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当易翩然推开房门的时候,看到唐威已经在院里的八角亭里坐等了。
见易翩然开门出来,他连忙站起身迎了去。
“易姑娘,你起来了?身体好点了吗?”唐威看了看易翩然的脸色,似乎昨天稍微好点了,于是暗暗松了口气。灵儿的事还需要她帮忙呢,她若垮了,他只能找堂兄了。但找堂兄,意味着所有的事都将暴露在青天白日之下,这可不是他想要的。
“好点了。”易翩然点点头,“我要去找线索了,你要跟着?”
“去哪里找?”唐威连忙问道。
“既然这件事的嫌疑人是唐静,那先去她的住处吧,顺便还可以探望一下她的伤势。”
“去唐静那里?”唐威犹豫了下道:“你不是说灵儿失踪跟唐静没有关系吗?”
“我是说过跟她没关系,但没说她身边的人都没有嫌疑啊!”易翩然笑了笑。
“她身边的人?”唐威诧异道:“你是指谁?”
“我没有指谁,只是想去查一查。你要去吗?”易翩然挑眉问道。
唐威犹豫了下点点头,“嗯,虽说我跟她不合,但毕竟是我失手才害她受重伤的。其实我针对她只是因为不想看到她,并不是想要害死她。更何况,灵儿的事必须查清楚,这小丫头从小没吃过什么苦,只怕这次真是她的劫难了。”
“劫难?你言重了!充其量不过是饿两顿而已,如果这也算劫难的话,那唐静从小到大所受的劫难岂不是数都数不清?”
易翩然语气里带着一丝淡淡的讽刺。不知为什么唐威觉得易翩然似乎有点偏向唐静,虽然表面她是在帮他们,可她言语里总流露出对唐静的维护。
其实,对于唐静不是唐家人的事,他并不是很介意的,只是幼年时期对母亲的死过于介怀,所以他才一直看唐静不顺眼。
这一点,其实易翩然也看出来了。也正因为唐威没有害人之心,所以易翩然才选择了帮他。是的,她的心确实是偏向唐静的,因为这姑娘的确是非常无辜的,从出生那一刻开始,她的人设注定带着悲剧色彩。当然,也不是没有可能完全扳正,但这需要唐静自己能领悟到人生的真谛才行。
她是为了什么而活?她该为了什么而活?这两点倘若不想清楚,她很有可能走歧途。
打从第一次见唐静,易翩然对她印象很深,但看到她和唐威唐灵之间彼此勾心斗角,她又甚觉不快。唐静是个聪明人,也是个可造之材,但倘若放不开心胸,拘泥于心的怨恨,那么她的路必定走不长远。
她非常可惜这样的人才被埋没,所以她决定帮她。
但这跟帮唐威是两码事,虽然唐静和唐威是对立的,但易翩然却没打算跟两人都走到对立或是同一个队伍里去。
她的立场是立的,但绝不姑息任何恶念。
“易姑娘似乎对唐静有些特别。”唐威神色似乎有些不快。
“不过是对处于弱势的同情罢了。”
“哼,如今的她还算弱势吗?等堂兄为她正了名,只怕到时候我和灵儿都得靠边站。”唐威心里很不是滋味,对于堂兄说要让唐静入族册的事还是耿耿于怀。
“她有才能,那是她的本事,你们若因此排挤她,那是不对。不管她是不是唐家的人,她都有一展长才的权利。唐家若如此排除异己,又岂能成为万仞城的掌舵?为一己私利不顾大局,只会留下千古骂名。家族如此,为人也如此。当然,他日若是唐静得势,对你们实行报复,那是她恩将仇报。不管谁犯错,都不能姑息。”
“谁犯错都不能姑息吗?那唐静害死唐府的丫鬟小鸢,又该如何?”唐威有些忿忿道。
“姑且不说是不是唐静所为,当时情形怎样,你又如何得知?”易翩然淡淡瞟了唐威一眼,突然道:“唐威,你可见过唐静的母亲……那个舞姬,芳菲?”
唐威闻言顿时一震,双手不自觉紧握成拳,几不可察的颤抖起来。
“我没见过。”
“真的没见过吗?”易翩然盯着他再问道。
“当然没见过!一个混迹风月场的风尘女子,我又怎么会见过她?再说了,当年她死时我不过七岁,难道你以为我这么小去那种地方吗?”唐威似乎有些气愤。
“你不必激动,我不过随便问问。走吧,我们还是先去找线索吧!”
易翩然瞧了他一眼,转身向外走去。
身后的唐威这才放松下紧绷的身体,不自觉咽了咽口水。再一摸额头,全都是冷汗。
他盯着易翩然的背影,心头莫名的一阵一阵发冷。许久,他才迈步跟了去。
而此时唐静的住处可热闹了。见院里好些个丫鬟在进进出出的忙碌。而琴儿此时俨然成了小总管,正指挥着小丫头们伺候唐静。有帮忙净手洗脸的,有帮忙伺候穿衣的,还有几个小丫头端着各式膳食,供琴儿挑选。
“这个不行,太油腻了!还有这个,小姐不爱吃,还有这个,这个,统统都端回去!小姐重伤在身怎么能吃这些东西,叫厨房重新去做!”
琴儿板着脸,只看了几眼开始往回退货。小丫头们一个个灰头土脸,却是谁也不敢吭声,端着饭菜陆续的往外走。这时还听见琴儿在屋里喊:“小姐是为了城主大人受伤的,如今可不从前了!倘若你们还想像从前一样敷衍,那可不要怪我到城主大人跟前禀报!”
“算了,你这是何苦来呢?这些人不过是墙头草,哪里有风哪里倒,值得你费心吗?”唐静躺在床,锦缎被子盖到肚腹,身穿着一件绣着牡丹花的粉蓝色襦衫,双手轻轻交叠在腹部。因为受伤的原因,说话声音低柔轻缓。
“小姐,你也不想想她们当初是怎么对你的?我这是在给你出气呢!以前咱们是惹不起,如今你可是救了城主大人的大功臣,谁敢给你脸色瞧呢?是活得不耐烦了吧?不趁此时出出气,还真当咱们好欺负呢!”琴儿端起桌的燕窝粥,一边说着一边喂唐静一口一口的喝下。
“不过是些随波逐流的,跟他们有什么好计较的?你呀,省省心吧。我动不了,这两日还想着让你去千机坊替我跑腿呢。”
琴儿一听立刻放下手汤匙,瞪圆了眼睛不赞同的道:“小姐,你都这样了,还想去千机坊呢?依我说啊,那个地方不去也罢!那么危险,你瞧你自己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还去?”
“当然要去了!我刚刚接管了千机坊的许多事务,怎么能说不去不去呢?”
“可你的伤怎么办呢?”琴儿担忧的说。
“没事的,我歇几天好了。”
“小姐,伤筋动骨是大事,更何况你还有内伤呢!”
“别大惊小怪的!我的身体我自己还不知道?没那么严重的。”
琴儿对着唐静左看右看,看的唐静一脸莫名其妙。
“琴儿,你干什么?干嘛这样盯着我看?”
“小姐,我怎么觉得你突然变了好多呢?”
以前的唐静,分两个时期。知道身世以前她单纯无邪,总想着能改变自己不讨人喜欢的处境,知道身世以后的唐静,愤世嫉俗,性子变的阴沉,心也狠了起来。发生小鸢的事之后,她更是不断的谋划着一些让琴儿都分外心惊的事情。
她并不开心小姐一直这样发展下去,她和娘亲,芳姨一样,都希望小姐能够开心快乐的活下去,而不是因为仇恨,变成一个阴毒的女人。
可是小姐从小受的委屈太多,心的愤懑无法发泄,越积越多的后果是让人变得疯狂与大胆。琴儿一直担心小姐会走向那一步,所以她才会尽说些解气的话替她纾解压力。刚才她故意刁难那些小丫头也是为了给小姐出气,郁气不除,积在心里总会成伤。
可没想到,竟是小姐开始劝她了。自从小姐跟易翩然学习够,她似乎整个人都变了,阴沉的性子都似乎明朗了许多。这一变化令琴儿很是惊喜,难道小姐要放弃报仇了吗?
“我变了吗?我怎么没觉得?”唐静微侧头看向琴儿。
“小姐,你……”琴儿突然欲言又止,愣了半晌才又继续问道:“你还打算报仇吗?”
唐静闻言神色立时暗淡起来,她扭回头去,愣愣望着头顶的纱帐发呆。
“报,为什么不报?不过冤有头债有主,我不会再牵连无辜是。”
许久后,唐静才回答了琴儿的问题,语气坚定的回道。
琴儿暗松了口气,还好,总算小姐没有失去以前的善良本性,虽然她是来帮小姐的,可她也不愿意看到小姐一步步走向罪恶的深渊。
小鸢只是意外,当时她们和小鸢推搡并不是故意将她推入井的,而当时因为害怕和慌乱没有出手将小鸢救来,琴儿还一直有些内疚,不过现在说什么也太迟了。
她只希望日后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才好。
想至此,她突然想起一件事,猛地站了起来,连手的燕窝粥都打翻了。
“糟了!我怎么把她给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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