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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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云帆坐在桌子的另一边,她捧着一个饭碗,心里一阵难以言说的酸楚,她虽然没有父母的疼爱,但却能深刻理解清现在心里的那份苦楚。。。

  她吃不下,把碗放在一边。

  “云帆你自己吃,我先顾不你了。”清一边替卫甫潜擦去嘴边的涎水,一边应接不暇的对沈云帆说道。

  沈云帆轻轻应了一声,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放在清旁边的盘子里,清摇摇头:“现在不能吃这个,太久没吃到有营养的东西,吃不了‘肉’和蛋,会肚子痛。”

  她说着又夹起一颗少油少盐的菜心喂道到卫甫潜的嘴里。一抬头,钟表的指针已经指在了下午五点钟,沈云帆轻声道:“卫大哥快回来了。”

  刚说完这话才一会儿,听见街传来了熟悉的鸣笛声,卫设回来了。清忙喂了卫甫潜一口粥,把他嘴边的粥汁擦干净。

  “父亲,哥哥回来了。”清望着他,轻声说道。

  他们快有十年不见了,卫甫潜本还面容祥和,听完这话,脸‘色’突然凝滞了,他傻傻的望着清,他听懂了。他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儿子。

  卫设跑楼梯的声音传来,清放下碗,站起身的工夫,卫设已经站在自己的身后。清一闪身,卫设看见了那张面孔,他登时呆住了。

  十年未见面的父亲,竟然成了这副模样,他使劲儿在记忆搜刮这父亲从前的样子,那样的风雅,教育界的一代大儒,举止投足都带着书卷气。

  小时候他叛逆的很,不肯听父亲的话,和几个同学一起留洋学,几个同学都被家里人催婚,他也怕。自己从小没了娘,他生怕自己的父亲‘逼’着自己娶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他便躲着。

  父亲来信的时候,说家收养了一个小妹妹,他庆幸过,他庆幸的是,父亲有了新的‘精’神寄托,可以暂时忘掉自己,不对自己的人生指手画脚。他现在多恨那时的自己,那时的自己多愚蠢。

  他多想让父亲像从前那样对自己的人生指手画脚一次,指着自己的鼻子骂一次,追着他满院子跑用棍子打他一次,这一切都做不到了。

  他望着那张残损的脸,努力辨认着父亲的五官,他缓缓跪了下去。他双膝蹭到卫甫潜身边,扶住他的肩膀。卫设这一扶,让卫甫潜有些怕,他瑟缩的动作虽然幅度很小,但还是让卫设感到一阵心痛。

  清轻轻扶住卫甫潜的肩膀,安抚了他的紧张,她缓缓蹲下身子,在卫甫潜的耳边轻声说道:“父亲,你看,哥哥回来看你了。”

  卫设的鼻子发酸,三十几岁的大男人再也人坚忍不住,他扶着卫甫潜的手臂想拉住他的手,但他‘摸’索了许久,只有光秃秃的手臂和空空如也的衣袖,他一瞬间懵了,像个傻瓜一样颓然瘫倒在卫甫潜的身边,他从空‘荡’‘荡’衣袖里褪出的是卫甫潜两根没有手掌的手臂。

  “爸……”他猛地扑在卫甫潜的身嚎啕大哭。

  清也忍不住,眼里汩汩的流淌在脸,她掩住脸,安抚道:“哥,现在父亲已经回家了,你别太难过了。”

  卫甫潜仍旧呆滞的望着卫设,似懂非懂,似是非是,这种眼神看的卫设心里阵阵懊悔,他若是对父亲多那么一点儿理解,何至于家破人亡,父亲何至于受这样的罪。他真的恨极了自己,理解父亲又多难?那怕只有那么一丝丝呢?

  “啊……”卫甫潜张开嘴,含糊不清的叫着谁也听不懂的声音,他伸出光秃秃的手臂,在卫设的脸蹭了蹭,咧开嘴,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

  卫设握住了他的手臂,但他却缩了回去,他傻傻的和卫设开着友好的玩笑,却不知道,这样慷慨的友好,恰是一把刺向卫设心里的尖刀,他有多友好,这把刀有多尖锐。

  卫设仰天叹了口气,他的手在父亲身不住的摩挲着,他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只有着体温,还是熟悉的。

  “啊……”卫甫潜没有注意卫设的神情,即使他注意了,他不懂得,他只是自顾自的望着清,他想吃桌的东西。

  清会意,端起碗来,夹了一片藕,卫甫潜咬了一口,吃的很开心。卫设默默把脸的眼里擦去,他接过清手里碗,勉强挤出一点儿笑容来,对卫甫潜说道:“爸,您吃一口?”

  卫甫潜被他刚才又哭又闹的样子吓着了,心里不明白他到底在干什么,因而不吃他的东西,卫设的眼泪又止不住的流了下来:“爸,爸您吃一口吧,我求求您了。”

  “哥,”清轻声制止他道:“让我来吧。”

  卫设摇摇头,他躲开了清的手,他仍旧端着碗和勺子,他把勺子送到自己的嘴巴,用嘴‘唇’碰了碰,耐心的说道:“爸,您尝尝,啊~”

  清别过脸去,悄悄把眼里的泪擦了,不经意间望见沈云帆满是感喟的脸,她无奈的笑了笑。沈云帆缓缓走到卫甫潜身边蹲下,呵哄道:“卫伯伯,你看他是谁?他是您朝思暮想的儿子啊,您儿子回来看您了,您高不高兴?”

  卫甫潜似懂非懂的望着她,点了点头,沈云帆莞尔一笑,指着卫设道:“卫伯伯你看,您儿子多么孝顺啊,他在喂您吃东西呢,您尝一尝,可好吃了。巧克力糖果还好吃,您不信试试看?”

  卫设见沈云帆说的动人,也把勺子往卫甫潜的嘴边凑了凑:“爸,您尝一口。”

  卫甫潜将信将疑的把勺子送进了自己的嘴巴,他着卫设的手喝了一口。卫设心里一吃痛,眼泪落了下来,他紧紧闭呀,忍住了。

  “爸,我要是早点儿回来好了,我要是早点儿回来,咱们家不会遭受这样的灭顶之灾,我要是早点儿回来,你不会吃这样的苦,都是我不好,”卫设扶着卫甫潜的肩膀恳切道:“爸,您放心,我会好好照顾您的,咱们家再也不会分开了,我和妹妹会好好照顾您,给你养老,让您安度晚年,您放心吧。”

  卫甫潜听不大明白,但他能感觉到身边的人对他都没有恶意,而且对他还不错。他由着卫设喂了两碗粥,吃了些菜。

  他打了个哈欠,头一歪,靠着椅子便睡下,卫设忙把他扶到自己的背,背着他,送到了自己的卧房里,替他换了睡衣,盖好了被子。卫甫潜这些年都没好好睡过觉,总是靠着墙,或是躺在地便睡,这会儿‘床’又软又舒服,不到片刻,他的鼾声便响了起来。

  卫设没有锁‘门’,他想坐在房间里陪着父亲。这是他这两年来,最大的愿望。他轻手轻脚的走出‘门’,清和沈云帆还在餐厅里,见他出来,清忙站起来问道:“睡下了?”

  卫设点点头:“明天叫个医生来,给爸爸检查一下,了年纪的人,这样一番折腾,别留下什么病根儿是我们不知道的。”

  沈云帆笑道:“请什么医生?你们忘了,在北安城,王局座是把我当军医培养的?”她慰然笑道:“明天我来给卫伯伯检查好了。”

  “谢谢你,云帆。”卫设满眼的感喟,他向沈云帆深深鞠了一个躬,他从未如此感‘激’过一个人:“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卫设一连说了好几个谢,把沈云帆‘弄’得也有些紧张,她有些不好意思,便笑道:“卫大哥你客气了,我住着清买的房子,只能帮你们做这么点儿小事儿,已经很过意不去了。”

  卫设还想说些什么,沈云帆却已经低下了头,卫设便没有继续说下去。他抬头望了一眼钟表:“太晚了,要不今晚你也不要回去了,和清一起住在这儿,这儿的房子多,再回去怪折腾的。”

  清笑着把沈云帆拉到身边道:“是啊,这么晚了,也没人送你。”

  沈云帆笑道:“你想送我,我还不稀罕呢。”

  卫设没有再关切两个小妹妹打嘴仗,他自顾回到房间里去照顾卫甫潜。清和沈云帆折腾了一天,什么也没有吃,天‘色’已晚,吃饭恐积了食,便只叫人切了些果盘来吃。

  沈云帆坐在房间的沙发抱着一盘苹果嚼着,她回头望见一架日历,想起言则鸩已经车一天多了,便笑道:“你去过西湖吗?”

  清小时候跟着卫甫潜曾去过西湖,那时她还是个孩子,由崔珏领着,西湖案边的亭子里踩水玩儿,西湖虽然平静,夜里风一吹,‘浪’‘花’也是汹涌,加涨了水,亭子和水面几乎持平,水‘花’从栏杆间涌来,扑在脚面,冰凉舒爽。

  父亲站在亭子一角,手里提着一盏灯,他面对着粼粼‘波’光,如黑云压城般的汹涌‘浪’‘花’,心‘潮’澎湃。他那时念的那首诗,清已然记不得了,但她依稀记得自己站在父亲身后那种崇敬的感觉,那时的父亲简直的一座山,撑起了清世界里的全部。

  现在父亲已经老了,而且大不如从前,那种感觉只能在梦了。

  清点点头:“去过,在我很小的时候。”

  沈云帆笑道:“常听人说,西子湖畔最适合情人相会?”

  清轻轻一笑,她望着沈云帆道:“你想和谁相会?你到是说给我听听?”

  沈云帆娇嗔的扭过脸去,白了清一眼,笑道:“我可听说,言则鸩这次去的地方是西湖。”

  清垂下眼睑不以为然的笑道:“哪有怎么样?”

  沈云帆凝望着清的眼睛,吃吃笑道:“我可知道,他连方大小姐都没带着。你说,即便他能,他会带方小姐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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