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排座上,罗猎忍不住为董彪辩解道:“滨哥,你别怪彪哥,是我拦住的他。”
曹滨一声轻叹,道:“那小姑娘跟艾莉丝有那么几分神似,你不忍心伤害她也是情有可原,但你彪哥本不该如此啊!”
董彪嘿嘿了两声,岔开了话题,道:“滨哥,你是不放心我们才赶过来的吗?”
曹滨再一次给了董彪一个白眼,没再搭话,脸上的神色却跟着缓和了下来。
车子驶进了堂口,楼道口已经竖好了艾莉丝的灵位,西蒙神父和席琳娜也被请到了堂口。罗猎跳下车,抓着半昏不醒的黛安莱恩的头发,将之拖到了艾莉丝的灵位前。“你就是黛安莱恩?就是你,用印第安毒箭射伤了我纽约安良堂顾先生,射杀了我的未婚妻艾莉丝,是吗?”罗猎手中把玩着一柄飞刀,脸上的神色阴沉地像是即将迎来暴风雨的天空。
黛安莱恩发出了轻蔑的笑声,道:“没错,我就是黛安莱恩,就是我射伤了纽约安良堂的顾先生,也是我杀死了你的小女朋友,来吧,为他们报仇吧……”
席琳娜早已经泣不成声,一声哀嚎打断了黛安莱恩:“你这个蛇蝎女人,你还我女儿的命来!”
一旁的西蒙神父怒不可遏,终于按捺不住,冲上来便是一顿拳脚,并怒吼道:“死到临头还敢嘴硬?”
黛安莱恩艰难地抬起了被长鞭伤到的右臂,擦去了嘴角上的血渍,冷笑一声,回应道:“横竖都是一死,我又何必恐惧求饶?”
罗猎拿起了艾莉丝灵位前摆放的那只印第安毒箭,交到了西蒙神父的手上,道:“西蒙,无需跟她废话,还是尽早让她品尝一下这毒箭的滋味吧!”
接过了罗猎递过来的毒箭,西蒙神父突然是老泪纵横失声痛哭,女儿的音容相貌不由浮现在他的眼前,失散十五年,终得相见相认,却只是短短数月,便白发人送黑发人,从此而阴阳相隔,永世不得再见。
“去死吧!”
西蒙神父爆发出一声呐喊,将那杆毒箭猛然插向了黛安莱恩的心脏。
罗猎亦是泪水涟涟,此刻,他已经顾不上埋怨西蒙神父那么轻易地就杀死了黛安莱恩,双手捧起了艾莉丝的灵位,口中不住呢喃。
水池边,董彪丢掉了手中烟头,用脚尖碾灭了,轻叹了一声,步到罗猎的身旁,轻轻地拍了拍罗猎的后背,劝慰道:“振作点,小子,艾莉丝的仇才报了一半,咱们还得打起精神对付耿汉。”
罗猎深吸了口气,将艾莉丝的灵位放回了远处,然后站起身来,抹了把双眼,冲着董彪笑了笑,道:“我知道,彪哥,我不会倒下的,不杀了耿汉,我绝不会倒下!”
董彪点了点头,道:“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滨哥已经想到那耿汉将剩下的货物藏到了什么地方了,你就等着吧,不出三天,咱们一定能活捉了耿汉那厮!”
当罗猎说出灯下黑的直觉的时候,曹滨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识,但紧接着董彪无意中说出要将金山掘地三尺的时候,曹滨的脑海中突然闪出了一道亮光。这亮光便是灯下黑和掘地三尺两个词汇相互交融所发生的化学反应,使得曹滨对那座废旧矿场再次产生了疑问。
收拾黛安莱恩这个女人并不需要曹滨出手,若不是董彪生怕罗猎有个闪失,连他都可以歇在家中只管着等待结果。巧的是,曹滨要去的矿场管理局刚好就在圣安广场附近,因而,当他办完事后,顺便开车溜达了一圈,也就刚巧帮了董彪罗猎一个小忙。
自从六十年前发现金矿以来,金山大大小小开了少说也得有上千座矿场,时至今日,仍在开采中的矿场也不下五百座。这些矿场招募的采矿工人中八成以上都是华人劳工,总数高达七万余人。这么多华人劳工在采矿作业中难免会有些磕磕碰碰,甚至会遇上矿难,在医药费或是抚恤费的赔付问题上,华人劳工们习惯于求助安良堂出面为他们做主。
因而,安良堂跟这些尚在开采中的矿场主们以及政府设立的管理机构矿场管理局的管理人员都很相熟。
曹滨去了矿场管理局,很容易就调来了耿汉用来藏货的那座废旧矿场的资料,其中,便有那座矿场的地下开采施工备案图纸。在矿场管理局朋友的指点下,曹滨很快便看懂了那份图纸,心中同时颤了几下,他新产生的疑问果然没错,那图纸上标注的主巷道以及两侧的分巷道,远比已经看到的要深得多、多得多。
这只能说明耿汉对那座废旧矿场的巷道做了封堵,而封堵住的另一边,很可能就藏匿了那剩下的一千八百吨烟土。
帮助董彪罗猎擒获了黛安莱恩并将他们带回了堂口之后,曹滨开车再次出门,巷道掘进作业并非安良堂的强项,想把耿汉封堵住的巷道打通,曹滨还需要帮手。矿主们都很熟,曹滨想找到帮手并不难,唯一要花费些时间的只有谈价格。
天色将将擦黑,曹滨办完了要办的事情,返回了堂口,把正准备去吃晚饭的董彪罗猎二人叫到了书房中。
见到曹滨,罗猎迫不及待地问道:“滨哥,你想到那些货物被藏到了哪里了是吗?我问彪哥,他死活不肯告诉我答案,滨哥,你快告诉我,你想到的地方究竟是哪儿呀!”
曹滨看了眼董彪,责备道:“你怎么不跟罗猎说清楚呢?你看你把他给急成什么样子了!”
董彪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笑道:“我倒是想跟他说呢,可我根本没听清你的话,只听到了你说你想到了耿汉的藏货地点,却没听清楚你说的是哪个地点。”
曹滨哼笑道:“我说的只有那么明白了,耿汉的藏货地点只有一个,就是咱们找到的那座废旧矿场,只不过,他将那矿场的巷道隔成三部分,而咱们被他蒙蔽,只发现了前两部分,而最深处的一部分,才是他藏货的主要地方。我去了矿场管理局,调出了那座废旧矿场的图纸,验证了我的怀疑,现在,咱们只需要将最里面的那一部分给挖通了,那耿汉自然会坐不住跳将出来。”
罗猎惊喜道:“滨哥,你是怎么想到的呢?”
曹滨笑道:“还是拜你们兄弟俩的提醒啊!”
董彪点了支烟,刚抽了一口,听到了曹滨的回答,不禁疑道:“我俩提醒的你?滨哥,你不是在开玩笑吧,我俩什么时候提醒过你了?”
曹滨道:“你们二人一个说了灯下黑,另一个说了要掘地三尺,我也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便想到了那座废旧矿场,此地点,不刚好符合你俩说的这两个关键词吗?”
董彪开心道:“不管怎么说,能找到剩下的那批货,都是值得庆贺的好事,滨哥,今晚上咱们兄弟三个说什么也得喝上两杯高兴高兴。”
曹滨不愿折了董彪的面子,只好应下,道:“你想喝那我就陪你喝点好了,你去找周嫂让她安排几个下酒菜,顺便去我卧房,将公林送我的那瓶汾酒拿来吧。”
待董彪欢天喜地地去了,曹滨向罗猎关切道:“最近还总是睡不着觉吗?”
罗猎点了点头,道:“只要一闭上眼我就会想起艾莉丝来,这心头便立马像是被一团棉花堵住了一般。就算勉强睡着了,也是随时会被惊醒,一旦惊醒过来,便再也没办法睡着。”
曹滨道:“我能理解到你心中的苦,二十年前,我有过和你一样的经历,阿彪那张快嘴,想必已经跟你说起过吧?”
罗猎露出了一丝笑容,点头应道:“他是为了劝慰我才以你做例子的。”
曹滨笑道:“你不用为他说话,我也没有怪罪他的意思。我是想跟你说,二十年前,滨哥挺下来了,二十年后,我希望你罗猎也能够挺下来。”
罗猎点头应道:“放心吧,滨哥,我一定能挺下来的。”
——
干掉了山德罗,耿汉算是吐出了心中的那口恶气,心情自然大爽。带着一帮手下趁夜色安全返回了自己的藏身之所,耿汉终于睡上了一个踏实觉。
第二天醒来之时,日上竿头已有三尺之多,耿汉简单吃了点东西,便将自己装扮了一下,然后独自一人来到了圣安广场,他需要亲眼见证到辛苦了大半夜才做下的大案所产生的效果。和黛安莱恩不一样,耿汉并未来到案发现场,而是登上了远处一幢楼房的顶层,在那儿,通过望远镜一样能将现场一收眼底。
卡尔斯托克顿带着他的部下赶到案发现场,之后,卡尔斯托克顿在开车将曹滨带到了案发现场,这一切,并没有出乎耿汉的预料。只是后来,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了耿汉的视野当中,这才使得他陡然间兴奋起来。
那人影,便是黛安莱恩。
耿汉的兴奋倒不是因为他对黛安莱恩的美色有所企图,耿汉认识这个尤物已经有五年多了,要是对她有着男女之事的想法的话,应该早就上手了才是。耿汉的兴奋来自于他对自己未来的一种憧憬,只要能控制住黛安莱恩,那么,其父比尔莱恩在南美的货源就可以继承下来,即便丢了眼前的这批货,只要保住了那枚玉玺,便总有翻盘的那一天。
兴奋中的耿汉并没有失去理智,虽然,以他的一身功夫,制服黛安莱恩易如反掌,但在光天化日之下如此行为,无异于将自己的行踪告知了安良堂。耿汉自然不肯贸然行事,只能远远地盯梢着黛安莱恩,寄希望于能探查到她的栖身之所,然后于夜间行事,将她掳去。
便是这么一念之差,给了安良堂机会,待耿汉生出了后悔之意的时候,时机已然错过,只得眼睁睁看着安良堂的董彪罗猎二人带着数名安良堂弟兄对那黛安莱恩布下了天罗地网。失去了黛安莱恩固然可惜,但不至于让耿汉产生后怕的情绪,而事实却是当耿汉亲眼看到曹滨开着车疾驶而来,干净利落地收拾了黛安莱恩后,那一瞬间,耿汉的后脊梁骨突然一阵冰凉。
他看得真切,安良堂围捕黛安莱恩时,曹滨并没有参与,直到黛安莱恩劫持了一名无辜的小姑娘并和董彪罗猎二人形成了僵局的时候,曹滨才像是路过一般突然出现。这显然不是曹滨的可以安排,因为,围捕一个黛安莱恩原本就不需要安良堂的三大高手同时出动。
那么,唯一的解释便是曹滨真的是路过。
如果这个解释成立的话,那么,曹滨是去了哪儿才会刚好路过这儿呢?
金山矿场管理局!
耿汉对金山不甚熟悉,但对圣安广场一带却颇为了解,自然知道矿场管理局的所在位置,心中略加思索,便已断定曹滨必是去了那儿。
问题大了!
耿汉登时生出了绝望的情绪,在设计这一整套计划的时候,他居然忽视了矿场管理局这一环节。如今才猛然想起,那矿场管理局中一定存放着那座废旧矿场的巷道图纸,而曹滨一旦看到了那巷道图纸,那么,秘密随即消荡无存,找到剩下的货物对安良堂来说只是时间的问题,而这个时间,快则只需一天,慢则最多三天。
而安良堂一旦找到了那批货,也就宣布了自己的计划彻底失败。以他手下的那点力量,对山德罗这种蠢货搞个暗杀还能勉强,若是拿来对付安良堂的话,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很明显,摆在耿汉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知难而退,本着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精神离开金山,只要保住了那枚玉玺,或许还有重新组织起货源的可能,二就是迎难而上,设下个计谋出来,将曹滨董彪罗猎三人引到一个对自己有利的环境中,只要能杀了这三人,那么胜利仍旧属于他耿汉。
耿汉点了支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终于做出了选择。
菜端上,酒斟满,兄弟三人推杯换盏,好不快活。
只是,那罗猎端起的虽是酒杯,斟满的却是白水。
董彪也不在乎,曹滨更不愿计较,对他们二人来说,喝酒的乐趣在于把自己灌尽兴,而不是把兄弟灌醉。
正开心,堂口弟兄敲响了房门,送来了一封信,信封上用着隽秀小楷书写了‘曹滨亲启’四个汉字。
“送信的人长什么样子?”董彪拦在曹滨之前,接下了那封信件。
堂口弟兄摇了摇头,道:“没看见送信人,我是巡查的时候在大门口看到这封信的。”
“藏首匿尾,必然有诈!”董彪举起信封,先对着灯光看了两眼,然后拍了下罗猎的肩膀,道:“兄弟,借你飞刀来用用。”
罗猎抖落出一柄飞刀来,递给了董彪。董彪接过飞刀,小心翼翼地划开了信封。
信封中并无异常,里面只装了一张便笺,董彪抽出那张便笺,但见上面依旧是隽秀小楷书写了几行字:“恭贺曹堂主破局解谜,兄弟就此别过,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只要江湖依旧在,总有再见叙旧时。耿汉。”
看到了这行字,董彪当即就愣住了。
罗猎跟着看到便笺上的字后也愣住了,耿汉这么一走,就等于是恶虎归山,再想将他捕获,无异于江中求剑海中捞针。
曹滨看到那兄弟二人的神情,心中便知不妙,接过便笺来看了一眼,也是不禁沉吟。
“老子就是不信他个狗日的能舍得放弃那批货!”董彪端起酒杯,闷干了杯中酒,抹了下嘴巴,颇为激动地嚷道:“这肯定是他的迷魂计障眼法,目的就是想泄了咱们的气,这个混账玩意算准了咱们不在乎他的货,只在乎他手上的玉玺,这才以退为进。”
罗猎跟着端起了酒杯,恍惚间发现杯子是空的,于是便随手摸起了酒瓶给自己斟满了,像是之前喝白水一般一饮而尽,却因缺乏心理准备而呛到,不由得剧烈咳嗽了起来。董彪连忙伸出手来帮罗猎捶着背,并关切道:“小子,别着急,那王八蛋肯定不会跑掉的。”
曹滨沉吟良久,终于开了口,却是一句自语疑问:“问题是……他怎么那么快就知道了呢?”
罗猎止住了咳嗽,重新倒了杯白水顺了下嗓子,然后应道:“他应该是看到你去了矿场管理局,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破绽。”
曹滨深吸了口气,重重吐出,再缓缓点头,道:“应该是这样了,这事怨我,做事不够小心,居然出了这种低级纰漏。”
罗猎道:“没用的,滨哥,即便你没让他看到,但咱们总归是要动那座废旧矿场,耿汉迟早都会知道咱们找到了剩下的那批货,那么,他今天的举措只是早一天或是晚一天的事情。我在想,这其中的关键还在于咱们必须得判断清楚,这究竟是耿汉以退为进的策略,还是真的就放弃了?”
董彪点了支香烟,闷道:“他娘的,他要是真放弃了,老子唾弃他八辈子祖宗。”
罗猎苦笑道:“难不成人家为了不被你唾弃,还心甘情愿地等你去捉他?彪哥你刚才说的对,那耿汉的确是算准了咱们并不在乎他的货,而只在乎他手上的玉玺。对耿汉来说,也是如此啊!货丢了可以再去找,但玉玺若是没了,他发财的黄粱美梦也算是断了,所以,他不愿再以卵击石,就此放弃也不是没有可能。”
受到董彪烟味的刺激,曹滨忍不住也点上了根雪茄,抽了两口后,若有所思道:“罗猎,我问你,假如那耿汉真的跑了,你会怎么想,怎么做?”
罗猎将脑袋埋在了双臂之间,沉寂了片刻,随后抬起头来,微微一笑,道:“那又能怎样呢?天下那么大,只要他铁了心地躲着咱们,咱们拿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呢?总不至于为了他耿汉,咱们把安良堂的门都关了,所有人都去搜寻他吧?”
做出这样的表态,罗猎看上去很是轻松,但内心中却是经过了极为痛苦的挣扎。记忆中父亲只是一张冰冷的永远不会笑一下的画像,而母亲始终是一副病容,很想疼爱幼小的罗猎,却总是有心却无力,除此之外,便是爷爷那张严厉的面庞。可以说,在十三岁之前,罗猎并没有体会到多少亲情的温暖。
来到金山后,罗猎体会更多的则是世态炎凉,吴厚顿骗去了他的证件盘缠,洋人警察意志坚决地追捕他跟安翟,曹滨和海关警署的洋人警察将他们当做了货物一般进行买卖,董彪逼着他和安翟一定要剪去了辫子,罹患疟疾之时又被董彪戏弄……等等这些遭遇,对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来说,实在是艰辛万苦难以承受。
而席琳娜的出现成了罗猎心情改变的转折点,时间虽然不长,但席琳娜还是令罗猎感受到了满满的母爱。师父老鬼虽然欺骗了他,但对他的疼爱却是不折不扣,尤其是大师兄赵大新,更是让罗猎感受到了暖暖的亲情。再到艾莉丝的出现,罗猎的生活才真正迎来了明媚的阳光。
罗猎喜欢上艾莉丝的时候,并不知道她便是席琳娜的女儿,或者,这一层关系促进了罗猎和艾莉丝之间的感情发展,但此等因素绝不是决定性的。艾莉丝长得确实漂亮,身材也是一流,但最吸引罗猎的却不是这些,而是艾莉丝的性格。可以说,她在性格方面跟罗猎非常合拍,相处了五年的时间,两人几乎没红过脸吵过嘴,也只有彼此将对方看做了是自己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的时候,才能做得到如此包容。
而这样一个美丽善良,给了罗猎无尽的爱情甜美以及亲情温暖的姑娘,却惨死在一支毒箭之下,那罗猎又岂肯轻易放弃报仇雪恨?虽然已经处决了直接凶手黛安莱恩,但罗猎心中的仇恨并没有渐消,那耿汉才是始作俑者,才是造成艾莉丝惨死的真正凶手。
但是,曹滨和董彪同样给予了罗猎满满的亲情,尤其是董彪,亦父亦兄,亦师亦友,虽然有事没事总喜欢跟罗猎斗嘴闹腾,甚至有时候还会故意捉弄罗猎,但罗猎却能够清晰感觉到,若是他陷入了危险境地,彪哥会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即便牺牲了自己的性命,也要救出罗猎来。
这种感受下,罗猎又怎么忍心因为一个耿汉而耽误了安良堂的诸多大事。
听到了罗猎的回答,曹滨很是欣慰,并不由赞叹道:“变故之下,不被情绪左右,实在难得,想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却是难以做到。很好,既然你能有如此淡定之心,我想那耿汉迟早还是会落在咱们手上。”
董彪毕竟也是从风雨中闯荡过来的,短暂的愤怒之后,随即恢复了冷静,跟着曹滨的话头接着说道:“就像是一头狼,看到了一块肉,虽然想到了肉的后面很可能就是猎人布下的陷阱机关,但只要那块肉还在,那头狼迟早还是按捺不住要铤而走险的试上一试。”
曹滨微微颔首,道:“就是这个道理,咱们先打通了巷道,确定了剩余货物就藏在其中,然后就等在那儿吧,我相信,只要咱们留着这块肉,耿汉那头狼迟早还是得拐回头来。”
罗猎道:“这恐怕也是耿汉所希望的,不然的话,他根本没必要给咱们送这封信来。”
董彪笑道:“将计就计是咱们滨哥最擅长的了,小子,只要你能保持了一颗平常心,彪哥向你保证,一定会活捉了耿汉那狗日的。”
罗猎点头应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滨哥,彪哥,你们放心吧,我不会被这件事影响了心情,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这将是一场耐性的比拼,谁能耐得住性子,谁才能笑道最后。咱们握有了那批货,主动权理应在咱们手上,着急上火的应该是那耿汉才是。”
三人虽取得了一致意见,但喝酒的情绪却被彻底打消了,草草再吃了些饭菜,好端端一个酒局便散了伙。
罗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连衣服都懒得脱,便直接躺到了床上。当着曹滨董彪的面,罗猎表现的还算淡定,可独自一人的时候,心中的郁闷之情却是油然而生。那耿汉的如此之举,究竟是以退为进的策略还是真的就放弃了呢?硕大的问号一个挨着一个,塞满了罗猎的脑袋,胀得他只觉得头颅缝就要开裂一般。
窗外猛然一亮,紧接着便是一声炸雷,罗猎看了眼尚未关闭的窗叶,却毫无心情起身去关。已过中秋季节,按常理已经难见雷雨,但天有不测风云,这鬼天气不单打破了常规,而且大有一副来势汹汹的架势。狂风骤起,又是一连串的闪电雷鸣,倾盆大雨紧接而至。
雨大风疾,那扇没关闭的窗户成了祸害,罗猎无奈,只得从床上翻身下来,来到了窗前。风雨中,那罗猎原本胀的要开裂的脑袋却突然轻松了许多。
一夜风雨,一夜无眠。
清晨,风停雨歇,湛蓝的天空飘散着朵朵白云,自东方一轮红日跃然与天际,映红了蓝天,燃烧了白云。
这本是一个好天气,理应有个好心情,可罗猎的心情却是异常低落。一时报仇无望自然是一个原因,彻夜无眠造成的身体疲惫则是另一项重要原因,以至于坚持了五年多的晨起锻炼的好习惯都停顿了下来。糟糕的心情加上糟糕的身体状态,使得罗猎的脸色很不好看,在吃早餐的时候,刚巧碰上了董彪,将董彪不由吓了一跳。
“你这是咋的了?生病了么?”董彪一脸关切地问道:“要不要去看医生?刚好我要出去一趟,可以顺便带你去趟安东尼的诊所。”
罗猎轻叹一声,苦笑道:“我没生病,就是睡不着觉给困的累的。”
董彪稍显安心,拿起筷子敲了敲碗沿,道:“抓紧吃点东西,待会跟彪哥出去溜达溜达,坐车是最容易睡着的了。”
这也是罗猎愿意下楼来吃早餐的原因,自打患上这要命的失眠症,每每实在是撑不住的时候,总是靠着这种办法才能勉强获得一两个小时的短暂睡眠。
吃了点东西后,罗猎上了董彪的车。和以往几次一样,董彪尽量将车速保持了平稳,以便罗猎能够尽早睡着并睡得踏实些。然而,这一次却失效了,董彪将车子驶出了十多里路,那罗猎也是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哈欠,可就是无法进入到梦乡之中。
董彪没有放弃,依旧平稳地开着车漫无目标地在市内转悠,也许是潜意识在作祟,不觉间,竟然将车子开到了圣安广场附近。
“彪哥,把我放到神学院门口吧,你还有事要办,我不能再耽误你了,我去找西蒙聊聊天。”罗猎揉了下双眼,打了个哈欠,颇为无奈道:“或许只有上帝能让我入睡了。”
这分明是句玩笑话,董彪自然不肯相信,于是回道:“彪哥的事情不着急,上午办还是下午办,今天办还是明天办,都无关紧要。但你睡觉的事情却等不得,尤其是你这个年纪,睡不好或是缺觉的话,对身体的影响实在太大,要是因此生了病,那彪哥可就难过了。”
罗猎道:“我说真的,彪哥,这车子都坐了一个多小时了,我虽然困得不行,可就是睡不着,再坐下去的话,我觉得也是白搭,真不如把我放下来,让我去跟西蒙聊聊天说说话,或许就能舒缓一下心情呢。”
但见罗猎说的认真,董彪也不愿再拗着,于是便将车子开到了神学院门口,将罗猎放了下来。神学院的管理颇为严格,闲杂人等一概拒绝入内,罗猎报出了西蒙马修斯的名字,门卫也只是同意通报一声,让罗猎在学院门口等着。约莫过了半个多小时,才看到西蒙神父匆匆赶来。
“诺力,你怎么来了?”看到了罗猎,西蒙神父显得很兴奋,急忙上前几步,拥抱了罗猎,问道:“是不是抓到汉斯了?”
罗猎回以苦笑,道:“汉斯他昨晚上给我们送来了一封信,说他放弃了,要离开金山。西蒙,假若他真的要走了,为艾莉丝报仇的事情只能是从长计议了。”
西蒙神父先是一怔,随即疑道:“他怎么能舍得剩下的那批货呢?要知道,那些货至少价值上百万美金呢。”
罗猎无奈道:“汤姆想到了他藏匿剩余货物的地点,那么对他而言,再坚持下去的话也是必然失败,在财富和生命之间,他选择了后者也是正常。”
西蒙神父愣了愣,跟着轻叹了一声,道:“诺力,不必太灰心,像汉斯那种人,上帝是不会宽恕他的。”
罗猎点了点头,道:“是的,西蒙,汤姆和杰克也是这样说,不过,我知道,这些都是你们为了宽慰我才说的话。汉斯这一逃,真的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为艾莉丝报仇雪恨了。”
西蒙神父道:“诺力,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我们已经惩处了射杀艾莉丝的直接凶手,也算是为艾莉丝报了仇。这已经够了,艾莉丝在天堂上也不愿意看到你这么辛苦。诺力,你的脸色看上去很糟糕,再这样下去,你的身体会被熬垮掉的。你要听我的话,把这些恩恩怨怨放下吧,过好你的生活,这样才对得住艾莉丝的期盼。”
罗猎耸了耸肩,露出了一丝勉强的笑容,道:“我会尽力的,西蒙,我好不容易来神学院一次,你就不打算请我进去参观参观吗?”
很显然,西蒙神父也是被罗猎带给他的消息扰乱了头脑,经罗猎提醒后,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不禁拍着脑门抱歉道:“看我这脑子,真是老了,稍微遇上点事便就糊涂了。走吧,诺力,到我办公室去,我那儿有最好的咖啡,刚好可以为你提提神。”
神学院的环境非常幽静,走进院门,四处均是郁郁葱葱的阔叶树木,林荫下,则是蜿蜒交错的青砖小路,小路旁,不时可见上等木材打造的连椅。乍一看,这些连椅的造型几乎一致,但仔细观察,才可发现了工匠的独到用心,于椅脚或是靠背的雕刻造型上,每一张连椅都有所不同。沿着青砖小路前行了百余米,却见一汪清池,池水清亮,其间金红色锦鲤。
绕过清池,映入视线的便是一排红砖瓦舍,每一排房屋的最前端的屋顶上,均高耸着一个十字架。
“西蒙,那边就应该是神学院的教室了吧?我好像听到了诵读圣经的声音。”罗猎停下了脚步,侧转了身子,仔细聆听着远处传来的声音,脸上露出了祥和的笑容。
西蒙神父于一旁应道:“你想不想体会一下做神学院学生的感觉呢?”
罗猎饶有兴趣道:“当然想了。可是,人家正在上课,咱们现在进去不太合适吧?”
西蒙神父掏出了怀表,看了下时间,道:“还有十分钟就下课了,下一堂课便轮到我,你若是真有兴趣的话,可以跟在我的班上,但有一个要求,不能早退!”
罗猎玩笑道:“你的课会不会很枯燥啊?”
但见罗猎的脸上有了笑容,西蒙神父也放松了下来,跟着笑道:“我讲的是教会历史,是最受学生们欢迎的课程之一,诺力,虽然我没有把握说服你信仰上帝,但我却敢保证你一定会喜欢上我讲课的内容和方式。”
罗猎耸了下肩,淡淡一笑,道:“但愿吧!可我希望的却是能听到一堂枯燥乏味的课程,这样的话,或许可以治疗了我的失眠症。”
西蒙神父跟着耸了下肩,颇为自负道:“那可能会让你失望的,诺力,我很想帮你,可你知道,在别的教师的课堂上睡觉是一件很没有礼貌的事情,所以,我不能帮助你完成你的期望。”
两人说着话,来到了西蒙神父的办公室,罗猎拦住了准备去煮咖啡的西蒙神父,口中的理由很简单,时间上不允许,但罗猎心中想的却是喝了咖啡,更没希望在课堂上打瞌睡。
只是喝了点白水,再聊了会闲话,接下来的一堂课眼见就要开始了。罗猎跟着西蒙神父来到了教室,坐在了最后一排。
必须承认,西蒙神父的讲课很是风趣精彩,课堂上的学生们个个都是聚精会神地聆听着笔记着,唯独罗猎,两只眼睛无精打采,两双眼皮控制不住地往一块凑拢……儿时就养成的一上课便想瞌睡的习惯在这一刻终于派上了用场,那罗猎终于没能撑住,头一歪,靠在最后面的墙上睡着了。
一堂课也就是五十分钟,去掉刚开始的五分钟准备时间,罗猎仅仅睡了四十五分钟,但就是这么一点的睡眠时间,却使得罗猎的精神状态好转了许多,脸色不再那么难看,双眸中也多了许多的神采。
只是,那西蒙神父却颇为失落。
“我的课就真的那么枯燥吗?”西蒙神父又是摇头又是叹息,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打击。
罗猎没有正面作答,而是问道:“西蒙,接下来你还有课吗?”
西蒙神父不解罗猎话意,实话实说道:“还有一堂课,讲完后就可以下班了。”
罗猎欢喜道:“真好,那我就能多睡一会了。”
西蒙神父更是尴尬。做老师的,可能最不希望看到的便是课堂上有人睡觉,西蒙神父虽不忍心拒绝罗猎,但心里的滋味却实在不爽。
罗猎呵呵一笑:“仁慈的上帝,是他体会到了我失眠的痛苦,才赐予我这样的机会。西蒙神父,从现在开始,我决定信仰上帝了。”
这显然是挽救西蒙神父脸面的托词,但西蒙神父听了,心里却舒坦了许多,想想也是,能替上帝挽救众生苦难,虽然已经离开了神父的位子,但西蒙还是颇为欣慰。
就这样,罗猎继坐车睡觉之后,又寻觅到了一个解决失眠痛苦的好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