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容的眼光不住往来时小径上瞅,眼巴巴的盼着小山如盼着救世主。繁枝密叶掩隐的小径中,却始终不见小山的身影。而年氏似乎有向话痨发展的倾向,又说又笑一点也不嫌累,光问她一句平日看些什么书都能引经据典滔滔不绝炫耀老半天,轰得她双耳“嗡嗡”直响!
伏中天气阴晴不定,片云即可致雨,刚刚一刻还是晴空万里,阳光明亮,一句话的功夫就变得乌云暗压风雨欲来了。三人正自惊讶间回过神来,哗哗一阵急风扫过,翻动枝叶响动如松涛,豆大的雨点便稀稀落落砸了下来,脸上,手上立刻生起一点一点的凉意。
“哎呀,爷,下雨了怎么办!淋了雨生病可了不得,咱们快回去吧!”年氏连忙起身,急风吹鼓着她单薄的纱衣飘飘飞扬,凉意侵体,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十分娇弱可怜。
“下雨了怎么走?你我能走,容儿也不方便!”胤禛四下望望,嘴向湖中一努,道:“走,先到湖中亭子里避一避!”说着也不顾嫌隙、更不顾年氏在旁,拦腰打横抱起玉容,大步而去。年氏呆了一呆,咬着牙狠狠从后边瞪了一眼,叫声“爷等等我!”跺脚跟上。
玉容顿时傻掉,下意识双腿一蹬,道:“放我下来!”
“别乱动!”胤禛低喝,理直气壮道:“万一路滑你摔着爷的孩子怎么办?”
玉容顿时噎住,直愣愣的瞅着他,心想雨才刚开始下呢,怎么就路滑了?被他过于强硬的气势气场所迫,不由自主乖乖的闭了嘴,身子却僵着,有些别扭不习惯。胤禛嘴角扬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神情似乎十分愉悦,垂首望着她,闪亮的眸中含着似水柔情,声音更是久违的无比温柔,轻轻道:“乖,抱着爷好稳当一些!”
玉容立刻从脖子到脸蛋一阵燥热,双颊泛起甜蜜醉人的容光,一颗心浮浮沉沉,甜蜜轻颤不能自已。她终于伸手环上他的颈,指尖触碰他肌肤的刹那,有轻轻的颤抖。脸颊顺势贴靠他胸前,光滑的绸缎触着肌肤,丝丝生凉,随即温热,那是他的体温隔着衣衫传透过来,听着他沉速有力的心跳和粗重的呼吸,心一软,不由痴了!
直到胤禛小心翼翼将她放下时,玉容才猛然回过神来,猛然想到旁边还有一个年氏,脸上更热,有些讪讪的。胤禛却毫不在意,一边笑道:“这雨倒越下越大了!”一边熟练的将亭子三面卷上去的细密竹帘放了下来遮住风雨,只有通往岸边那一面没有帘子遮挡,好在雨势不从那面来,倒也淋不着。
亭中石凳已经被雨打湿,三人便都站着。在胤禛后院所有女人中,年氏身子本就最娇弱,这下受了风淋了雨,衣衫又是轻薄吸水的轻纱料子,此时湿了大片,加上她生性骄傲要强,心中气堵羞怒,哪还禁得住?不由的就气冲脑门,眼前一黑,“哎哟”一声,抚额踉跄摇摇欲坠。胤禛正给玉容擦拭额前发际水珠,见状大惊,赶忙抢上前揽着她,急道:“年氏,你怎么了?”
年氏心中一宽,暗想:可见爷还是更心疼我,不过是紧张她的肚子罢了!哼,等我给爷生个小阿哥,看她还拿什么跟我争爷的宠!她顺势倒在胤禛怀中,星眸微睁,有气无力勉强笑道:“爷,妾身,妾身好冷!”
胤禛见她纤细的身子瑟瑟发抖,俏脸苍白,唇色发紫,脸颊上粘着两缕湿透黏连的发丝,好不惹人可怜!胤禛皱皱眉,下意识瞟了玉容一眼,揽着年氏的手却怎么也不忍心也不便拿开。
玉容并不置一言,暗暗咬着唇站立一旁,默默的看着。她的心底腾的冒出两个字:争宠!
是的,争宠!不管主动还是被动,短短不到半日的时间里,她和年氏岂非上演了一场活灵活现的争宠戏码?她细细的回忆,竟有些想不起来她和胤禛是何时开始、何时如漆似胶的了。但她可以很确定,她并没有和谁争过宠,仿佛极自然的,他二人就变成了日日厮守,夜夜相对。直到年氏的出现,她才忽然间明白,其实她根本不适合争宠!
是的,不适合!她无法做到年氏那样!所以,她就只能眼睁睁的受着年氏对她假笑假亲热,眼睁睁看着她在自己面前粘着胤禛撒娇撒痴!
要说无动于衷吗?那是假的!其实,就是明明知道年氏在耍手段故意做给她看,明明知道胤禛心里在乎的是自己,她还是有些失落,淡淡的,却泯灭不掉,横亘在心头,苦涩如黄连,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雨终于停了,乌云渐渐散去,阳光又重新冲破云层,照耀着整个天空。玉容轻轻拉动绳索将竹帘升起,亭中大亮,阳光照耀进来,令人身上一暖。雨后的空气湿润而清新,草色树木叶尖犹一滴一滴往下滴水,显出水灵灵的青绿,天空湛蓝如琉璃,湖面水雾氤氲,如烟似霞。
胤禛趁势放开了年氏,他有些讪讪瞟了玉容一眼,透了口气道:“这六月的天,变得还真快!总算是又晴了!”
年氏一愣,脚下顿了顿,嘟着嘴一言不发。
玉容千呼万唤的小山终于姗姗而来了,同行的竟还有年氏的陪嫁丫环鹃儿,两人手中均提着收起的雨伞抱着一包衣裳。见她三人在一处,脚下一顿,忙做若无其事状快步上前请安。
玉容微嗔,瞪着小山道:“叫你泡壶茶也去这半天,茶呢?”
小山一边展开水红晕染玫瑰花色厚锦披风抖了抖替她披上,一边陪笑道:“主子,奴婢刚才走到一半便下了雨,只好又折回去寻雨伞和衣裳。奴婢知道这湖畔有亭子可以避雨才敢折回去的,主子别恼!主子,这会园里湿漉漉的都是水,雨后又凉,主子要喝茶,奴婢这就扶主子回去吧!”
玉容还没说话,胤禛已开口道:“等会爷送你主子回去,你和鹃儿一块送年侧福晋回绿品轩,路上小心些!”
“爷!”年氏不满,身子一扭,委委屈屈唤了一声。
胤禛皱皱眉,有些不耐烦,凛然道:“你身子弱,受不得凉,刚才又淋了些雨,还不快回去?弄出病来怎么好?”
年氏脸色大缓,秀眉一挑,有些炫耀的瞟了玉容一眼,目光不觉落在她小腹之上,心中暗恼道:若不是她有着身孕,爷才不会紧张她呢,亲自送她也不送我!年氏尽管腹诽,却也无可奈何,只得怏怏答道:“是,爷!妾身先回去了!”又向玉容柔媚一笑,娇滴滴道:“好姐姐,妹妹先走了,明儿闲了妹妹便去忘月居与姐姐做伴可好?”
“你有心了!只怕你不得闲呢!”玉容语带半讥半讽,眼角瞟着胤禛。
胤禛满脸无可奈何,年氏却以帕掩面,咯的一笑,道:“说的也是,爷这些日子太忙太累,姐姐又不方便,少不得妹妹多伺候着爷了,倒还真不怎么得闲!”
玉容心中一阵羞恶气苦,脸上微微抽搐,待要说一两句,又不知该说什么好,怔了一怔,只是咬着嘴唇轻笑,身子轻轻颤抖。胤禛已经十分不耐烦,目光一冷,向年氏道:“怎么还那么多话?当爷的话耳边风么?”
年氏一愣,由鹃儿和小山扶着忙走了。
玉容胸中一团闷气萦绕冲撞,气恨恨瞪了胤禛一眼,猛的转身扶着亭柱,望着水雾洇润的湖面,越想越灰心,眼眶不由得就湿润了。
胤禛低低叹了一声,自身后圈着她,俯身在她耳畔柔柔道:“容儿——”
玉容触电般避开了他,冷笑道:“抱着你的年妹妹去吧,别碰我!”一想到他的手方才抱过年氏,她心中更加吃味,无论如何也忍受不了他再来与自己亲热。
胤禛的手尴尬的僵在半空,不自在垂下,她眼中的厌恶没能躲过他的目光,他亦心知她的顾忌,好脾气温言道:“好好好,不碰就不碰吧!你站了半天也累了,来,过来坐下!”说着将鹃儿给自己拿来的雨披向里折叠着,垫在亭中石凳上。
听他一提,玉容腿脚果然觉得有些酸疼,瞅了他一眼,见他站在一旁没有坐下的意思,这才便过去坐下了。
谁知她刚坐下,胤禛突然蹲下身去,替她揉捏着小腿,玉容心中一颤,腿下意识微微一缩,胤禛加了两分力强按着她,叹息般道:“容儿,还生气吗?你若还生气,不肯体谅爷,爷也没有法子了!”
玉容心中触动,一颗心沉沉的往下坠着,满满的只是难过和惆怅,突然有种六亲无靠的无力感。怔怔望着他,心中不是没有温暖和感动。想他以亲王之尊,又是个心高气傲的人,肯如此体贴迁就自己,已属难得之极了!自己何必要钻牛角尖呢?只是想到年氏,到底心中酸楚,她苦笑道:“爷有了新人,何必又来招惹容儿呢?”
胤禛起身坐在她身旁,双手扶着她的肩,目光烁烁直视着她,认真道:“年氏满口胡言乱语,你真信了她了?”
胤禛简直有些不可思议,他虽然向来不大在女人身上留心,但架不住府里女人多,因此还是颇为了解的!女人彼此之间争风吃醋什么风言风语说不出来?年氏这般作为,明眼人一看便知是有意为之,不过就是为了气着玉容罢了,手段并不算高明,可是眼前这个女人偏偏还真往心里去了,亏他一开始还想看好戏,看她怎么和年氏斗嘴呢!哪知这张说出来的话能把他气得发疯的樱桃小嘴在年氏面前成了锯嘴葫芦,哼哼唧唧一个字也懒得多说。
玉容明白胤禛的意思,她只有苦笑。叫她与另一个女人为了争宠而唇枪舌战使出百般解数,她做不到!她望着胤禛,坦然苦笑道:“我不会争宠,我也从没想过争宠可以争来爷的爱,可是听了她的话,我也忍不住会难过!爷,你说怎么办呢!”
胤禛心头一热,情不自禁将她紧紧抱着按在怀中。他在她额上印下一吻,语气中是说不出的轻松:“容儿,你心里有爷,又何须去争呢?爷以后再也不骗你、不瞒你,更不负你!咱们像先前一样,好不好?”
他热烈的目光仿若火焰,慢慢融化了玉容心底的坚冰,她禁不住伸手抚上他略显苍白的脸颊,柔柔的来回抚摸,不再顾忌,不再隐藏,贪恋的目光流连在他脸上,唇边漾起温柔的笑容。胤禛欣喜异常,忍不住捧着她的脸温柔的摩挲着,仿佛寻回了遗失的珍宝,眼底升起海样深情,目光落在她饱满红润、娇艳欲滴的唇瓣,胸口一热,忍不住深深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