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琼没想到苏文秀思虑如斯,闻言亦是怔住,倒是敖辛双手抱臂,脸上露出一抹狠色。
“地府多少年没打过仗了,此次更是千古未现的大战,哪有不看热闹就走的道理。哼哼,漫说是老子,我敢保证天帝爷恐怕也知道这事了,待老子看完热闹,回头上天说给天帝爷听,天帝爷便不会怪罪老子,那叔叔便不生我气,妙极!”
苏文秀哪管这疯龙,他便是要在地府翻天覆地都不干他事,只管盯着瑶琼。
看到瑶琼的表情,他心中一沉,仿佛身子浸润在冰水中缓缓下降,直至淹没到胸口,冰冷凉意钻进心窝,像是冰锥慢慢錾进去似的。
果然,瑶琼道:“答应你的事,我已经帮你做了,我尚有别事处理,苏公子,恐怕你我须有一别。”
亲耳听到瑶琼说出口,苏文秀脸色苍白,竟又像大病一场。慕青衣一直从旁默默注视着他,见他这等反应,美目之中又不知流转出何等滋味。
她眼中神情一闪而逝,无人注意。
半晌,苏文秀方轻轻点头,道:“瑶姑娘助我太多,实在感谢,剩下的事,就交给我和青衣姑娘啦。”
他心知瑶琼是要去寻那未已道人,自己纵不过是一厢情愿,不能在这件事上多加置喙,否则定遭佳人弃忌。
苏文秀天生聪慧,很快便调整好情绪,心思急转,却是开始思量起从大家在黄泉之畔被大军包围开始发生的所有事情。
只是他后期被长生剑抽干晕倒,几是失去意识,于是便低声去询问慕青衣。
慕青衣先是一愣,旋即脸上浮起两抹晕红,开始讲述后续经过。
瑶琼见此情景,心中竟也一宽,却亦暗问自己到底在担心什么?
再看敖辛,苏文秀的神情他一一看在眼里,他眨巴眼睛眨巴了许久,才明白过来其实人家只是想问瑶琼罢了。
敖辛实在生气,脸上黑气翻涌。
他丢了一句“老子去看打仗了”,整个人便消失不见。
众人自不去管他,却不想瑶琼此时亦无心留驻,出声道:“我亦要离去,有青衣在你身边,我最是放心。”
慕青衣自是极为不舍,同时有些担忧。瑶琼看破她心思,宽慰道:“青衣,你修为不俗,当有荡绝之气才是。”
说完,最后又看了苏文秀一眼,见他神思不属,眼中微微露出几分失望,接着便缓缓消失。
那青色丽影消失后,苏文秀眼神愈发空洞,便是连慕青衣的连声呼唤都听不进去,胸中仿佛积郁着一股怒气,想要发泄出来。
他忍不住去摸腰间的长生剑。
一探之下,才发现长生剑早已不在身上。苏文秀双目一凝,这才恢复焦距,要去找长生剑。
长生剑就放靠在石壁上。
只是自己刚伸出手,便被一只柔荑挡住,慕青衣横眉一竖,少有地用上了严肃的语气。
“苏哥哥,再碰它,你会死的。”
苏文秀心中烦闷,出口便有些无礼,“你懂什么?”
还待去抓长生剑,却发现自己的手被慕青衣死死捉住,丝毫动弹不得。
慕青衣与瑶琼长得相似,都是绝美。
然而此时看着这张脸,苏文秀心中更是痛极,自觉只有自己手握长生剑之时,方能在这些人中间,有着一席之地。
“放手!”
慕青衣摇头。
“青衣姑娘,我与你非亲非故,人妖有别,还请自重!”
这话说得极重,慕青衣脸色顿时殷红似血,却还是咬紧牙关,红着眼睛摇头不止。
这般我见犹怜之姿,加之狐族天赋在此,苏文秀不禁心中一软,自己的态度实在是过了。
原本被长生剑煞气激起的戾气,登时散去。
“我……”,“唉!”
苏文秀忽然长长一叹,道:“青衣姑娘如斯待我,我却一般对你,真非君子是也。”
慕青衣不说话,只是摇头。
“看来我真是吓到她啦!”苏文秀心中暗忖,只好轻声细语地道:“青衣姑娘,是我错啦!只是你若不让我拿剑,我真不知如何保护你才好。”
慕青衣闻言“噗嗤”一声轻笑,美目瞧见苏文秀脸色微变,似是觉得自己在嘲笑他不自量力,连忙捂住嘴巴,转而露出一抹羞涩,柔声道:“有苏公子这句话,我心里欢喜得紧,让你见笑啦。”
这话说来既是大胆又满含女儿家的娇羞,苏文秀何曾见过女子如许姿态,一时竟有些痴了。
慕青衣亦定定瞧着他,美目之中眼波流转如烟,沁出一抹令人惊艳的水润晶亮。
慕青衣又何时见过苏哥哥如此看她,心中如饮甜蜜,笑道:“瑶琼姐姐留了我一则仙诀,名唤太玄篇定清诀,说是可以帮助你镇压那把剑的煞气。”
听到瑶琼的名字,苏文秀登时如梦初醒。
眼前这佳人,不是那山巅的九天仙子,不是那清绝单薄的绝世身姿。
他神色倏变,恢复从容。
“多谢了。”
…………
…………
虚危山倾巢而出,当日在玄蛇的操纵下使得黄泉这道天然屏障不复存在,虚危山大军跨过黄泉天关,浩浩荡荡开往酆都鬼城。
只是玄蛇死后,黄泉恢复原貌,虚危山大军定是有去无回,唯死战而已。
幽冥大帝深知虚危山想要毕其功于一役,不再是此前的偶犯地狱,而是要一举拿下酆都本城,成为新的地界之尊。
好在幽冥大帝不顾一切赶回酆都,在虚危山几个老怪刚踏破酆都城门之时,以大衍古剑之威斩杀其二,方堪堪守住了城门不失。
自此后,幽冥大帝贵为至尊不再插手战事,只坐镇酆都内城,将指挥权完全交由地府的拱卫司,同时封秦广王座下无间地狱守将赵括为总兵大将军。
此战关乎地府存亡,乃千古之战。
赵括这总兵大将军的职责,却非凡间总兵总领军权,军权归拱卫司十殿阎君,他这个总兵大将军则是肩负守土之责,总领全军与虚危山展开大战!
赵括的真实修为远超一般地府鬼将。
数日来连番几场大战下来,赵括连斩黑山老妖座下数名鬼帅鬼将,替地府扳回了不少士气。
而当黑山老妖亲自下场之时,赵括却又十分鸡贼,下令让酆都阴天子的亲卫将军上场克敌。
幽冥大帝的亲卫将军修为自然要比赵括还高,无奈赵括立下大功,幽冥大帝将地府三十万精锐大军交予他节制。
那亲卫将军,又如何敢再呼一声“兀那蠢物”。
亲卫将军们轮番上阵,以车轮战消耗黑山鬼力,待黑山下场后,他复又上阵叫战。
如此几个来回,终于让虚危山的老怪意识到黑山老妖非是主将人选,遂连下数道军令,令大军攻城。
双军对垒才是战争之重,虚危山旨在消耗地府兵力,而地府亦不能退而避战。
幽冥大帝心知对方是有意是来消耗自己培养多年的精锐,却也无可奈何。
原本以为合阴司与鬼域之力可以与天界一战,却不想一山终究难容二虎,对方竟一直想要取而代之。
此一战,不知打了多久。
地界永堕黑暗,根本没有白日一说,所谓白日,乃是月在天时为白日。
一年之中,有半年都是月在天中。
双方阴兵鬼卒不知疲累,在酆都城外厮杀震天,死去的鬼物不像凡间留有尸体,不多时便会被阴风吹成虚无,成为茫茫鬼雾中的一粒黑尘。
酆都城不似人间城池,唯有一道正门,其余四方皆无门户。
虚危山大军将酆都正门外围得水泄不通,积压在黄泉另一头等待渡河入城的死魂越来越多,竟似铺天盖地一般。
地府典狱司苦不堪言,便是十殿阎君也一个个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这战事再拖下去,影响了人世轮回,天庭纠察司纠察三界,定会让天帝寻个理由请动天条降下罪责。
天条就是天地法则,不可更改,不可违逆。
几个阎君只盼人间每日能少死些个人,其中胆子最大的秦广王,更是悄悄命令崔判官改动生死簿,朱笔之下,原本今日要死的垂垂老者莫名其妙地拖着不死。
原本应意外去世的总角儿童,硬是逃过一劫。
那赵毅,便是在鬼门关外走了一圈,给判到了活到八十。
冥冥中自有定数,这段时间内,人界的死亡率竟是前所未有之低。
即便天庭纠察司看出端倪,可判生死定轮回本属地府之职,那容他人置喙?
苏文秀在山洞之中慢慢消化那太玄篇定清诀,此乃是昆仑道法,玄奥高深比之仙诀都不知高了几许。
短短十余日,苏文秀竟已略通了修行法门,只苦于这地界之中天地灵气稀薄至极,否则定能小有成效。
不过修行以来,之前心中莫名其妙的寒意已渐渐消失,这让苏文秀大受鼓舞。
二人十分思念人界,此时便动身出了山洞。
而今是要主动去地府请罪,二人自是不必东躲西藏,一路行到黄泉岸边,才发现竟有密密麻麻数千死魂挤在一团,一眼望去,已是连宽阔的黄泉水道都看不见了。
这巨大的死魂队伍让苏慕二人心中一惊,细看之下,却发现这些死魂其实是被管束的。
两个身着黑白二色鬼袍,头戴方尖高帽的精瘦鬼差,正一人手持拘魂链,一人手持打鬼棒,高声喝骂着。
那两个鬼差似是心有所感,竟同时凝目瞧来,发现两个年轻俊美的男女立在远方,呆呆愣愣地瞧向这里。
黑无常范无咎正要高声呵斥,却见白无常谢必安发出鬼哭之声,低喝道:“老范啊,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