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时,四个哒突哨探终于放下戒备之心,鬼鬼祟祟地来到山口,向山外李家洼的方向看了看,其中一人轻声咕哝了几句,一个哒突哨探转身向北跑去。
又过了大约两个时辰,天色将明之际,随着一阵越来越大的脚步声,一群黑影慢慢显现出来。这群人里只有一半人牵着马,没有一个人说话,悄没声地向山口走来。
看装束听话声,确是那股哒突奸细无疑。
眼看到了山口,那四个哨探迎上去呜呜啦啦说了几句话,就见哒突人群中有一人一挥手,那群牵着战马的哒突人就要翻身上马。
正在这时,突听邓化一声大喊:“动手。”
他的话声刚落,紧接着就是一阵弓弦震动的嗡嗡声,羽箭破空的嗖嗖声,随之而来的就是一片哒突人的惨叫声和战马中箭后的嘶鸣声。
一轮羽箭过后,邓化带头站起身体,疾声大呼:“弟兄们,杀,杀哒突狗,为靠山村的百姓报仇。”
军令一下,三百大郑将士纷纷从藏身的石头后矮丛中一跃而出:“杀哒突狗,为靠山村的百姓报仇。”
“杀啊!”一直很是安静的山谷中,一霎时风云突变杀声震天。
那一百多哒突奸细遭到突袭顿时大乱,不知道这里到底有多少伏兵,有人前冲有人后退,还有人站在原地东张西望。
忙乱之际,邓化带着人已经杀到了身边,哒突人急忙举起从林州南门杀人夺马时抢来的战刀,有的还拿着从靠山村抢来的菜刀锄头之类的,手忙脚乱地迎击。
哒突人的兵刃不顺手,也没骑在马上,此处又是狭窄的山谷,树木矮丛乱石比比皆是,腾挪不开,又被杀的措手不及,没有一点优势,顿时就是一阵人仰马翻。
激战中,哒突人知道郑军是有备而来,前面的已被乱箭射死,后面的就且战且退,想要顺着来时的路暂时向北走,然后进入深山暂避郑军。
哪知刚退回去不远,就见一队郑军顺着山势,从他们来时的路就杀了过来。
这一队郑军就是李副尉和狗娃那一波,从璧县靠山村来的追兵还没有赶到。
前有堵截后又追兵,这队哒突军士知道今天已经难以幸免,索性也不再想法突围,开始舍命和郑军将士厮杀。邓化和山娃联手杀了三个哒突人,突然看见一个耳边挂着两嘟噜动物尾巴的哒突人,那家伙异常悍勇,仅凭他一人之力,已经接连劈翻了两名大郑军士。
邓化和山娃对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地各自举起腰刀,向着那个哒突人的头目冲去。
那家伙果然是勇武过人,邓化和山娃联手对付他一人,居然没有占到便宜,反而不时地被那哒突头目杀得险象环生。
厮杀中,邓化的胳膊上被那哒突人的腰刀挂了个口子,鲜血淋漓。山娃的右大腿也被扫中,皮破肉烂行动不便。
“来人,再来俩人,石头,石头你死哪去了?快来帮忙。”
山娃一边厮杀一边大呼小叫,那家伙太厉害,不叫人不行,他和邓化受伤后,就更顶不住了。
正在这时,突听一声动物的呜咽声,山娃还没反映过来是什么声音,就见那个正举着腰刀劈头盖脸向他扑来的哒突头目身后,一名老者举着锄头砸向那个哒突头目的脑袋,在老者的身前,一条小牛犊似的黑狗,张着大嘴呲着獠牙,已经提前纵身扑向哒突头目。
那名哒突头目显然也感觉到了危险,不顾的再去砍杀山娃,身体闪动的同时,正在前伸的腰刀突然改了个方向
,反手从左肋下刺向了身后。
“哦。”那老者一声痛呼。
“啊。”哒突头目一声惨叫。
邓化和山娃此时已无暇他顾,急忙抓住这来之不易的战机,邓化一刀劈向哒突头目的前胸,山娃也扎向他的小腹。
那个哒突头目当真彪悍,他的前胸和小腹各中了一刀,后脖颈也被那条黑狗咬的死死的,受此重创之下,依然拔出刺向身后的腰刀,猛然向上一撩,划向那条咬着他的脖颈的动物。
至此,那名哒突头目才算是力气用尽,随着他脖颈上一声骨头断裂的轻响,随即就软了下来,出气多进气少,眼见时活不成了。
“爹,小狼。”
没错,及时出现救了山娃和邓化的,正是山娃爹和小狼。
此时,山娃爹也被刺穿了小腹,鲜血咕咕涌出,他躺在地上,不去捂住自己的伤口,反而握着锄头看向那个哒突人,直到确定那个哒突头目已经没有了声息,这才笑了。
“爹,爹,来人,快来人。”山娃扑到爹爹身边,一边手忙脚乱地想去堵住爹爹小腹上涌出的鲜血,一边惶急地哭着大叫。
“军医,军医···”邓化也是一迭连声地大叫。
“山娃,别叫咧,爹怕是活不成咧。”李富贵哆嗦着抬起手臂,颤颤巍巍地摸着山娃的脸颊。“我儿长大咧,我儿都会杀哒突狗咧。”
山娃爹虽知自己已是必死,但他没有悲伤,却脸露微笑,很是欣慰地看着自己已经长大了的儿子。
“爹,你不会死的,我不会让你死的爹,军医,军医···”山娃泪流满面,爹爹的肠子都流出来了,鲜血捂都捂不住。他想让爹好起来,可他没有办法。
“呵呵!山娃,爹就快死咧,别让爹做个糊涂鬼。快和爹说说,你不是服役送军粮吗?咋来杀哒突狗了?你哥不是找你去了吗?他没找到你么?他人呢?”
“爹···”山娃嚎啕大哭:“爹,我哥找到我了,我哥还救了我,救了狗娃黑蛋儿和石头,还救了皇上以及很多将士的性命,我哥现在已经是将军了,他现今还是雁山行营副总管,奉命保卫林州。我哥算准这一百多哒突狗会从这个山口出山杀掠,他担心你和娘,这才让我们在这儿堵着···”
山娃一边对爹爹诉说,一边大哭:“爹,我哥不是说了吗?不管外面是啥情形,都不让你出那个山洞,你咋还是出来了?要不然···要不然···”
“娃,爹听见你说话咧,爹知道我娃有危险咧,···”山娃爹急促地喘息了几下,他感到越来越冷,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经越来越短。
“爹···”山娃放声大哭。
他知道,爹是听到了他和哒突人酣战时的大呼小叫,他担心自己,这才带着小狼从山洞里出来了,才在自己最危险的时刻,救了自己一命。
“娃,莫哭咧,我娃都大咧。娃,爹早就看出来铮娃子是个有本事的人,爹没看错,如今,铮娃子都是个将军了,娃啊!以后好好跟着你哥,听他的话啊!”
“爹,山娃知道···”
“只要有你哥在,爹今日就是死了也很放心,爹知道你哥是个良善人,他会照顾好你,照顾好你娘和你姐的,···”
李富贵又急促地喘了口气,轻轻地抚摸着儿子的脸颊,脸上满是欣慰的微笑。
“娃,爹死后,照顾好你娘,给你姐找个好婆家,再让你哥把你的婚事操办了···”
“爹···娘,姐,你俩快出来啊!爹他···”
此时,郑军已经杀干净了余下的哒突人,听到山娃的痛哭嚎啕,狗娃黑蛋儿和石头,连忙带着唯一的军医,也急忙赶过来给李富贵医治疗伤。
此时的医疗条件,那名军医看着李富贵的伤势,也是无可奈何。等山娃娘和翠姑听到了山娃的哭声,急忙出了山洞来到李富贵身边时,他已经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娃他娘···”李富贵拉着痛哭不止的自家婆娘的手,满含深情地说道:“娃他娘别哭咧,咱娃长大咧,铮娃子也有出息咧,快别哭咧···”
“他爹啊···娃长大了,你咋就要去了啊?你该享福了啊!···”
“爹···”翠姑蹲在地下,看着爹和娘诀别,也是悲痛欲绝。
李富贵终究还是死了,邓化沉痛地留下狗娃和黑蛋儿石头,帮忙山娃操办丧事,他带着士卒打扫完战场,就回了林州交令。
小狼也受伤了,它被那个哒突头目的最后一刀划伤了后腿,不过还不是太严重。
邓化回到林州向王铮交令时,他正在城头和哒突的攻城部队激战。听说山娃爹为了救山娃和邓化,自己却死了。王铮最不愿看到的一幕,终究还是发生了。此后,王铮一边默默流泪一边杀敌。
所有在他附近的大郑将士都看到,他们的王将军在见过邓化后,像是疯魔了一般,杀起哒突人更是狠辣凶残。
“老爹,我重任在肩,不能回去给你奔丧了,就在林州多杀几个哒突狗为你报仇吧!”王铮举着腰刀,已经把一个爬上了城头死于他刀下的哒突人,砍得面目全非血肉模糊,但是他仍然一刀接一刀的毫不停歇。
“王将军,哒突狗已经死了,你歇歇吧!人死不能复生,李家老爹已经去了,你还肩负重任,所有的将士都在看着你呢!林州城能不能守得住?也都指望着你呢!王将军,你醒醒,你不能乱,你要是乱了神思,林州怎么办?这么多将士怎么办?皇上怎么办?”
交令后的邓化没接到别的任务,就一直跟在王铮的身边,看着他疯狂般的不要命搏杀,也是心如刀绞。
他知道这位雁山行营副总管王将军和山娃的关系,知道他把山娃的爹娘当作自己的亲生爹娘一样看待。此时,他看到王铮默默地砍杀却泪流满面的样子,就更觉得对不起山娃,对不起赋予他重任的王将军了。
听到邓化的话,王铮渐渐清醒。
是啊!他王铮现在的一举一动都关系着林州的安危,关系着数十万将士百姓的安危,关系着还在林州城里的皇上和一干大臣的安危。
他不能意气用事,他不能让心里的悲伤和对哒突人的仇恨,使自己失去理智。他需要准确的判断和无误的指挥,才能确保所有人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