的怀里。
“慧儿,你怎么了?”公孙棠流泪道。
痴憨青年缓缓睁开眼,眼睛迷茫了一会,很快变得越来越明亮,望着公孙棠费力张了张嘴。
“爹爹爹”
声音有些生涩,但是非常清楚!
“你说什么?慧儿,你叫我什么?你在叫我吗?哈哈哈哈,我的慧儿能说话了!”公孙棠一下子陷入了狂喜之中,泪如泉涌,语无伦次。
小道玄看着悲喜交加的父子,悄悄出了茅草屋。
“治好了?”杨浩望着小道玄问道。
“嗯。”小道玄点点头。
“走吧,我们回去吧。”
杨浩叹了口气,招呼崔长芳、小道玄两人翻身上马,离开了公孙棠的铁匠铺。
此行没有请到公孙棠,无非是炼铁技术会有些小挫折、小磨难,多了一些探索的东西,并不会影响前景大局。
“没什么大不了的,无非是不能锦上添花而已。”
杨浩一边感慨着,一边回望了一眼静乐县城,扬起马鞭狠狠摔了下去。
“驾!”
三人骑行速度加快,化作了一道烟尘,消失在了城外的官道上。
大约一个时辰后,三人返回了太原城,刚要入城,杨浩眉头一皱,朝身后望去。很快小道玄亦有所觉,目光随着杨浩望了过去。
“怎么了?”崔长芳疑惑问道。
“你俩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杨浩若有所思,又不敢肯定。
“什么声音?”崔长芳越发糊涂。
小道玄却是直接跳到了马背上,远远眺望。
“恩公恩公等等我们”
声音越来越清晰了,杨浩忽然眼睛一亮,与小道玄互望了一眼。
“是他们!”
崔长芳诧异道:“是谁?咦好像有人在喊恩公”这时却是连崔长芳都听的清楚了。
三人朝背后望去,只见茫茫尘土的官道上,两骑从远处由远及近,飞驰而来。
很快,来人的面目显露了出来,果不其然是公孙棠父子!
“恩公!终于追上你们了!要不然我们可要追到大兴去了!”公孙棠从马上跳下来,拜倒在杨浩身前。
“恩公。”痴憨青年身上多了许多灵气,不复之前的痴憨之态,他后背上背着一个巨大的包裹,同样跳下马来,向杨浩行礼。
“你们怎么追来了?”杨浩笑着问道。
公孙棠大声道:“恩公高义,公孙棠虽是一介铁匠,却也知道知恩图报!从今天起,我们父子任由恩公差遣!恩公在上,受我父子一拜!”
“拜谢恩公!”
公孙棠父子同时朝着杨浩拜了下去。
“两位快快请起!”
杨浩赶紧跳下马来,一个箭步上前把两人拉了起来,欣慰的笑了起来。
虽然过程曲折,但是结果却是好的。
一行人再度翻身上马,径直入了太原城。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