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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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雨欲来风满楼。三天了。距离徽宗被掳已经三天了。边城的太守府诸多将士仍然等待着越军前来合谈的消息。边城里里外外都陷入愁云惨雾,了无生趣。守城的卫兵也渐渐开始松懈下来,仿佛知道这边城已是越国唾手可得之物。

  今日是蒋鹏当值,他站在城楼之上看着远方。给蒋麟的消息已传出三天,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之下想来已经那亲兵已经到了蒋府。若宁王能一举登基,便是他蒋家满门的荣耀了。他早就将亲兵下派到各个城门,若有人看到徽宗被人带回,定会第一个通知给他。

  这时,那右都尉爬上城楼,走到蒋鹏身边,“我思考良久,还是应该同左右将军讲一讲……”

  蒋鹏转过头,刚想与他说上几句,就听身边一士兵高喊到:“越军攻城了!”

  谦城山庄的京城别院内,言梓谦颓然的坐在椅子上,一杯杯的喝着酒。京里沸沸扬扬的传着徽宗被掳,宁王即将登基的消息,他愤恨的将杯子扔到地上,“来人。”

  小厮从屋外走了进来。“去拐子胡同找个姑娘过来。”说话时,郭川柏正路过房间的门口,听到言梓谦的话,见那小厮向门口走去,便走进屋内。言梓谦依旧一杯杯的喝着酒。

  “现下血毒未清,庄主还是禁了女色吧。”

  “此番境况,我还能做什么?宁王若真继承大宝,哪里还有我谦诚山庄容身之地?”言梓谦此时只有满心的无力感,他瞥了郭川柏一眼,举起杯子又喝下一杯酒,“世伯,自幼你便教我忠君,可如今为了这忠君我王家的仇如何得报?”

  郭川柏仍旧固执的说道:“庄主,我们尚可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言梓谦冷笑着拉开衣襟,鲜红的脓疱布满他的整个胸膛,“我这般模样哪还有什么时间从长计议?世伯,一直以来我都这般敬重你,可如今我怕是连命都快没了!王家满门只独留下我一人,忠君又有何用?”

  “可暗一与月宁二人还未回来。”

  “你又怎知他二人没有死?”言梓谦焦躁的狠狠拍了桌子一下,又站了起来。这是他长久以来第一次对郭川柏怒目而视。郭川柏有些愣愣的看着言梓谦,言梓谦将衣服整理妥当,恰好此时那小厮带着一打扮妖艳的女子走进院内,言梓谦连看都没看,径自从那女子身边走过,小厮忙又迎了上去,言梓谦怒喝一声:“备马车,去宁王府!”

  小厮忙跟上,那女子愣愣的看着郭川柏有些不知所措,郭川柏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回去吧。”那女子见足有十两银子之多,便也不管那些,调笑了一句:“大爷记得再来拐子胡同寻奴家。”

  那郭川柏心中本就烦躁不堪,听那女子一言,便将心里的气都发到她的身上,爆吓一声:“还不快滚!”那女子见他气急,忙拿着银子走出了小院。

  郭川柏拿起酒壶一饮而尽,他深感言梓谦在慢慢脱离他的控制,自言梓谦中毒后,他便慢慢看到了言梓谦的本性。他本就不是良善之辈,此番危及性命,才能看出他为达目的可以将任何东西都摒弃掉。或许在这个人心中,自己才是最重要的。郭川柏自嘲的笑了笑,也离开小院,向门外走去。

  边城失守了!

  自徽宗失踪以来,众人便已无心练兵,此时越国突如其来的攻城,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左右二路将军见众人士气低迷,甚至有些人竟要弃兵投降,便下令且战且退,带着十万大军退出边城,向边城以北的康城进发。右都尉心中更是烦乱,他见大军士气如此,即便退守康城也定然守不住,赶紧策马追上左右二路大将军。

  “将军,那日我曾见一男子曾与我一同救过皇上,可皇上被掳后,便寻不到人了,我猜测,许是江湖中的侠义之士……”右都尉还未说完,便被右将军狠狠的踹到马下,此时已距边城有些距离,越国大军并未追击他们,这十万大军早已丢盔卸甲,队伍里还有些人在小声商议着如何逃离战场。

  左右两位将军齐刷刷的看向摔到士兵身上的右都尉,“你怎不早说!”

  那右都尉忍着身上的痛,喃喃道:“我,我是怕万一那人并未营救皇上,我说出来……”

  右将军见他这般模样,心中更是愤恨不已,抽出身上的马鞭,一下子抽到右都尉身上,左将军见状忙拦了下来。

  左将军高喊一声:“停!”大军顷刻便停了下来。左将军细细思量,身后士兵不知前方发生何事,不停的窃窃私语。左将军看了看右都尉,转头便对右将军说道:“速速派人回京,只说有江湖人士救出圣上,但却不知所踪,叫人再派些兵马来增员!”

  右将军却疑惑的问道:“你又如何得知圣上被人救了出来?”

  左将军将马头转回边城的方向,笑道:“你我已等了三日,越国并不曾派使臣前来商议,你我屡次派人去越军大营,那元帅都闭门不见,此次他们又突袭边城,定然是圣上被那位少侠所救,他们越国失了筹码这才不得不继续攻城!”

  右将军闻言,心下稍慰,“那皇上此刻……”

  左将军却叹了口气,“到了康城后,你我各派五千精锐出城搜寻,定要将皇上平安带回!”

  黄昏的小村自有它的一片安宁,月宁坐在竹椅上,看着太阳缓缓落下,红霞满天,不远处的人家渐渐炊烟袅袅,小院里有几只散养的鸡,一点点的琢着地上的稻谷。暗一走到月宁身边,将一件斗篷披在月宁身上,“都快九月了,即便是南方,入了夜也会有些冷。”

  月宁慢慢站起,回头看着暗一,这好像是她第一次看到暗一穿着粗布衣裳的模样。暗一虽不及言梓谦那般俊美,可长久以来的暗卫训练,身上自然带着几分坚毅与果敢。月宁站起身,便见暗一看着自己的眼神格外温柔,暗一自然的拢了拢月宁的斗篷,“今日我随李大哥下地干活,看见村子东边有一片麦田,你若能走走了,明日我带你去看看。你自幼便在山庄和京城,定然没见过麦田,倒是真真应了胡仲弓的那句‘山列翠屏开户牖,麦翻黄浪滚田圩’。”

  月宁见他兴致极高,也歪着头开口问道:“你还会种地么?”

  暗一却憨憨的笑起来,“我哪里懂这些,不过想到日后与你在这里落户,也跟着李大哥学学,到时种些庄家,养些牲畜,也算自给自足。”

  月宁听他这般说,愣了愣,她本以为依暗一的性子,定然会以山庄大事为重,可他却真的要与她留在此处,心中不免有些暖意。“你,你可知若是留在这里,定然不会像山庄一般,你学了这么多年武艺,果真甘愿留在此处么?你父母也之仇便不报了么?……”

  暗一却笑笑拉她走进屋内,正色道:“宁儿,你可知那日你说要同我留在这,我有多欢喜么?你我一同长大,我父母虽是王家的家生子,随王家奔赴刑场的那一刻,我便再也不能用从前的名字。幼时,你在山庄内同我说话,为我起名,唤我翌哥哥,我便立下誓言,这辈子定要护你一世安好。”

  月宁的手被暗一攥得紧紧的,她看到暗一直直的盯着她,她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她本以为那声“翌哥哥”不过就是幼时一个荒谬的称谓,并没想到这对暗一而言,竟有着别样的意义。

  “我虽自幼被王家送到山里接受最严苛的训练,他们都曾告诉我,作为暗卫,心里只能有主子,万不可对女子动什么感情。可宁儿,每次我去京城,不论多晚你都会在院内等我,我受了伤,你便去求最好的金疮药给我,你替我做衣裳,为我洗手羹汤,我……我只知自己配不上你。”

  “翌哥哥……”

  “那日,我听庄主说,这次你同我来边城,便是为了让你接近皇上。我便时常想,你如此才貌,便是入了宫,也定然会被皇上爱重,总比,总比跟了我这个无名无姓的奴才要好上百倍……可这一路,我却也想明白了,若你真的去了宫里,日日为庄主传递消息,伴君如伴虎,若稍有不慎,便是丢了脑袋的大罪。皇宫内院勾心斗角,你又如何能安然一生?到时候我又能怎么才能护住你?”

  暗一再也忍不住,一把将月宁拉入怀中,月宁紧紧的贴在暗一的胸膛上,嗅着暗一身上的气息,她是第一次在清醒的时候靠着暗一这么近,暗一从来都颇为守礼。虽自幼常伴她身侧,却始终都如兄长般对她多加照怀。若不是此番二人共同历经生死磨难,沦落至此处,她也不会知道暗一竟对她藏了这样的心思。那日她与暗一说,想与他在此处共度余生,不过是厌倦了京城里的纷争罢了。可见暗一如此情深,她反倒有些茫然无措,不懂如何回应。

  月宁不否认自己对暗一的感情。他们与言梓谦一同长大,言梓谦本就是山庄少主,她便与暗一更亲厚些。她本就早慧,知道自己于言梓谦而言不过是棋子一枚,此前又被言梓谦拉住挡刀,她更是不屑于言梓谦的为人。暗一一路对她保护有加,如今又对她说了这番话,她心下委实感动。

  “宁儿,你先歇歇,我去帮李家嫂子弄些菜来。”

  暗一逃也是的走出屋子。月宁走到桌边坐下,身上还残留着暗一的余温,她红着脸,手止不住的在桌上敲着。她从不知道男子的身上竟会如此温暖,即便如今暗一走了,也烫得她心尖发热。她默默回忆起暗一的话,心中不由有些雀跃,若是同他在这里一世……

  她走到门口,远远看到暗一从缸里舀出水,清洗蔬菜的模样,夕阳的余晖打在暗一身上,让他整个人都柔和了几分,身上的杀意与习武人特有的刚毅也淡了几分。暗一站在李家嫂子旁边,将洗好的蔬菜递过去,又拿着碗筷从厨房内走了出来,他远远的看到月宁倚在门口看着他的样子,傻傻的笑了笑。月宁见他冲自己傻笑,又忙将自己缩回屋内,脸上更是通红一片。

  这本就是普通人最最平凡的生活,男耕女织,随遇而安,可对于月宁和暗一而言,若无此番经历,二人必是日日生活在京城的尔虞我诈之中,想着如何为王家复仇,想着如何经营山庄。

  “若是在这一世也不错。”月宁歪着头,看着暗一将碗筷放下,走出去的模样,轻轻的说了一句。暗一闻言,脚步定了定,脸上绽起一个大大的笑脸,走出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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