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英如瞅了瞅袋子里还有两条鲭鱼，心里理所当然地以为这一份给婆婆，另外一份就是准备走六月门时送给娘家的了。
想起以前张守国从市里带回来的东西都是一股脑拿给婆婆，自己家里一点也不留，也从来没那份心孝敬孝敬他老丈人和丈母娘，为这个王英如跟张守国也吵了好几次，这次总算是比较公平了。
便笑着点头：“行，那你去吧，我先把饭做了。”
张守国一手拎起东西，一手抱起张晴：“走，晴晴，跟爸爸一起去奶奶家！”
张晴想了想，点点头。
“哎你看！晴晴点头了！她能听懂我说什么！”张守国激动的大叫。
张晴心里一惊，遭了，居然忘了自己现在的样子，不由自主就做出这样的反应。
王英如却嗔了他一眼，笑道：“她这么小能懂什么？碰巧罢了，有时候高兴了就爱点头。”
“那闺女这是见着我高兴的？”张守国也没深想。
张晴松了口气，看来以后还是得注意点了，她可不想让人觉得她跟正常孩子不一样。
跟着张守国来到奶奶家，奶奶家是农村那种老房子，用泥砌成，不像张晴家的新房子是砖瓦建成，这种老房子墙壁很厚，冬暖夏凉，但是坚固性不是太好，而且很矮小。
只是因为家里穷，张晴家的房子都是张守国结婚后东拼西凑盖起来的，屋内简单刷了灰，能住人而已。
张守国低头踏进屋子，因为窗子小，还用纸糊成，所以屋里并不明亮，将将能看清屋子里的摆设。
中间的屋子是烧火做饭的地方，此时她爷爷张可之正坐在灶前的小板凳上烧火，他是个老实巴交的男人，不善交际，基本上家里大事小事都是丁桂花做主。
此时看到张守国，也只是憨厚地笑了笑：“回来了。”
“爹，”张守国叫了声，然后问：“俺娘来？”
“在西间。”张可之头扬了扬。
张守国抱着张晴进去，只见丁桂花斜倚在炕上，面前摆着一盘子瓜子，见了张守国就叫着他的小名道：“立军，你这回拿回来的这些瓜子赶不上上次那些，上次那些还大还香。”
“这次换了一家买的，上次那家不干了。”张守国把张晴放在炕上，把虾和鱼放在一边，“这些虾还有两条鲭鱼趁新鲜中午做了吃了吧，别再放坏了，上次好不容易给你捎回来几条带鱼，你说你非得放臭了才吃。”
“我不是怕有客人来嘛。”
“谁能来。”
“上回你三姨就来了，我把你给我买的那桶奶粉给她了。”
“娘，我那是买给你的，你给别人干什么，”张守国有点不高兴，“再说我还瞒着晴晴她妈，让她知道又得跟我打起来。”
丁桂花一听立刻坐直了身子：“你管她干什么！哦，她说怎么就怎么，你就那么听她的话啊？她不让你给我买，你就不买了？”
“谁说我听她的了？”张守国抓起一把瓜子，咬了一颗吐出皮，“这不是她总为我光给你东西不给她娘家跟我闹吗？”
“这是我养儿挣的！”丁桂花语气激动起来，“我儿子辛辛苦苦在外面挣钱，凭什么给她娘家！”
张守国沉默着不说话。
张晴一看这情形不对啊，他爸瞒着她妈给她奶奶送东西，而她奶奶还在这跟他爸灌输不正常三观，而她爸还在这好好听着？！
也是，她爸一向孝顺，她奶奶说什么他听什么。
不行，得让她爸赶紧走才行。
张晴爬过去扯着张守国的胳膊，“嗯嗯啊啊”地示意她爸走。
张守国以为张晴坐不住了，便把她抱在怀里摇晃着。
而那边丁桂花还在继续：“她成天在家享受的什么也不干，动不动就往娘家跑，一住就是十天半个月，家都扔了不管，养个猪，买时候多大，现在还多大，她这是个持家过日子的样？不是我给你看着这个家，早不知道成什么样了！”
丁桂花喝了口水，身子向前偎了偎：“军，我可跟你说，进了咱这个门，可不能她说怎么就怎么，该打打该骂骂，不能让她管着你！”
这、这还是个当婆婆的说出来的话吗？张晴越听心里越气，看她爸还在那一声不吭，怎么拽他也不走，张晴心里一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晴晴，怎么了？”一看女儿哭，张守国急了，连忙把张晴抱起来拍着她的背。
张晴索性放开嗓子哭起来，嘴里喊着“妈妈妈妈。”
“晴晴得找她妈，我先抱她回去了。”张守国对丁桂花道。
“成天就知道找她妈，她妈连个孩子都不会看。”丁桂花撇了撇嘴，又从身后拿出个饼干想要给张晴，“晴，别哭了，给你干干吃。”
张晴不理，只管闭着眼哭。
“行了娘，那是给你买的饼干，你自己留着吧，还有那壶蜂王浆，你每天早晨喝点，人家说喝那个对身体好。”
“嗯，好，我知道了。你挣分钱不容易，也不用总给我买东西，挣了钱多攒着，咱欠人家的饥荒（债务）还没还上。”丁桂花说着把饼干放了回去，系好口。
“知道了，饥荒你不用管，等我就还了。”张守国见张晴越哭越厉害，连忙抱着张晴走了。
一走出她奶奶家张晴就歇了嗓子，惹得张守国奇怪道：“刚才哭那么厉害，这会儿又好了？”
张晴心里翻了个白眼，她奶奶对待媳妇就是三观不正，把媳妇当成什么了？一点没当成自己家人，还拿媳妇当外人呢，所以才能说出那样的话，更可气的是她爸，居然完全把她奶奶的话听了进去，一点不辩驳，更别说维护她妈了。
她奶奶总是用这样的思想给她爸洗脑，也难怪她爸她妈总吵架了。
本来看她爸她妈这时的感情还不错的样子，张晴觉得以后她多起到润滑剂的作用，阻止他们吵架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可谁能想到她奶奶一直在这锲而不舍地扯后腿呢？
张晴瞅了瞅她爸，心里叹息，她爸也真是孝顺，如果他能不那么听她奶奶的话，事情也就不会那么糟了。
回到家，王英如已经做好了饭，小桌子上摆着一盘西红柿一盘韭菜，里面连个鸡蛋都没有，还有一个碗里盛着几个煮熟的大虾。
这也真是穷啊，连个鸡蛋都吃不起。张晴心里黯然。
看到王英如，张晴只想抱抱她，便朝她张开手。
“这是怎么了？晴晴哭过了？”王英如一眼看出张晴的不对，眼睛红红的，睫毛还是湿的。
“谁知道她怎么了，无缘无故就哭起来了。”张守国沉着脸说了声，语气也有些不好。
“无缘无故地晴晴就哭？你把孩子抱出去都不能照顾好她？”王英如质问道。
虽然老妈这么紧张她张晴很感动，可是她也觉得有点小题大做了，看看她老爸越来越黑的脸色，张晴连忙用小手拍拍王英如的脸，咿咿呀呀跟她说起“话”来。
王英如被张晴可爱的小模样逗笑，在她脸上亲了亲。
却见张守国拎起桌子上放虾的袋子就要出去。
“你干什么去？”王英如连忙问道。
“上次回来后屋李叔说好了让我给他捎点虾，钱都给了。”张守国低沉着嗓音道。
“什么？”王英如一听怒气冲冲，“感情你这些虾不是留着走六月门的？你刚才把虾分成两份，我还以为一家一份，没想到你还是光想着你娘，俺娘你一点没想着，你这算什么女婿？”
“我这不是才想起来吗？”
“什么才想起来！你这是早打好谱了，让我以为这份是给俺娘的，刚才那份我就不应该让你拿过去！”
“你说的就算了？”张守国发起怒来，“我愿意给谁就给谁，你管不着！”
“我凭什么管不着！我是你老婆，我凭什么管不着？！你说管不着就管不着了？！这是我的家，只要是这个家里的东西我就能做了主！”王英如也不是个性格柔和的人，看到张守国这样的态度，她越发生气，语气也更加激烈起来。
“你瞎吆喝什么！你看把晴晴吓得！你要是把孩子吓出个好歹来，你看我怎么收拾你！”张守国伸手指着王英如，瞪着眼的样子格外吓人。
王英如也担心孩子，可是看到张守国的那个样子她只觉得一股怒火腾地冲了上来，也不顾张晴一直在拉她：“你收拾谁！你再说一遍你想收拾谁？你一出去就是两个月不回来，家里家外全靠我一个人，你还有本事了，回来就收拾老婆，你收拾试试的？你出那个死样当我怕了你？”
“啪！”张守国一巴掌扇在王英如脸上。
王英如一愣，转瞬气红了眼睛，将张晴放在一边的席子上就向张守国扑去：“疯了你了，张守国，我跟你拼了……”
张晴放声大哭，声音已变得嘶哑。
她发现她现在真的是太小了，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用哭来抗议。可是那俩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情绪和怒气中，谁也不顾她，谁也不让谁，激烈的争吵声完全盖住了张晴的哭声。
为什么，为什么重活一次还是这样，张晴心里充满了悲哀，她过够了这种争吵的日子，为什么还要让她再经历一遍，她以为她重来一次可以改变什么，可是现实告诉她，她什么也做不了，她太弱小，她是这么的微不足道……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让她回来……
这是张晴失去意识之前最后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