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丧心病狂盐运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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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人往往不约而同的说他雍亲王不近人情,嬴正听了府同知禀报戚建辉怎么弄也弄不醒,反而认为这些官员为了推卸责任、明哲保身才是智计百出,任你官清似水,难免吏滑如油。若不是俞禄、何懋卿、林如海三人鼎力合作,若不是他进城之前便截留了八弟嬴禩送给任伯安的书信,今天出糗的就是他了。

  洛敏引了俞禄稳步进来,嬴正、嬴详的眼神刹那间柔和了一瞬,本就熟悉的三人,京师一别,扬州再见,更觉熟稔。嬴详豪气地免他礼节,叫洛敏赐座,再看向俞禄,尖尖的下巴略见几点胡须,即便昂首挺胸也盖不住那风尘仆仆的气色,嬴详叹道:“辛苦你了,你的功劳不会少,都一笔一笔地记在这里呢,何懋卿也只是一时冲任知府,留了你,是你还有大用。”

  俞禄谦让一回,嬴正也罕见地笑道:“有了官身,你还是以前的俞先生,老练沉稳,不失风度,办事敏达,目光长远。虽说戚建辉还未伏法,但是盐税的收成指标,今秋就可以达成了,这才是最大的功劳,国库一充实,可解灾民之困,本王也会受到父皇嘉奖,俞先生,你居功至伟!”

  俞禄的眼睛徘徊在洛敏身上未收回来,这人他在雍亲王府时没有见过,想必是深藏不露的高手了,嬴详解释道:“他是咱们的忠实护卫洛敏,小名叫阿傻,现在是三等侍卫。你不用和他客气,阿傻脑子有点问题,身手却非常好,听说俞运判在四凤帮大发神威,有机会你们倒可以比试比试。”

  “十三爷客气了,洛侍卫筋骨奇强,我不是他的对手。”俞禄摇了摇头,他用透视眼一扫,就知洛敏比他还强,心下不由一凛,这两兄弟的隐藏实力,还有很多是他不知道的,洛敏扯了一下嘴皮,代表笑意,却比哭还难看。俞禄道:“下官这里还有个章程,就是把江湖帮派归入朝廷编制,一来解水运之危,二来也解盗匪之患,让这些人有个安身立命的所在,两位爷请放心,我会一一筛选,不可用者绝不用。”

  嬴正沉吟道:“这个章程可行,你帮了我这么多,况且此提议又是治国安邦之策,我一定会拟出条陈给父皇斟酌的。不过,你要尽快和帮派谈妥,河道尚且等着咱们治理,你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我还要用你呢,盐运使司那边,主要留给何懋卿处理,何运同不如你,但是忠心耿耿,是个可用之人。”

  俞禄眼神微微闪烁,点头道:“那下官尽快交职,扬州这边还轻微一点,淮安那边怕已经很严重了吧?”

  “你消息真灵通,不错,淮安清河县淹没一小半了,我才从安徽急调过来,幸好还有河道总督撑着。”嬴正微露讶异,想来俞禄关心河道很久了,倒是正中他下怀,俞禄再说几句,告退之后,嬴正扶着额头道:“老十三,你看人比我还准,俞禄当真是王佐之才。”

  “聪明倒还是其次,关键是识大体、懂进退、广听闻,不争、不显、不露,古来多少臣子,就败在得意二字上,俞禄就断断不会,这才是最难得的。我们大家都知道,今天这事牵扯到老八,戚建辉再贪,也没有拿到大头,他不过是替罪羊罢了……俞禄当然知道,他不说,也是不想闹大的意思,不然父皇……说远了,俞禄这样的人,最好牢牢拴住,如今四哥也有了威望,河道过后,你准备怎么安排他?”嬴详道。

  “我倒是想过拿元春拴住他的心,不过这事儿难啊……”嬴正目光悠远:“他还需要历练,封疆大吏、封侯封王,他若做到这一步才好办,再说吧,眼下还有一堆烂摊子。”

  何懋卿一下子从五品运同升到四品知府,虽然只是暂时的,但这种一方太守掌印官的滋味,多少县官的巴结,多少人的簇拥,此等权力的滋味渐渐令他迷醉。所幸他胸中还有一腔报国热血,才不曾出了岔子,不过半天他就熟悉了大体上的事务。俞禄走山东的期间,何懋卿与他门下唯一的仆人戚衽早已熟悉,戚衽念主心切,专门在府衙门口等着俞禄,可俞禄又被叫回去了,何懋卿便把他叫到后院私室:“回去告诉你家大人,你们的公馆未免简陋些,我有办法弄到瘦西湖的房产,那儿风光甚好,你家大人处理好四凤帮,几时有空了,就说我邀他出来散散心。”

  “是,小的代我家大人谢过府台老爷了。”戚衽眉开眼笑地告退,他盯着瘦西湖那儿的宅子很久了,那些宅院乃扬州盐商富豪所建,戚衽自然欢喜,心想自家大人真是太厉害了,肯定是钦差大人的红人,不然何运同怎会巴结他。

  何懋卿尽心尽力安排好了钦差行辕下榻之处,晚间带着疲色归来,府衙的书办递上户籍,何懋卿捏紧拳头道:“着府衙的差役给年世杰传话,什么银子啊、房子啊,尽早送上来一点,现在的扬州府和盐运使司是我何某人的天下!否则,本府就销掉他的商户之籍,盐引也永世不批!”

  “是!”那书办恭恭敬敬地去了,何大人这是展开了报复,年世杰可能万万没想到会有今天,他让何运同斯文扫地,丢尽颜面,何大人不整死他已经是客气了,那书办如此想着。

  虽说是风水轮流转,报应不爽,但是何懋卿受俞禄影响不小,突然感觉自身权力过大,也不禁忧心起来,只求凡事不要太过分。

  身在局中的何懋卿尽管聪明,却也难以看清他自己的历程,自从他放弃书上那一套,他已经慢慢蜕变成了腐蚀的官僚。俞禄与何懋卿的区别是,俞禄自从有了官身,就是腐蚀官僚,根本不用蜕变。

  俞禄的公馆租在鸣玉坊一家客栈,与盐运使司、林府都不甚远,戚衽回去禀明何懋卿的心意之后,俞禄只是点头,叫他和自己一起在楼上观看街上的舞狮游龙,此地不但人烟富庶,而且街头巷尾皆有消遣可寻。俞禄唯一的遗憾,可能是没有佳人在怀,不然该何等逍遥,扬州倒是不缺风尘女子,可他心有了秦可卿、贾元春这等绝色,品味难免高了。

  观赏一阵,至戌牌时分,俞禄回楼房,在提笔思索着河道治理的对策,他走了一趟山东,对此不缺经验,更何况他还有前世见过的先进方案在。正挥笔泼墨,突然案台的烛光一闪,有几点梁上灰尘落在墨迹未干的写有飘逸行书的宣纸之上,俞禄眉头微皱,登时右手袖子一抖,两颗分水蛾眉刺斜射了出去。

  叮!叮!

  清脆的剑刃交击声刚响起,眼前便突兀地出现了一男一女,男的生形壮硕,女子虽纤瘦苗条,但黑纱掩映下,反而透着凌厉,此女正是甘美凤,她冷艳的眼眸瞧了瞧香肩上被割伤的伤口,轻笑道:“俞大人果然名不虚传,文能治国,武能安邦,大当家栽在你的手里,不算冤。”

  “姑娘放心,我的暗器没有下毒。”俞禄不接她的话,淡淡地伸出手掌:“二位请坐吧,咱们坐下来谈,能用口解决的问题,就不要用手。卓大侠的后果,我也很抱歉,二位也犯不着做梁上君子。”

  年世凤恼他说一套做一套的嘴脸,且卓天凤之死惊动了四凤帮,他正要上前一步出手,甘美凤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坐下来嫣然一笑道:“三当家性情暴躁,还请大人谅解,我今天自然是来面谈的,不过对你很好奇,才躲了一阵子罢了。”

  “无妨,二当家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俞禄正襟危坐着,心下却时时防范她,这女人像是罂粟花,美则美矣,但他知道她很毒的,第一次见面就可揣度一二,再说她一个女人如果不狠毒,怎么坐得了二当家的位置?

  年世凤很听甘美凤的话,略微不满地守在旁边,甘美凤眸子深剜着俞禄的眼睛,轻皱柳眉道:“我能不答应吗?俞大人的手段如此厉害,如今的扬州道上,谁会不给你三分面子?说来我也是孤苦伶仃,打山东蝗灾那年,来到江北,也斗不过卓天凤,说来我该感谢大人才是。”

  “不过你千万不能食言而肥,四当家掌着盐帮,三当家的亲哥哥年世杰是扬州一等一的盐商大户,盐帮包了盐场的挑担,这个条例,已经有了上百年的历史。现下要我四凤帮护航盐运,以求彼此相安无事,大家都有好处,我自然乐意。但你如果背信弃义,结果真的会不堪设想。”甘美凤笑吟吟地理着头发,这个有眼光的女人显然看得更清楚。

  “我知道,虽然咱们各有各的算盘,但是不管怎么算,双方都有顾忌,我怎会背信弃义。”俞禄摊开双手:“姑娘看得长远就好,你们那边与孟守备交接,他呈上编制你们的公文来,我会呈给朝廷,助咱们合作愉快!”

  “后悔有期。”甘美凤豪爽地抱拳一下,才抿着嘴唇与年世凤下了楼。俞禄觑着他们的背影,自思干掉卓天凤,似乎是给甘美凤当枪使了,年世凤和年世杰又是一对豪杰,最高深莫测的就是那个李煜凤了,此人竟然暗中掌着盐帮,这些江湖人和商人不简单哪,俞禄自想一口吞不下来,只能用共同利益来绑了,他也没想过灭了他们,这种人是不会灭绝的,有了他们震慑,匪患反而会少些,不定还有其他小帮派慕名而来,正好皆大欢喜。

  翌日嬴正、嬴详率领扬州府同知、通判并淮安府河道衙门过来的几个经验丰富的官员,共同去筹备修筑堤坝的事情。俞禄还有几天交接时间,去了码头一趟,回来又去了盐运使司一趟,未时交差出门,迎头刚好遇上了何懋卿。

  何懋卿连夜为安抚难民之事忙坏了,这时才偷得浮生半日闲,红着眼圈苦笑道:“俞兄是干吏,这会子若跟四爷走了,我更要焦头烂额。昨晚通知盐商捐钱,可这些混账王八羔子就是不上套,早间出了个计谋,才有所缓解。”

  “是什么计谋?”俞禄已换了便服,见到他也穿着便服,便知道是专程来找自己的。

  “还不是和你学的,找人给那些盐商的门口挂上写有乐善好施的灯笼,说是知府老爷送的,他们不敢不收,早上我大开城门,难民一窝蜂涌进来,都去他们的家门口要饭了,都挂了乐善好施,他们能不破费么?”何懋卿边走边偷笑着,道:“四爷知道了,倒夸了我一回。”

  “是该夸奖。”俞禄也欣慰这个队友终于有了长进,此时已行到城中街道,但见人头攒动,两边围满了城内的居民百姓,当中一辆车行过,一队官兵护送着,领头的正是那位省里臬司衙门的千总。而车中之人,蓬头垢面,手带镣铐,双眼无神,但凡所过之处,便有一股极难闻的臭味传来,使得本想丢些蛋菜过来的平民,捂着鼻子后退。

  俞禄微微吃惊:“一夜之间,戚大人就变成这个样子了?莫非是真疯了?”

  “不知道真疯假疯,郎中也用银针插过了,毫无所动,半夜大小便失禁,口里胡言乱语,也不能认出熟悉之人。四爷、十三爷无法,派人给臬司衙门备案,下令省里的千总监送京师。”何懋卿纳罕俞禄的吃惊,这还是初次看见,他继而低下眼皮道:“其实戚建辉也无大过,他是白白为八爷赚钱了,自个儿并没有捞那么多。”

  俞禄瞅着牢车轱辘轱辘地行过,默然无言了一阵子,道:“自从我们参与了上面的神仙斗法,一开始就没有对错,只有成败。若是心慈手软,此时坐在里面的,便不是戚大人,而是你和我。”

  “你比我看得远些。”何懋卿摇了摇头,失笑道:“不谈这些,免得扫了兴致,俞兄不日便要暂离扬州,但总有归来之日,恰好当下有这点空闲,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咱们到瘦西湖瞧瞧?”

  “恭敬不如从命。”俞禄拱了拱手,两人不久便出了城门,城内继续人来人往,人声喧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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