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六章【杀父之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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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云飞点了点头,叫来服务生点了一壶上好的祁红,又安排了一些茶点。

  罗猎还是第一次到这里来,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浦江之上,午后的阳光让人不由自主产生了慵懒的意味,罗猎本以为自己早已熟悉了这座城市,可坐在这里却发现这城市似乎和过去有些不同。城市还是过去的城市,只是角度不同。

  白云飞抿了口茶,慢条斯理道:“罗老弟最近在何处高就?”

  罗猎微笑道:“倒是想往高处走,可位置全都被穆先生占了,我只能往下。”

  白云飞哈哈大笑起来,拿出一盒香烟递给罗猎,罗猎也没客气,从中抽了一支点燃,白云飞来找自己绝不可能是为了叙旧,自己此次来到黄浦并未声张,很可能白云飞从自己下车伊始就已经开始跟踪。

  罗猎发现白云飞没有抽烟,又将烟盒倒转递给了他,白云飞笑道:“戒了。”

  罗猎道:“怕伤了嗓子?”

  白云飞感叹道:“已经失去的东西再也回不来了。”

  在罗猎听来他的这声感慨应当另有一层含义,不过白云飞目前的状况好像更胜往昔,过去他的势力只限于津门,现如今已经继承了穆三寿的势力和地盘,成为黄浦的一方霸主,他所失去的只不过是一个名字罢了。

  罗猎并不清楚白云飞是因何继承了穆三寿的一切,白云飞的手段虽然高明,可毕竟让穆三寿的旧部接受他也并不容易。

  白云飞道:“你一定很奇怪,我怎么变成了穆天落,又怎么接替了穆三爷的位置。”在白云飞的内心深处对穆三寿还是充满感激的,如果不是穆三寿临死前授权,他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东山再起乃至再回巅峰。无论别人怎么看穆三寿,无论穆三寿曾经做过什么,白云飞都认为穆三寿对自己有恩。

  白云飞从来都是一个恩怨分明的人,对仇人他绝不留情,对恩人他会以礼相待。

  罗猎道:“穆先生乃是福泽深厚之人,有怎样的际遇都不足为奇。”

  白云飞哈哈大笑起来,他将手中的茶盏放下,打量着罗猎,缓缓摇了摇头,传达的意思并不明确,不知是否定还是另一种方式的赞许。白云飞道:“罗老弟,我此前从未见过你这样的年轻人,你比我小这么多,可对这世上的事情看得却比我透彻,知不知道我最佩服你什么?”

  罗猎道:“我一个清贫牧师,还有什么值得穆先生佩服的地方?”

  白云飞道:“你明明洞察一切,可偏偏与世无争,你这样的人无论在任何地方都可以轻易做出一番大业,你若是处在我的位置上,恐怕整个黄浦都会被你踩在脚下。”

  罗猎不置可否地笑了,弹去手中的烟灰。

  白云飞话锋一转又道:“有时候我真怀疑你的年纪。”

  罗猎道:“我的心态的确老了。”

  白云飞道:“心机深不可测才对。”

  罗猎笑道:“看来穆先生的心底我不算好人。”

  白云飞反问道:“在罗老弟心里,我算不算好人?”

  罗猎望着白云飞,白云飞望着罗猎,虽然罗猎并未给出答案,可两人还是同时笑了起来,罗猎的心底白云飞自然算不上什么好人,自己曾经有恩与他,可白云飞为了自身的利益仍然甘心为穆三寿所用,甚至不惜恩将仇报,在圆明园地宫,只是因为形势所迫才改弦易辙跟自己联手,这样的人根本不是可以共患难的朋友,虽然不是好人,可至少目前算不上敌人。

  白云飞清楚自己在罗猎心中的形象,感叹道:“人就像一块石头,暴露在风尘中会慢慢风化,投入水里,又会被日积月累的水流磨去棱角。这个世界想要改变自己很容易,唯独做原来的自己很难,这也是我最佩服罗老弟的地方,在红尘俗世之中居然还可以守住本心。”

  罗猎道:“因为我懒,所以懒得改变。”

  白云飞道:“变则通,在如今的世道,不变就意味着被社会所淘汰。”

  罗猎微笑道:“优胜劣汰,这个世界上总得有人被淘汰。”他将烟蒂在烟灰缸内摁灭,认为白云飞今天的开场白已经够长,白云飞找自己绝不可能只是为了叙旧,这样的人不会做任何无意义的事情,尤其是在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之后,他会变得更珍惜今日拥有的一切,更加不会将时间浪费在不相干的人或者事上。

  罗猎不想提问,虽然他心中已经升起结束这种试探不断,却迟迟没有切入主题的谈话,可正如他自己所说,他懒,而且在甘边的事情之后,他对周围的一切渐渐失去了兴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白云飞既然不愿说,我才没兴趣问。

  白云飞对罗猎的耐性是心服口服,罗猎比自己还要年轻好几岁,居然这么沉得住气,白云飞道:“罗老弟记不记得咱们此前在圆明园的事情?”

  罗猎点了点头。

  白云飞道:“穆三爷临终之前将他从不离身的旱烟送给了我,这其中有些秘密。”在这件事上他表现的非常坦诚。

  罗猎却已经意识到白云飞必然遇到了麻烦,而且他应当有求于自己,否则他绝不会将这样的秘密告诉自己,罗猎道:“有些事适合藏在心里。”

  白云飞笑道:“那要分对谁,我之所以能够继承穆三爷在黄浦的产业,全都是因为那烟杆的缘故,可能我不是穆三爷最好的继承人,但是在当时那种状况下,他或许已经没了选择。”

  罗猎道:“换成别人一定不如你做得好。”

  白云飞心底其实也是那么认为,他叹了口气道:“其实那烟杆落到任何人的手中都是一样,都一样可以坐在这个位置上。”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向罗猎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道:“我发现了穆三爷的一些秘密。”

  罗猎心中一怔,难道他发现了穆三寿和叶青虹之间的恩怨?

  白云飞道:“穆三爷在黄浦能够拥有昔日之地位绝非偶然,这些年来,他刻苦经营,和黄浦市府和租界领事之间的关系都非常融洽,组织内部也上下协同合作,精诚一致,他的领导能力毋庸置疑。”

  罗猎道:“我对他的了解不多。”

  白云飞道:“任忠昌这个人你有没有听说过?”

  罗猎摇了摇头,心中却想起自己和叶青虹相识的那个夜晚,就是在蓝磨坊,陆威霖在众目睽睽之下刺杀了赣北督军任忠昌,他和瞎子也是因此而卷入了一场波谲云诡的纷争。

  在罗猎看来那件事早已尘埃落定,任忠昌、刘同嗣、肖天行、刘德成这些人都是当年瑞亲王奕勋身边的亲信,而这群人又对主子的财富产生觊觎之心,共同导演了一出谋财害命的闹剧,只不过奕勋也非等闲之辈,设下层层圈套让这群人最终未能如愿,还让他们彼此之间相互猜忌,互相残杀。不过这件昔日的恩怨,随着所有当事人的死亡结束。

  现在白云飞又提起了这件事,让罗猎不禁为之一怔。

  白云飞道:“据我所知,任忠昌乃是前赣北督军,死于法租界蓝磨坊,当时罗老弟是在场的。”

  罗猎笑了笑,等于是一种默认。

  白云飞道:“任忠昌遇刺这件事并没有结束。”

  罗猎道:“那就让警察去查,我不觉得这件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白云飞道:“我可没说和你有关系,任忠昌虽然死了,可是任家在军中的影响力并未动摇,他的儿子任天骏在一帮老部下的拥戴下上位,短短一年的时间内已经成功巩固了统治地位,此人在上位之初就当着全军将士发誓,一定要找到杀害他父亲的真凶。”

  罗猎点燃了一支香烟,开始琢磨白云飞透露这信息给自己的目的何在。

  白云飞道:“这是一桩旧案,直到现在都未曾结案,凶手在杀人后逃走,表面看起来案情的脉络非常的清楚明朗,可仔细一琢磨,这其中的疑点可不少。”

  罗猎道:“愿闻其详。”

  白云飞道:“任忠昌前来黄浦是为了购买军火,同时也和法国领事见面,此事乃是穆三爷从中牵线搭桥,而任忠昌遇刺当晚也是应穆三爷邀请前往蓝磨坊观看演出。”他盯住罗猎的双目意味深长道:“任忠昌遇刺之时,穆三爷的干女儿叶青虹正在舞台上唱歌,当晚还受到杀手的劫持,据我说知罗老弟在当晚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不知这一切是事先安排呢还是巧合?”

  罗猎道:“我若说都是巧合穆先生相信吗?”

  ”信!当然相信,罗老弟没有欺骗我的必要。”白云飞话锋一转又道:“只可惜这世上并不是每个人都像我一样信任罗老弟。”

  从白云飞的这番话中,罗猎已经意识到或许自己也和叶青虹一样被锁定为暗杀任忠昌的疑凶,他并没有解释,也没有解释的必要。

  白云飞道:“任天骏是个很厉害的角色,他要复仇!”

  罗猎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换成谁都会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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