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察对道：“你说的没错。关键词是考察被试心理状态的重要因素，卢振生确实没有这方面的反常。对了，孙警官，这些测试词都是谁定的？”孙宇对道：“哦，是我从以往的词库里面随机抽取出来的。”
穆察笑道：“那你当真可以去买彩票了。”
罗锋一怔，对道：“明秋，何出此言？”
穆察从下方抽屉里摸索了一阵，找出一只稍长的教鞭，指着屏幕说起来：“罗队，其实是你提醒的我：‘这表格里连句整话都没有！’我忽然意识到，我的确是被自己擅长的心理学所蒙蔽，忽视了生活中的常见现象。其实这份量表的词及其出示顺序都是事先安排好的，真凶在事先知道提问内容的情况下进行作答，才给出了我们眼前这份词汇深邃的答案。请大家跟我来看，这十八个测试词实际上是一句话，把他们的首字连起来就是‘请坚持到底，只要你不承认，一切全交我摆平。’而说出这句话的人，恰恰是罗队非常赏识的青年人，孙宇。我在发现这个问题之后，特意给北师大心理系致电，对孙宇的底细进行调查。院方给我的反馈是，孙宇是一个心理学的天才，可惜在大三那年因为不知名的原因辍学了。他的学历是伪造的，能够加入警察局也并非偶然，我相信这里面有更深层次的人际关系，在这里就不指明了。
“而后，我又对孙宇和三名嫌疑人的关系做了调查。终于发现，其实他和卢振生是甥舅关系，因为他的母亲就姓卢。卢振生的离婚实际上并不单纯是妻子的离婚律师作梗，而是有更复杂的原因。那就是孙宇自幼父母双亡，是由卢振生养大的。卢振生发财之后，视孙宇如己出，并暗自打算把孙宇当作继承人。后来卢振生结婚，在要孩子的事情上与妻子发生了争执。卢因为孙宇的缘故并不打算再生孩子，而年轻的妻子当然不想这样。于是两人对簿公堂，最终闹得不欢而散。卢振生的半辈子家业也因离婚律师的如簧巧舌而拱手让人。这件事情的当庭记录，以及孙宇幼年的监护人证明我已经让他们在明早之前传真过来。因为这件事情的打击，卢振生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
“但此时孙宇已经上大学，需要高额的学费。为此，卢振生必须继续做生意来供应自己的外甥。可是孙宇并不这样想，他不愿麻烦自己的舅舅，所以提前辍学。之后，通过伪造手段混入警局，开始工作赚钱。卢振生知道此事后，心中喜忧参半。我觉得病情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恶化了。所以，他找到了一种特殊的方式宣泄自己的情绪——杀人！事发之后，孙宇从摩托车知道了凶手的身份。他知道纸里包不住火，早晚有一天会事发，所以和卢振生制订了欺骗测谎程序的计划。正是这个原因，卢振生所回答的词才会略显生僻，而且时间均衡稳定。”
罗锋怒不可遏，一双冷眼审视着孙宇，一把将他从椅子上揪起来：“孙宇，是这样吗？！”孙宇鼻子里出着气，冷静地回应道：“罗队，这样的主观臆测算什么证据？我想，这位穆先生一定是望文生义的高手。”
我当然知道他是在狡辩，于是对道：“那你跑什么？”孙宇听后一愣，看着我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我道：“你明明是个观察人员，根本不需要有接警任务。否则罗队刚才就不会说‘帮人接’的话了。你刚才其实是怕事情败露所以要逃跑，可是，你又不想让自己的舅舅独自承担所有的罪责，所以才又跑了回来。我说的对吗？”穆察的眼里闪着光芒，好像对我的判断刮目相看。卢振生则猛然抬起头，关切地看着孙宇，一切已在不言之中。
孙宇好像泄了气，但兀自说着：“你没证据，你一定没证据！”
穆察说道：“你说的没错，早我所说的材料传过来之前，你们舅甥二人有足够的时间远走高飞。但是，有些东西我觉得你一定没有发现。你和卢振生制定的计划是让他自己提前准备好对应的词，然后记熟。不过他到了审讯室后，却并没有把自己事先准备好的词说出来，而是临时编出了一些新的东西。他临时想出了一句要对你说的话，然后根据你给出的测试词把句中每一个字当作首字对出自己的词，这是他人生谱写的最精彩的语言。你出于对案情的紧张，没有注意到这些。没关系，我现在帮你念出来：‘咬定青山，义无反顾，去留肝胆，何必误尔前程？’其中一些字由于太难与给定词联系上，所以花费了一些时间。孙宇，你的舅舅虽然已属重症精神病人，但是他对你的爱始终是天真的。他希望你能好好过自己的生活，不要因为一时的冲动而贻误终生啊！”
“唔”的一声，两行泪水从孙宇的眼眶夺出，甥舅二人抱在一起，此刻的场面，任谁也不能不觉凄凉。
最终，卢振生被送到市精神病院接受禁闭治疗，孙宇因为伪造诈骗罪、包庇罪被判处5年有期徒刑，在警方的据理力争之下，改判了3年，缓期一年执行。
而黎冬则进了戒毒所，老婆得知之后，带着两个孩子从外地赶了过来。事后不久，一家人重新团聚在了一起。邹青则成为了我们的病人，在一个多月的谈话治疗后，病情有了明显改善。现在的他拥有了一批新朋友，我常在微信上看到他灿烂的笑容。
此刻的我和穆察，正站在国家博物馆的展厅内。这是与美国费城博物馆合办的一次展览，里面不乏名家的作品。我们二人的脚步最终停留在一幅《大法官像》之前，它的周围伫立着很多人，溢美之词不绝于耳。
我们对视了一眼。
——“就是它？”
——“就是它。”
穆察狡黠一笑，穿过人群伸手将画作下方的铭牌撕了下去。之后，我们优雅地走出展厅，全不顾后面一群人大吃一惊的表情。
2015.04子冯
【心理学守则补编之公路杀手完】
*下一篇故事将于12月4日发布，敬请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