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宅堂屋里,单子霈独自坐着,面前已摆了一杯热腾腾的热茶,只是,他并没有动。
“单公子。”允璎走了进去,透过那袅袅的热气,有些瞧不清单子霈的神情,只看到他一如既往的傲然身姿,对于这单子霈,她心里一直都是信疑参半,全是至今,她也没能消去全部的疑虑。
“嫂夫人。”单子霈抬头,神情淡淡的冲着允璎点了点头,略抬了抬手示意允璎落座,就好像,他是此间主人一般。
“单公子今日来得正好,田大哥的喜宴,留下喝杯水酒吧。”允璎倒是不在意单子霈的态度,只是想到今天这大日子,刚好又是在准备喜宴,便客气的代为邀请了一句。
“不必了,我还有事,说完话便走。”单子霈摇了摇头,目光一直落在允璎身上,今天的她穿着一袭绿色窄袖深衣,腰间围着壹间面馆的围裙,没了平时的简洁,倒多了些民间妇人的贤淑,看着倒也入得了眼。
“单公子请说。”允璎点了点头,倒是不勉强,反正单子霈这人一向都是如此。
“请嫂夫人把这个转交给大公子。”单子霈从怀里拿出一本小册子,“这是我的谢意,多谢大公子相助,了了我多年夙愿,今日,我便起程往漠外去,大公子不在,还请嫂夫人代我转达。”
“漠外?”允璎看着他,没有伸手去接那册子。
“是,这一年来跟随大公子也增了不少生意上的见识,正好,借着五湖四海货行的光,我想去漠外寻些路子。这也是大公子的心愿,如今,大公子既无法起行,便由我去先探探路。”单子霈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意外的多话。
还有这样的事?允璎安静的听着。
“嫂夫人,大公子的心性,应该有他更广阔的路该走。似这等家宅温情。久了怕是会缚束他的脚步。”单子霈把手中的小册子推到允璎面前,淡淡的说道。
“单公子的意思,是我挡了他的路?”允璎失笑。挑着眉问道。
“难道不是吗?”单子霈凝眸,略沉了声,“我一直以为嫂夫人是极聪慧之人,可没想到。在关键时候,嫂夫人亦与那等无知妇人一般无异。”
原来今天是来问罪她的。允璎浅笑。明白了单子霈的来意,她反而淡然,丝毫没有为他的话觉得不高兴。
单子霈见她笑而不语,继续说道:“你可知。因你的突然离开,险些误了大事。”
“请问单公子,这大事可误了?”允璎反问道。笑盈盈的看着他,“若是大事。能因我一个无足轻重之人险些误了,也只能说,你们谋划的事情,有漏洞。”
“……”单子霈微皱着眉看着她,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你如此,会误了他的前程。”
“子非鱼,又怎知鱼之乐?我会不会误了他,单公子若是好奇,且走且看便可。”允璎可不想和他辩下去,这单子霈或许是因为赏识乌承桥说的这些,但,这也并不代表她就得接受他的好意,“倒是单公子,我得劝你一句,这世间除了复仇、赚钱之外,还有许多有意义的事,单公子去漠外的路上,也莫忘了偶尔回回头,驻一驻足,瞧一瞧两岸风景。”
说这些话,也只是出于对他帮助乌承桥的谢意,允璎并没有期待单子霈能听得进她的劝,像他这样的人,同样都是为了复仇,可有些人的心,却未必都能通透,他陷在仇里太深,从柯家到乔家,几乎天天都是经营,如今大仇报了,或许他已找到自己的路,可到底,也养成了一根劲的性子。
她可不希望她的夫婿也变成这样,最终成为金钱的奴隶。
送走了单子霈,允璎依然该干嘛就干嘛,田娃儿的喜宴并不多,却也够她们忙活的了。
黄昏时,船头震天的锣鼓声簇拥着一对新人归来,新娘是王庄的一位寡妇,比田娃儿小了三岁,无子无女,是田娃儿这一年行船时结识的,说起这新娘子,在王庄也是鼎鼎有名的,她嫁到王庄五年,丈夫便病逝,她一直未嫁,独自行船赚钱养着婆婆,如今与田娃儿成亲,条件便是带着婆婆。
田娃儿倒是不在乎多养一个老人,他自幼无父无母,是苕溪水湾的乡亲们帮携他到如今,现在多了一位老人,他倒也是真心将其当自家长辈看待的,甚至还同意以后生的第一个儿子让其继王家的香火。
“闹新房喽~~~~”拜堂的仪式过后,众人欢闹的声音似炸开的春雷般,紧绕着田娃儿和新娘子周围响起,新娘到底是二婚,并没有红盖遮顶,此时虽红了脸,但也大大方方的缩在田娃儿的怀里。
田娃儿护着她,满脸憨憨的笑,由着众人推搡之际,目光灼灼的偷瞄着新娘子。
“哎哎哎,我说你们几个,真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是吧?今儿,可是我们娃儿兄弟的头一次,你们莫瞎捣乱。”陈四家的如以往一样,没有丝毫顾虑的嚷嚷着,那话中的意思,却是让众人笑翻了天。
“就是头一次,才闹啊。”有人不服气的喊道。
“行了行了,好酒好菜还堵不住你们的嘴?”陈四也帮着说话,“来来来,乌兄弟这次可是带了上好的果酒,你们愿意闹的就闹吧,我们喝酒去,一会儿喝光了,你们可莫要后悔。”
一句话,众人顿时一哄而散,抢着入席去了。
新房里只剩下戚叔和乌承桥夫妻在后面。
“田大哥,今儿喜宴,你可得出来陪大家喝两杯。”乌承桥拉过允璎,笑着提醒道。
“好,我马上出去。”田娃儿憨笑着。
“娃儿总算是成亲了。”戚叔带着一丝感慨拍了拍田娃儿的肩膀,说道,“有了家,你才算是大人,以后要养媳妇孝敬王婶儿,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小娘子也说了,翻过了年,你便与阿康一起跟我学,你可不能辜负了家人,更不能辜负了东家。”
“我会的。”田娃儿看了看允璎,说起来这也是他的机遇,那时的好心,竟换来整个苕溪水湾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们出去吧。”允璎含笑看着两人,宽慰了新娘一句,“嫂子放心,我们会照顾王婶儿的。”
说得田嫂子更是脸红。
“娃儿总算了了大事了。”出了新房,戚叔看着船板上热闹的众人,再一次长长的一叹,“想当年,他刚来这边的时候,才十三岁,这一晃,就是二十几年,这做人呐,当真快。”
“戚叔今儿这么多感慨。”允璎笑着打趣戚叔,“您瞧着吧,再过几年,您的大孙儿也该娶媳妇了。”那才是光阴箭。
“小娘子说的是,不知不觉的,都老了。”戚叔笑着摇了摇手,和乌承桥夫妻一起上了船板,一上去,戚叔和乌承桥便被人拉走喝酒去了。
允璎只好自己去找陈四家的她们。
酒足饭饱,已是夜深露重时,众妇人们忙着把自家喝醉的男人送回去,一阵忙碌,真正静下来时,船板上的狼籍也被人收拾了个干净。
允璎要奶孩子,晚上滴酒未沾,乌承桥却是被灌了不少,回来时脚步都有些漂浮。
“当心些。”一边让阿浣去打热水,允璎扶着乌承桥坐到一边的椅子上。
乌承桥一脸微醺,看着她的眼眸却盛满着笑意,他喝了不少,却并没有醉,此时允璎为他忙前忙后,他便只坐着享受着她的体贴,不愿多动。
喝过了解酒汤,又细细的替他洗了脸擦了身,允璎才停了下来伸手圈住他的臂弯,想要扶他进里屋休息,却不想乌承桥突然伸了手,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你干嘛?!”允璎惊了惊,嗔怪的推了他一下,这阿浣和阿银还在屋里呢,他居然耍酒疯。
可这时,阿浣阿银见状,都又已经动身退往门外,甚至还体贴的带上了门。
“娘子,人生苦短,良宵千金呐。”乌承桥低笑着,抱着她往里屋走去,边关心的问,“孩子睡着了吗?”
“刚睡着。”允璎点头,一颗心已随着他语间的温柔砰然而动。
“正好……”乌承桥低头凑在她唇边啄了啄,也不知道说的什么正好。
“对了,今天单子霈来过了,说了不少的话,还给了我一本小册子,我拿给你。”允璎说着就要从他怀里下来。
乌承桥倒是放下了她,可是,她的脚刚刚一落地,整个人便被他推得情不自禁的后仰,待她反应过来,他已沉沉的欺身下来,将她牢牢固在了榻上。
“不忙。”乌承桥噙着笑,大掌游离,其意显而易见。
“他说,我不该阻了你的雄心大志。”允璎弱弱的阻拦反而更加激发了他的兴致,扑在她颈侧的气息也渐渐的重了几分。
“他又不是我,怎知我的雄心大志。”乌承桥的话倒是和允璎有着异曲同工的意思,他不经心的应了一句,埋首间,已夺取允璎的呼吸,直到允璎受不住伸手推他,他才再次松开她,额抵着额轻笑,“我此刻的大志,就是好好的疼媳妇。”R6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