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昵了一阵,起床收拾好,等到不二淑子和不二由美子来了之后,幸村就道别回家去了。
——他还有一场仗要打。
然而,尽管在地铁上摇摇晃晃的时候幸村在心里设想了无数种父亲可能的反应,也设想了无数种自己的回应,回到家的那一刻才发觉所有这些准备在父亲面前都显得那么幼稚可笑。
——他根本没有和幸村争论。
没有愤怒或者痛苦。
只有通知。
“我和不二父亲联系过了。”高大的男人从唇间取下烟,在烟灰缸里弹了弹,“他答应等到不二的伤势好得差不多就带他来把放在咱们家的东西取走。之后不二就不住在这里了。”
“……什么?”
四十余岁的男人眼睛里带着冷静深沉到冷酷的光芒:“我想你应该可以理解。——虽然你妈妈可以容忍你的任性妄为,但我作为父亲不会选择纵容你。你一天没有成年,一天要依靠家里生活,你就没有资格反驳。”
幸村的拳头狠狠攥起,然后无力地松开。
——这是事实。
如果父亲和他辩论伦理辩论自由辩论正当性,甚至斥责他骂他打他,他都有可以辩驳或者回应的方法。
然而这是通知。作为一家之主,作为这个家庭经济大权的拥有者,在平常显现不出来,但在关键时刻表露无遗的绝对掌控能力。
“你是我儿子。我爱你,这不假,我也知道你用什么理由说服了你妈妈。你仗着她心软,仗着她自从你生病过后就无法对你坚决地说‘不’。我不一样。我对你的疼爱不会改变我在这件事上的态度。”幸村父亲如是道,“我不跟你说理。但这个家决断的人是我,你未成年,你没有独立生存的能力,也就——没有独立做出决定的能力。”
“对了,从今天开始我会限制你的零用钱,不二会在家休养几天,但你跑去东京找人这种事情最好还是免了。——当然,同样你回家的时间也要有所收敛,我知道你可能想自己打工来证明自己独立了——但你现在是个高中学生,如果你还想打你的网球同时保持你的成绩的话,最好还是不要。”
幸村父亲将眼掐灭在烟灰缸里:“我给你时间想清楚,精市。当然,如果你想不清楚,现实也会让你想清楚。——你不是那种天真的以为自己可以现在就独立的孩子,所以,我相信你会有理智的选择。”
他转身走上楼去。
幸村缓缓抬起手,摊开到眼前。
掌心四个已经刺破的月牙痕鲜红到刺眼。
.
周一的时候不二没有来。
部活时幸村代他请了假。
部活结束的时候,大家三三两两地往外走。不二受伤的原因和伤情成了关注的点。
“地震里受伤了?”丸井“啪”地吹破了一个泡泡,“这么倒霉?似乎一共也就伤到了两三个人吧?”
“嗯,不知道不二要在家休息几天。”桑原也很担忧,“再有半个月就考试了,这个时候耽误课程也是很麻烦的。”
“……不二那家伙,不上课也能考得好的吧?”丸井不爽地嘟囔了一句,但很快撇开了这个问题,继续关注不二的伤情,“伤到头的话,很严重吧?”
“……幸村?”
幸村被丸井有点迟疑的呼唤从晃神中唤醒,抬眼才发觉大家都注视着自己,柳的眼睛甚至掀开一条缝。他有点不明所以:“嗯?怎么了?”
丸井困惑地闪了闪眼睛,还是回答了:“幸村你没在听吗?我刚刚问,不二的伤具体怎么样啊?”
“被树枝砸在头上。”他说得很平淡,“有点外伤出血,还有些颅内出血,不过不算重。”
——这下纵然是真田桑原也察觉到他的不对劲,更不用说敏锐的柳和仁王。不二受伤,伤到头,可是幸村居然用这么平静的语气说——哪怕是真的不严重,以幸村对不二的在意,也不会是这么淡然的一句。更何况,他刚刚居然在走神。只是幸村这人,他不愿意说出来,谁也撬不开他的嘴。
——所以柳、仁王,包括丸井,都只当没有察觉异常。而隐隐觉得不对的真田,却又并不擅长应对这种局面该怎么问。于是有片刻安静,然后被仁王笑着打破了僵局。
白发的少年眯了眯眼睛:“我们去看不二如何?这种无妄之灾,实在是太背运了噗哩。”
“啊,好啊,我今天家政课有做好吃的小蛋糕,带给不二尝尝看。”丸井也反应很快地活跃起来。
“啊?那我还没有什么可以送的东西……”桑原挠头。
“我去陪你买啦!路上路过商品店就顺便去买吧。”丸井拍拍胸口,又转头去看真田,“真田和柳觉得呢?”
双双点头,没有异议。
“……我昨天去过了。”幸村忽然停下脚步,“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
“……幸村——?!”
这下大家全都怔住了。开、开什么玩笑啊?昨天去过了所以今天不去……你们不止是好朋友啊,根本是恋人吧?而且还是大家一起去啊,你一个人单独不去……
丸井眨眨眼,小心翼翼地偷觑幸村的表情:“幸村……你该不会……和不二吵架了吧?”
“没有。”幸村被他们注视得有点窝火,他今天心烦意乱了一天,一直低气压,偏偏现在所有人都是一副“什么鬼?你怎么可以不去看不二?出了什么事?”的表情,弄得他心里更烦躁——自己正乱着的事情,哪怕是这群朋友,他也没有心思和他们分享。他不是那种会把困惑拿去问别人的类型。
——何况是这种事。
“我今天有点累,先回家了,你们去看周助吧。拜拜。”
撂下一句,幸村直接自顾自地大步向前,留下身后神色各异的少年。
丸井看着他的背影下意识地嘀咕:“……有点累?你今天根本做的是正选最低限度的训练吧……”
而真田已经皱着眉头开始看柳了。
“……弦一郎……”柳也很无奈啊,他是军师是资料库但不是八卦娱记啊,这种事情怎么会知道?他也很奇怪幸村到底发生了什么好吗?今天的训练量在别人身上正常,在他那里就少得有点夸张了。
叹了口气,柳揉了揉眉心:“我们先去看不二吧。幸村的事情,他大概自己想一想就会有答案。”后半句他没说——他要是想不清楚,他们这帮人说什么都没用,甚至发生了什么都问不出来。幸村钻牛角尖又不是一次两次了,国三那个时候,真田和自己早就发觉了问题——关东的失败之后,但幸村的执念直到被那个横空出世的小少年狠狠斩落才陨灭。他转不过来的弯,自己是没办法的。弦一郎……也够呛吧。
——能有办法的就是不二了。
但愿幸村的低迷不是因为和不二闹矛盾了吧,不然就没人解决得了了啊……
柳又揉了揉太阳穴,心里默默地长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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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呃,幸村爸爸、不二爸爸、柳生爸爸都是反对,但反对的方式和角度是各有不同滴。不二爸爸最开放,反对也是基于对社会的认识,觉得同性恋会成为不二未来的障碍,也觉得不二太小不懂事啥的,手段是说服+发火。柳生爹呢是基于宗教和价值观,天主教信仰以及对传统人伦的坚持,手段是发火+强硬转学。幸村爹是最牛叉的一个,强硬派,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我不跟你说理,也不跟你发火,老子决定了,你听着。就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