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的寿‘春’城,更多是单纯的作为一座军事堡垒来打造,虽然也多民众聚居,但是在民生方面实在没有倾注太多‘精’力。.。
随着奴国大军彻底的崩溃,来自兵事方面的压力因此减缓,所以入冬以来寿‘春’城的局面也是有所调整。虽然整座城池仍然是内外环套的格局,但也不再单单只是驻军所用,外城已经向普通民众彻底开放,而城池也因此变得更加繁荣起来。
早年的淮南因为境内频频攻伐战争,境内除了一些颇具实力的坞壁以外,乡野之间几乎没有多少村邑建筑。而且如今淮南内史府政务方面的人才极度匮乏,物用储蓄方面也不支持大规模的帮助民众们重建桑梓。但是寒冬‘逼’近,如果再任由民众逗留郊野,可以想见今冬必是哀嚎遍野,所祸尤甚兵灾。
所以,在正式的大战结束之后,沈哲子便削减了寿‘春’城中的驻军,除了内城金城仍然留驻三千守军以外,其他的守军迁往周遭卫城戍堡驻守,以此腾出城池空间,用以安置民众。眼下的寿‘春’城,集众多达三万余户,十数万人。
如果看从城池容量来看,就算是涌入了这么多的民户,其实也还未达到寿‘春’城的极限。要知道寿‘春’城在建造之初,虽然仅仅只是一座军事堡垒,但是却留出了足够的战术重心。尤其在早年祖氏坐镇于此的时候,几乎单单一座寿‘春’城便聚居了镇中将近半数的民众。
如果是寻常时节,如此多民户的涌入,单单物用和秩序上面,便是一个极大的压力。可是如今淮南声势迅猛十足,即便是民众中隐藏着一些强人,也不敢不知死活的在寿‘春’城内闹事,在管理方面压力反而不大。
如今淮南内史府在籍民户已经达到五万余户,三十余万人,单纯从所掌握的人丁上而言,已经完全不逊于江东大郡。要知道就连早年的会稽,在籍丁户不过三四万户左右。当然乡野之中还是有一些坞壁荫户存在,但较之沈哲子入镇之初,已经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而这些坞壁们也已经完全不再具备抗衡内史府的力量,随着来日对于镇中乡土统治更加系统化,归化民籍只是时间问题。
所以眼下的淮南,民力真是充沛无比。相对而言,管理经营的压力也是倍增。单单要解决这些民户的生机问题,便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
如果是正常的年景,这些民户直接充入屯垦,凭着淮南早年庞大的屯垦基础和耕地资源,是完全可以消化得掉。不过这样的民力使用率,还是让沈哲子感到有些低下。如果将民户尽付于屯田,诚然可以让淮南民生快速行上正轨,但是可期的回报率却是偏低。如此一来,淮南或可在两年之内达到自给自足,五年之后积蓄支持大规模北伐中原的粮食耗用。
这个周期对沈哲子来说还是偏长,要知道他是计划在明年夏日便大举出军豫南,将豫南几郡彻底收复,继而北望洛阳。毫无疑问,仍然需要大规模的外补,尤其是来自江东吴中的补助。所以,便需要加强淮南这个地方的吸引力,单单靠屯垦是远远不够的。
在民力投用方面,沈哲子计划投入的屯田规模是两万户,在入冬之后,已经有万余户民众安排入住屯田区域,并且播种了一批能够越冬的作物,比如小麦之类。来年开‘春’之后,剩下的屯户也都会陆续安排投入生产。当然,随着淮南的处境好转,屯垦规模也会进一步提升。沈哲子是计划,当他在中原成功立足之后,将会把淮南作为取代吴中的粮食供应基地之一。
屯田产出,仅仅只能满足民生而已。至于需求更加庞大的军队,则就需要向外采购。所以剩下的民力,沈哲子是要用在回报更加庞大的手工业方面,生产价值更大的商品用以‘交’易。
比如早年安置在他封国乌江的冶铸基地,沈哲子是打算来年逐步转移到淮南镇中洛涧附近,并且还要扩大这一最重要的军功产业,除了原本的规模以外,还要再追加万户人力的投入,上不封顶,到时候视情况而定。
洛涧较之乌江更加地近淮南,依托于淮水,不独可以连接江北各镇,甚至可以直通中原。所生产出来的军器械用,除了满足淮南本部所需以外,还可以拿出一部分来与徐州、荆州进行‘交’易,换取物资。
除了单纯的军工以外,民事方面也是一个可供挖掘的利润点。丝麻纺织、陶瓷器用、工农器具、炊饮加工、禽畜养殖之类,一旦形成足够规模,所得较之单纯的屯垦都要丰厚得多。
沈哲子之所以敢于暂缓最重要的屯垦,一方面是因为眼下还有江东一个稳定的粮食输出地。如今的江东,尤其是吴中,粮食产能是相当过剩的,类似此前都中米贵,那纯粹是因为举国大战的缘故,而且即便是那样,民生方面也没有酿生出巨大的恐慌动‘荡’。
虽然眼下江东粮食输出受限于节令,但是随着淮‘阴’收复,整个淮水贯通,眼下也在尝试海路运输,并且已经有小部分粮食通过海路抵达淮‘阴’,在前来寿‘春’途中。虽然因此颇费周折,但较之陆路上的运输耗用还算是小的,未来也可以尝试加大投入扩大规模。
另一个方面便是由于当下的形势,如今江东局面渐趋稳定。而北地却是动‘乱’不已,石勒身死,石虎大败,整个羯国分裂已成定局。所以说如今的淮南军可以说是彻底掌握了主动权,只要淮南军不主动发动攻击,奴国那几方势力是绝对不敢擅自进攻淮南的。所以,淮南军是有着充足的动员备战时间的。
至于最后一个方面,便是由于淮南所处的地理位置了。淮南地近天中,与中原和江东都能取得不错的‘交’通联系,若非有着如此优良的地理条件,也不会凡有南北对峙,此地必成焦点。这样一个地方,简直就是一个天生的商贸集散地。
如今北地虽然动‘乱’,但并不意味着没有‘交’易对象或者说没有‘交’易需求和能力。要知道就连淮南这种兵家必争、饱受战‘乱’的地方,乡土中仍然蛰伏沉淀着不小的乡土力量,在北方只会更多。甚至于就连早前刚刚被奴国大军践踏过的豫南,随着奴军的败退,那些乡土势力复又如冬眠醒来一般,蠢蠢‘欲’动起来。
北方的乡土力量,强大些的完全不逊‘色’于一个割据政权。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像是河东薛氏,聚族阻河自保,不仕刘、石、苻者数十年。暴虐如石虎,又或强大如前秦,俱都不能征服这样一个据地自守的豪族,可以想见这豪宗拥有着怎样强大的自保之力。
虽然如今的淮南势力尚不足影响辐‘射’到河东,而且中原也不可能遍地都是河东薛氏那样强大的豪宗。但是一些聚族而居的大乡宗,也是数不胜数。早年石勒以流寇姿态寇掠中原,不事生产,这些乡宗坞壁便是其主要寇掠目标。而北魏在入住中原后,也是通过敲打剿灭这些乡宗,才令得国力因此大胜。
在正式‘挺’进中原之前,沈哲子是将这些乡宗‘门’户当作‘交’易对象来看待,先取得一个稳定的联系和‘交’流。当他正式兵临中原的时候,虽然不至于跟那些外族一样将这些乡宗坞壁掳掠残杀,但如果这些人一味要与他的意图相左,他当然也不会有所姑息。
兴男公主入镇之后的几天时间里,沈哲子果然抛开手头一些事务,带着公主在镇中游玩几日。其实如今的淮南,除了寿‘春’本镇尚算繁荣之外,其余乡野地界,多是一副百废待兴的模样,尤其寒冬时节万物枯寂,景物实在乏甚可观。但是痴男怨‘女’情至浓处,本就无甚道理可言,再怎么无趣的事情只要相伴去做,都觉津津有味、乐此不疲。
虽然淮南、江东气候迥异,沈哲子深恐兴男公主水土不服。但这‘女’郎体质较之沈哲子所想要好得多,对于气候适应极快,在休息几日后养足‘精’神,游兴甚至较之沈哲子还要浓厚得多。尤其让沈哲子略感挫败的是,这‘女’郎兴之所至,一身猎装与自己打马同游,骑术较之自己甚至都不遑多让。
“公主久来便深念要与郎主在中原骑乘驰骋共游,在都中时便每日苦练骑术,担心会被郎主厌烦不作陪伴。”
听到同行的阿翎娘子这么说,沈哲子更加感怀于这‘女’郎一颗心都系于自己身上,接下来便不免更加体贴呵护。
“其实有此念想的,又何止公主一人……”
眼看着郎君与公主在前方策马追逐,崔翎娘子落于后方,垂首默然,可是片刻后再听到公主兴高采烈的呼唤她,便又展‘露’灿烂笑容策马追上,一点心思俱都收敛在内心最深处。
当年在那人间炼狱般的苇‘荡’中,她只是希望能够和相依为命的阿爷捱到下一次的天亮。被拯救出来之后,她也只是希望能够时常看到那个少年意气风发的身影。如今则只是将自己当作一个见证者,观此喜乐,心同此乐,余生便再无所求。
“阿翎娘子骑术较我还要‘精’湛得多。”
骑行一程,公主渐有力竭,便被沈哲子揽过共乘一马,片刻后才想起一事对沈哲子说道:“我今次北上可不是刻意遗下夫郎室中那娇美小‘女’婢,只可惜瓜儿那小娘子实在乏甚悟‘性’,早前府内学骑跌落下来,至今还在都内养伤。你可不要因此把我误作什么善妒‘妇’人!其实、其实我也知夫郎今时名位,我是不能强求独幸,否则人言还要伤我……”
“这本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我也不是能受旁人蛊‘惑’。我只是不愿因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事,反伤了自家至亲之人的心。”
沈哲子垂首见这‘女’郎情绪略有低落,便微笑着安慰她一声,顺便将大氅一扯披在了她的身上:“起风了,今日游玩到此吧。明晨若是天晴,再带你去游颖口。”
兴男公主听到这话后,复又变得兴奋起来。于她而言,任何一处自家夫郎威名所覆之处,都值得游赏千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