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历算是调整后的夏历,宋历三月初一就已经是世纪的公历四月,广州早已经是春暖花开。
在广州的贾似道听到敲门声,神定气闲的起身去开了门。如他所料,门口的两人还是肃奸委员会的两位。到现在为止,两人都要求贾似道先交出名单,再说赦免他的事情。贾似道知道自己唯一能够借重的就是这份名单,当然不肯轻易就把手中的底牌扔出去。
当然,斗争归斗争,礼数也不能没有。让访客站在门口是很不礼貌的,他请两人进来。
贾似道的住处不算小,广州此时并非世纪的广州,远没有寸土寸金的地步。两间屋子加上一个小院,也得有五六十平方大小。贾似道在小院里面种了些月季,此时月季花盛开,硕大的花朵如同一团团雪球般可爱。
两人平时都是在贾似道签到的地方等候,头回到贾似道的住处,看着整齐的院子,两人忍不住赞道:“贾相公,人说宰相肚量。我们以前没见过,总是觉得宰相把这些细微的小事都交给别人打理。没想到今日才算是大开眼界。”
对如此率直的称赞,贾似道也没客气,“我现在只是空闲多,自己便来整顿。若是以前,哪里有心情亲自收拾。外面的公事已经纷乱如麻,回到家里再见到纷乱,根本受不了。”
对于贾似道的解释,两名肃奸委员会的干部点头赞叹:“原来是这样。”
“两位喝点什么茶?”贾似道问。
为首那位连忙摆手,“我们此来不是叨扰,而是向贾相公告辞。已经有人在劝进太尉,我等也接到命令赶紧回杭州。”
“什么?”贾似道再也维持不住镇定,脸色终于大变。
“现在各地已经开始上劝进表,杭州事情日渐繁忙,我等在广州的事情也差不多办完。因为怕突然走了,让贾相公瞎猜,便亲自来道别。”肃奸委员会的干部带着温和的笑容做了详细的解释。
贾似道连退几步,也许是感觉站立不稳,他扶着院子里的竹椅坐下。这个消息刺激性太大,以至于让曾经叱咤朝廷十余年的前大宋宰相的脸都开始抽抽。
肃奸委员会的干部等贾似道站稳,这才说道:“贾相公,看你身体也不舒服。我们就不打扰。告辞。”
虽然受到了很大惊吓,贾似道距离彻底失去思考能力还远的很。便是当下这种状态,贾似道随便就能判断出这两名赵太尉部下的言语威胁,并且转瞬做出了判断,他说道:“还请两位稍安勿躁。便是赵太尉做了官家,有些事情只怕他还是不知道。赵兄弟当了官家,我是替他高兴,哪里有让他扫兴的道理。若是赵兄弟不高兴,大赦天下之时怕也轮不到我头上。”
听了这明白话,两位肃反委员会的干部相视一笑,各拉了一把竹椅过来坐下。贾似道好不容易稳住心神,有点气喘吁吁的说道:“两位,你们看过赵太尉上上一次科举的考题么?”
干部应道:“哪一道题?”
贾似道答道:“就是指责史弥远勾结杨太后谋杀韩侂胄的那题。”
“那一题和贾相公指使的那些人有何关联?”
“不是我有什么关联。那次考试的考官里面有一个是史嵩之的徒孙,史嵩之是史弥远的侄子。看到这道题,那名考官就辞职不干了。我想二位可能听说过,虽然理宗因为我姐姐的缘故对我甚为怜惜,可大力推荐我的是史岩之。史岩之乃是史嵩之的弟弟。当年我虽然还有些党羽,到了临安总投降之后他们已经星散。大部分都当了不坚定份子,还有些做了宋奸。如陈宜中这样的人更是反戈一击。李庭芝这种人能够闭口不谈,便已经是人品高洁。”
“那谢太后与你有什么关系?”
贾似道被这个问题弄到一愣,他原本以为这两人不过是赵嘉仁的亲信。亲信这种存在往往与忠诚心有余能力不足挂钩。若是自己有能力的话,谁愿意给别人做亲信。再打量了一下拿着笔记本快速记录的两名青年,贾似道才继续说道:“却不知道两位所说的我与谢太后的关系,所指是何?”
干部继续问道:“你在丁家洲大败之后,谢太后还极力保你。却不知道为何?还有,当时你为何一定要支持幼帝登基?”
“这……,我当时也是私心为重。若是推举一个成年官家,他必然要杀我以谢天下。若是推举幼帝,谢太后做了太皇太后,她大权在握。必然需要依仗我。谢太后保我也是为了她自己。等她也护不住我,还不是果断将我发配么。”
“好,继续上面的问题。史弥远一系又是怎么与你勾结的?”
“……他们找上我,让我给杨太后出谋划策,让她逐渐夺权。那杨太后哪里有什么见识,当年理宗、度宗、谢太后都非常依仗我,虽然我是被发配了,可我的见识依旧还在。虽然杨太后够蠢,不过让她逐渐听政也不是多难。对了,不知道杨太后做了什么,让太尉能弹劾她?”
“……蒙古人前来提亲,想将忽必烈的孙女嫁给小官家。杨太后把蒙古使者叫到金殿上,表示她觉得这门婚事甚好。”
“……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贾似道从牙缝里面挤出了恨恨的声音。他的确想不到杨太后竟然能够做出这等蠢事。然而转念一想,他也能理解原因。大宋的反攻已经获得了巨大的成功,如果赵嘉仁继续这么立功,万一赵嘉仁几年后攻下大都,那时候诸军山呼万岁,黄袍加身已经是必然。然而这样可怕的未来不等于杨太后就可以在这样的局面下选择媾和。就算是真的要媾和,也先把被掳走的宋理宗、谢道清、全太后、小官家都给弄回来再说。
恨恨了一阵,贾似道又放弃般苦笑着说道,“哈,我真没想到杨太后竟然如此没见识。若是早知如此,定然不会帮她!”
“继续谈史弥远一党吧。”肃奸委员会的干部不想浪费时间。
“从太尉拨乱反正之后,史弥远一党就知道他们在劫难逃。理宗乃是史弥远所立,所以理宗也不敢真的对史弥远一党如何。史嵩之史岩之兄弟大权在握,还有在矫诏时候出了大力的余天赐、余天任兄弟,他们的后人与党羽都知道大事不好。太尉提及史弥远谋杀韩侂胄,已经让很多人觉得史弥远可杀。史弥远自己都知道矫诏害太子,推立理宗之事若是败露,便是族诛之祸。他们的后人也不至于蠢到连这个都不明白的地步。这些人知道他们的名头不响,深居宫内的杨太后哪里知道他们的姓名,更不知道他们的能耐。所以这些人才找我合作。”
“那这些人的姓名,贾相公可否交给我们。”
“当然。我马上就给两位写名单,还有往来的信件,我也一并交给两位。”
“多谢贾相公。”
“还请两位一定告知赵太尉,我贾似道虽然辜负了许多人的期待,我却不是宋奸。我这一生忠于大宋,一直在为大宋效力。”
“嗯。太尉当然知道此事。贾相公,你以为审判宋奸的时候没有人提及你么?然而太尉言说,贾相公你便是有千般不对,却从未投敌叛国。便是用人不明,不管是鄂州之战或是丁家洲之战,你也是努力了的。战败是能力不足,若是贾相公有必胜之道,太尉觉得你会和绝大多数人一样去打胜仗。”
贾似道听前半截的时候,很怀疑这是赵嘉仁的亲信随口说出的场面话,诳得贾似道敞开心扉,把知道的都讲出来。然后最后几句话是真的打动了贾似道。贾似道战败的原因不是他不尽力,而是他无力打胜仗。这样的公允之语让贾似道感动的鼻子一酸,眼圈有些发红。
不过这位大宋的宰相却不想在别人面前露出软弱来,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贾似道绝不能怂了。面前的这些人现在说得好听,可勾结史弥远一党在现阶段看来就是勾结叛贼。这时候以为装可怜就能得到宽容,那是不理解政治的人才能做出的决定。
大宋前丞相挺直了腰杆,正色说道:“还请两位小心,既然史弥远一党已经知道赵太尉要称帝。他们为了自保大概要狗急跳墙。刺杀太尉的事情他们保不准就能做出来,便是做不到这样的事情,他们一定会逃窜。其实我现在回想起来,他们几年前在信里面其实已经有寻找后路的意思。”
“还请贾相公把名单写出来吧。”两位肃奸委员会的干部依旧语气平淡的说道。赵太尉能派他们来绝不是要对一个被监管的贾似道动手。贾似道已经是头死老虎,收拾他哪里需要动用肃奸委员会的干部。派两人来,完全是因为赵嘉仁对两人的经验与能力有信心。
贾似道不废话,站起身就进屋开始写名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