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七节 古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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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让他难忘的是自己五岁的时候,父亲突然从外面带回一个长方形的扁木头,上面规则的横着一些铮亮的铁丝。
    他听到母亲一声惊呼,接下来就泪流满面。
    母亲管那个长木头叫“琴”。
    原来父亲是怕自己外出教书,母亲在家寂寞,就当了祖传的玉佩,买了这架琴。
    于是,父亲白日不在家的时候,母亲就轻拈琴弦。初始,还有些生涩,可是很快的,铮铮淙淙的声音就像流水一样从琴上泻出。
    郑瑞安温完了父亲留给他的功课,就坐在母亲旁边看她弹琴。他头回发现母亲结了茧的手指是那样灵活,像两只啄米的小鸡。
    母亲看郑瑞安对琴着迷,便试着教他弹琴。
    没想到郑瑞对音律很是精通,母亲只略略点拨,他就能够触类旁通。这让父亲和母亲很是惊喜。
    自此,郑瑞安一边读书,一边学琴。他的聪颖很快远近皆知,甚至被冠以“神童”的称号。
    可是幸福的日子毕竟是有尽头的。
    郑瑞安八岁那年秋天,他端坐在院子里弹琴。
    母亲刚教会他一曲《寒鸦戏水》,他正用心练着,身旁的小黄狗也摇头晃脑的欣赏着。
    突然,一群人冲进院子。还没等郑瑞反应过来,他们就冲进屋里,随后母亲的惨叫声就传了出来。
    郑瑞安拼命要挤进屋子,可是堵在门口的人一个耳光就把他扇了出来。
    他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只听见母亲不停在哭,不停在哀求。
    他立刻向院外冲去,他要把父亲找回来。
    可是半路上就看见正拼命往回赶的父亲,原来是好心的邻居已经去送了信。
    等到他和父亲跌跌撞撞的赶回家中时,正看见那群人拖着衣衫不整的母亲往一辆马车里塞。
    母亲看到他们,死命挣脱了跑过来,扑倒在地上。
    父亲上前去讲理,可是立刻被人按在地上一顿暴打。
    他和母亲要去救父亲,却被人死死按住,只见得父亲由惨叫到无声,由挣扎到一动不动。
    那些人还边打边骂。
    也就是从那时起,郑瑞安才知道父亲和母亲的那段故事。
    终于,不知道他们是打累了,还是父亲不再反抗了,那群人离开了父亲,有人还不解气的踹上一脚,可是父亲似乎已经没有知觉了。
    母亲呆呆的看着这一切,好像也失去了知觉,直到有人驾着她又要拖她走,她才猛的挣脱了身子,连滚带爬的扑到父亲身边去。搂起父亲的头,撕心裂肺的哭起来。
    又有人要过来拖母亲,母亲用力的甩开他们的手顺手拔下了头上的簪子,那是头天父亲用帮人写信赚来的钱从集上给她买回来的。
    一瞬间,头顶的长发像是从山顶滚落的雪球一样铺散下来,直盖到地上。
    母亲攥着簪子,来抓她的人吓了一条,生怕自己被伤,忙后退了一步。
    母亲笑了,笑得无助而凄惨。她迅速的举起了簪子,飞快的向自己扎去。
    旁边的人想拦已经来不及了。
    那根簪子已经在母亲的脸上划下了长长深深的一道血痕。那血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等到明白过来,就争先恐后的流了出来。
    母亲一声惨叫,却又哈哈的笑了起来。那笑声让在场的每个人都不寒而栗。
    那群人跺着脚咒骂着冲了上来,对着母亲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母亲死死的护在父亲身上,任凭拳脚如暴雨,也没有离开半步。
    大概是打累了,那群人又冲进屋子。
    一阵乒乒乓乓后,他们又冲了出来,坐上马车,扬长而去。
    母亲就趴在父亲身上,一动不动。
    郑瑞安吓傻了,等到看热闹的人上前帮忙时还没有缓过神来。
    他看到血,一滩血,就压在父亲身下……
    当天晚上,父亲就去世了。或许是他停止反抗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因为从他被抬进屋里到被宣布死亡,他始终没有睁一下眼睛,说一句话。
    他被放在地上,因为床已经被砸塌了。
    母亲也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她呆呆的坐在仅存的椅子上,脸上的血已经凝结了,牵动着脸上的皮和肉,看上去很是怪异恐怖。郑瑞安都不敢靠近她,因为他记得母亲是很美很美的,笑起来很温柔,可是眼前的母亲却像座被雕毁了的木头人像。
    天亮的时候,郑瑞安被一阵“咯嘟咯嘟”的声音惊醒了。
    他睁开迷糊的眼睛,却看见那架琴横在地中,旁边是小黄狗,正摇着尾巴。
    琴?!
    他抱起琴看向妈妈,却一下子呆住了。
    那坐在椅上的还是妈妈吗?
    满头云样的青丝全白了,在脚下漂浮着。眼睛直直的看着前方,可是却已不再清澈,仿佛蒙上了屋顶的陈年塔灰。若不是脸颊那已成黑色的一片山样的血迹,郑瑞安真的认不出那就是自己的母亲。
    “娘……”
    郑瑞安走过去,小心的牵着母亲破碎的衣角。
    母亲浑浊的眼珠生涩的转了过来,看着郑瑞。她仍旧一句话都没有说,起身站了起来,拎起扣在屋角的木盆,走了出去。脚步有些蹒跚,可是她的背仍旧是直直的挺着。
    母亲打了盆水,细细的洗起脸来。
    郑瑞安站在门口注视着母亲。
    母亲脸上的颜色逐渐的变淡了,可是那道伤口却更触目惊心,它像一张巨大的嘴在阴险的笑着。郑瑞安觉得它很快就要张开了,要把自己吞下去。
    它始终没有张开。倒是母亲走了过来,她走过自己身边,抱起地上那架琴,紧紧的搂在怀里,肩膀一阵阵抽搐着。
    郑瑞安哭着跑上前去,却发现母亲一滴泪也没有落。
    她把琴交到郑瑞安手里,随后归置起屋子来,动作不急不缓,就像每天所做的一样。
    从那以后,母亲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没有了父亲,没有了收入,母亲就帮别人洗衣服,赚点米钱。
    有些邻居见母亲一个人拉扯着孩子不容易,就想办法多送点衣服过来,有时是这件衣服母亲刚洗完送过去,可是第二天他们又送了过来。
    可是就是因为一些人太热心了,惹得家里人很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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