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夜劫沈云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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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不,”宜林一口否决,文绉绉的回答道:“一百多年前,法国哲人卢梭就曾经说过,人生而平等。所以不分什么长官士兵,都是中国军人。”周宜林面上的神情淡淡的,他从杨建时的话语间感受到的丝丝缕缕的酸味儿,好像是一对恩爱夫妻忽然发现自己被人横刀夺爱所产生的那种妒意。

    杨建时默然,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眼前的这个人看起来像个穷酸秀才,杨建时眨眨眼睛,透漏出几分不屑一顾,他转过身不再关注周宜林的神情,简单的抛下一句话:“可是在我们中华民国,不公平的制度还没有被打破。您想要得到的,无论是人还是事物,都会有人双手奉上,即使它本有所属。”

    寒风吹在脸上,冻得肉皮生疼,但杨建时的话却似热辣辣地炒起辣子,浓浓的烟火气呛得人睁不开眼。宜林缓缓搓搓手,他只带了一双白色绒线手套,根本抵御不寒风的侵袭,这会儿他的手指早就冻得僵硬生疼。

    他连忙加快脚步跟了上去,似没话找话的问道:“你也是王云羽局长的高徒吗?”

    杨建时冷笑一声,摇摇头:“不是。”

    “是么?那你应该很有本事了。”周宜林笑笑,双手插进上衣口袋里,可是口袋里并不温暖,依旧是冰冷的两层布面,存不住任何温度。

    “何以见得?”

    宜林笑而不答,只是伸手在杨建时笔挺的军装衣领上微微一弹。杨建时低头一看,自己的领章显示出自己的军阶,便笑道:“不过是个小小少校,这算得上什么本事?”

    宜林唇角微微翘起,带着几分老成持重的笑意:“你才多大年纪,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已经不错了。”

    杨建时打量着宜林的面容,看他年纪轻轻,跟自己差不多的模样,面皮平滑白皙,连根皱纹都没有,不像比自己大多少的样子。但他这副神情又显得老气衡秋,便不由得生出几分诧异,问道:“周督导这个年纪,恐怕比我大不了多少吧?”

    宜林面上微微露出些许得意的笑容,好像一个拥有无数光辉的人被人刻意问及自己的奖章一般。他微微颔首一笑:“我从军比你早,我十四岁就跟着燕长官做事了。你才入伍几个年头,能到这个级别已经很不错了。”

    杨建时一时语塞,好像被他钳制住了一般。是的,在这支军队里,资历老,军阶高,就是王道,就是一切说话的资本,就是一切面子的来源。他有意无意的在自己领口摸了一把,一时感到有些难堪。

    宜林似乎没有注意到杨建时面上的尴尬,而是兴致勃勃的四下张望。

    空旷的操场是达到宿舍的必经之路,往常的时候,杨建时从来嫌弃这条路的距离,而今天,他忽然觉得这条路实在是太长了。漫长的路途中,他却一时想不出什么话来打破沉闷的局面,难堪得只能咬着牙往前走。

    “对了,杨少校,我听说你们这的两个王牌,言先生和卫小姐都是王云羽局座的高足?”宜林倒是没察觉到杨建时的变化,依旧是满心轻松的跟着他走。

    杨建时轻轻应了一声,抬起头,不自在的望望天,抛出几句不软不硬,答非所问的回答:“他们两个人都是十五岁就参军了的。”

    蓝衣社这种地方,从来都是男多女少,像卫小姐这样的风华正茂的乱世佳人,恐怕有不少的追求者吧?”

    宜林话音刚落,杨建时登时停住脚步,转过头莫名其妙的望着他:“您这话是专门说给我听的吗?”

    周宜林微微一挑眉,审度着他满是狐疑的眸子,开门见山的问道:“既然你听的明白,那我倒是想知道,这事儿是也不是呢?”

    杨建时冷笑一声,他耸耸肩:“无可奉告。”说着正要转过身,却被周宜林一把抓住领子,拽的转了个身。四目相对,杨建时凝视着周宜林审视的目光,冷笑道:“周督导,您的心思我看得出来,不过您又何必这么猴儿急呢?是你的,总会是你的,不是你的,你就是抢也是抢不到的。”

    “我看得出来,杨少校,打从你看见我的第一眼起,你就憋着一肚子火儿,话里话外总想捅我一刀。大家都是男人,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他松开手,满是不屑,微微扬起下颚,本用来遮掩心情的笑容一扫而空:“你说的没错,我是很喜欢这个卫小姐。不过,君子不夺人所爱,我也给你个机会,如果你承认你和卫小姐有关系,那我可以立刻去见王云羽局座,把事情跟他说清楚。毕竟,他刚刚还力主,撮合我和卫小姐。”

    见杨建时满面恨意的盯着自己,宜林继续笑道:“但若是你不肯承认,那我必然会去追求卫小姐,毕竟,一个没有勇气保护自己女人的男人,不配得到好女人。杨少校,你选一个?”

    杨建时愕然,作为言则鸩的兄弟,他似乎不应该任凭机会从自己眼前流过。但作为王云羽的得力干将,他又非常清晰的记得王云羽对他们的安排。卫文清注定要充当诱饵,只不过事情并不像他们预料的那样,周宜林的占有欲十分强烈,卫文清仿佛随时会有被一口吞掉的危险。

    杨建时沉默片刻,决然摇摇头:“周督导,您说笑了。当然不是您想的那样,卫文清确实有魅力,但我们整个北安蓝衣社分支恐怕没人又这样的胆子去追求她。条例规定的清清楚楚,上下级之间禁止恋爱。一旦被发现,两个人都是要受到处罚的,我可不想因为一个女人被打断肋骨。”

    话音刚落,几架日本飞机又轰鸣着从头顶飞过,这是今天的第三次了。

    宜林似乎有什么心事,一瞬间的工夫,他的脸上就满是阴霾,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杨建时的观察力非常敏锐,俨然一个富有经验的心理学家。他登时察觉了周宜林的反常,便笑道:“这一阵儿经常这样,飞过来飞过去,又不轰炸,都习惯了。要是哪一天这小鬼子的飞机不来,反而不习惯了。”

    宜林回过神儿,唇间蠕动几下,像是想说话,但话到嘴边生生咽了回去,他见杨建时着望着自己,便故意掩饰什么似的干咳几声:“快点去宿舍吧,明天早晨八点,我要准时监督北安大清除的活动进展。”

    杨建时再没有多问,他反复回味着周宜林的那个神情。安置好了周宜林,杨建时立刻马不停蹄的赶往法租界附近的花水桥头,路灯下,卫文清和言则鸩已经等了许久。

    昏黄的路灯下,几个人的面容都显得极其阴冷可怕,像是游离于人世红尘之外的鬼魅。

    “怎么才来?”言则鸩随手在杨建时肩上捣了一拳。

    “那家伙太难缠,看来你这美人计真的奏效了。”杨建时望着文清笑道:“这个周督导现在是方寸大乱,阵脚全无,说话做事已经完全的不过脑子了。”

    文清微微一笑,不以为然,她抬手望了一眼腕表:“现在是晚上五点四十分,刘火丁行动组已经提前四十分钟进入法租界了,按照时间计算,不出意外,已经在纪宫秀吉别墅附近了。”

    杨建时点点头,神情有些肃然,道:“还有一件事,我不知道我的判断准不准,但还是要和你们两个先通个气儿。”他搓搓自己被冻得通红的耳朵,说道:“今天下午我和周宜林在训练场上的时候,正好日本飞机从头上飞过,周宜林的表情很诡异,你们说他会不会隐藏了什么秘密。”

    “你是怀疑,周宜林和日本人有勾结?”文清直言不讳的问道。

    言则鸩摇摇头:“不会,周宜林虽然跟着燕斋全,不过性格上看他还算本分,或许他和我们不是同一路人,但要是硬把他和那种卖国求荣的汉奸联系在一起,我觉得不合逻辑。”

    文清应和道:“我同意言的观点,周宜林应该是个老实人,我听过监听他的录音,还算是表里如一的,我也不相信他会做通敌卖国的事。”

    杨建时点燃一根烟,幽幽的吸了一口,吐出一个烟圈,原想把周宜林下午对自己的趾高气昂复述一遍,又觉得有些不合时宜,便只叹了一声,没有再说。

    月光渐渐变得明亮,把金碧辉煌的花水桥笼罩在自己柔白的光晕之下,水面上结的薄薄一层冰,白日里开化的边缘也随着夜色的来临渐渐凝固。

    “各位,六点了,分头行动吧。”言则鸩说着,从大衣的内侧摸出一把勃朗宁,装进帽子里,固定住。他紧一紧大衣,将礼帽在手中转了个圈,扣在了头顶。

    杨建时猛吸了几口烟,将燃尽了烟蒂丢在地上,用脚踩灭,使劲儿捻了几下,像是跟谁较劲一般。

    两个一左一右,本着不同的方向去了,文清倚在桥头,独自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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