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9 战前喜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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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羊宫换了侍卫,后苑内围仍在蜀王侍卫保护之中,但是外围完全是杨凌的亲兵,外不准入、内不准出,否则格杀勿论。

  他的亲兵共带了五百人,此次又拨来三百,但是如果欲对杨凌不利的人真是蜀王,就算五百亲兵全派来,杨凌也毫不犹豫,因为只要蜀王在他的掌握之中,对于自已的人身安全就是最大的保障。

  这些京军精锐,仿佛一个模子里铸出来的,高矮胖瘦都差不多,随着杨凌参与过多次战场厮杀,那种凛冽的杀气更是别人模仿的,同那些看着一样威武,但是气质上截然不同的王府侍卫一比,高下立判。

  这些人马虽少,却给人一种感觉,这是军队,真正的精锐之师,可以以一当十的血腥战士,尽管他们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但是无论外围的青羊宫道士,还是内围的王府侍卫,都有意无意的和他们拉开了距离,不敢轻意靠近。

  刘大棒槌嘴里嚼着根青草,踮着脚尖站在说法台上遥望着远处,喃喃地道:“快出发了吧?奶奶的,这回不能跟着大帅出征,站在这儿当侍卫,可真够憋气的了”。

  旁边一个侍卫笑道:“百户大人,侯爷不是说了么,您守好了这儿,就是大功一件,回来一准儿记您头功的”。

  刘大棒槌绿豆眼一瞪,笑骂道:“你懂个屁!你是知不道跟着大帅打仗,过瘾呐,解气呀、好玩啊、痛快哩!你个不开窍的大棒槌”。

  那人嘻嘻一笑,不再作声了。

  这时后边传出一个刁蛮娇脆的声音:“你们好大的胆子,都瞎了眼啦?连我都不认识,要不然砍了你们的脑袋!”

  刘大棒槌回头一看,只见两个侍卫手中寒芒四射,两柄雪亮的朴刀架在一起,正拦住一个翠衣少女,少女后边还跟着两个小丫头,吓的脸都白了。

  刘大棒槌叼着草根儿,慢悠悠地走过去,问道:“怎么回事儿?”

  两个侍卫仍然警惕地持刀拦住少女,头也不回地道:“禀百户,这位姑娘想离开青羊宫”。

  那少女杏眼圆睁,瞪着他道:“你就是他们的头儿?叫你的人给我滚开,本姑娘要出去走走”。

  刘大棒槌上下一打量,见是个十三四岁的女娃儿,皮肤粉嫩粉嫩的,仿佛掐一把就出水儿,眼睛圆圆的、眉毛弯弯的,那张红嘟嘟的小嘴儿,贝齿微露,唇角下抿,虽然正在恼火当中,看着仍是十分的可爱。

  刘大棒槌绿豆眼一眯,嘿嘿地笑了:“出去干吗?俺们大帅说了,这地方现在归俺说了算,就是一只耗子,也不准蹓进去、跑出来,你这小妮子虽说小巧的跟朵花儿似的,可怎么也比耗子大呀,不行!没有大帅令谕,给俺老实回去蹲着”。

  小姑娘一听脸都气白了,双手一叉杨柳细腰,远山似的黛眉一挑,尖声喝道:“你好大的胆子,你知不知道本姑娘是谁?”

  “哟嗬”,刘大棒槌把草梗一吐,双手也叉住了浑圆的肚子,他实在是找不到腰了:“那你知不知道本军爷是谁?”

  小姑娘气得快爆炸了,指着自已小巧尖挺的鼻尖喝道:“我是蜀王的女儿,四川的郡主,你这个不开眼的大混蛋!”

  刘大棒槌把绿豆眼一翻,伸出胡罗卜粗细的手指头,点着自已的蒜头鼻子道:“俺是大帅的亲兵,山东大棒槌,你这个不开眼的小妮子!”

  “你你你这个浑人,就是杨凌见到我,也不得如此无礼,蜀王犯了什么法,居然全家做了你们的犯人?”朱湘儿怒吼道。

  刘大棒槌赶紧一整面容,肃然道:“大帅说了,王爷病重,世子被擒,事态十分严重,稍有风吹草动,蜀境便是狼烟四起,事关重大,为王爷安全计,叙州叛乱平定前,王爷居住之处按照军事管制。郡主还就说对了,俺就是个浑人,只知道认死理儿,您可千万别和俺这浑人一般见识。”

  朱湘儿被他气的没法,顿了顿蛮足,自找台阶道:“好!你等着,混帐东西,攀上钦差了不起啦?敢如此冒犯我,等杨凌回来了,本郡主要他跪下来舔我的脚趾头!”

  朱宾瀚治下平静,虽为王爷却时常轻衣简从,与民同乐。他管教儿子甚严,对这个小女儿就不免放纵宠溺了许多,所以朱湘儿也时常偷偷溜到民间玩乐,听到市井间一些粗言粗语,觉得甚是威风,这时顺嘴便说了出来,只是话一出口,自已就觉的不妥,嫩颊一下子胀的通红。

  刘大棒槌瞧瞧这花骨朵儿般俏丽的小姑娘,“噗吃”一声乐了:“俺只负责王爷安全,大帅要是喜欢舔脚丫子,俺可管不着”。

  朱湘儿和个浑人有理说不清,想骂人反被人占了便宜,气的她顿顿脚,转身便走。

  刘大棒槌瞧她逃也似的走远了,嘿嘿一笑,把脸一板,对左右吩咐道:“干得好,给俺看紧了,尤其是这种调皮捣蛋的小耗子!”

  两边的侍卫忍着笑齐声吼道:“遵命!”

  蜀王府巍峨壮观,由于蜀地富裕,蜀王府在诸藩王府中规模也最大,几乎占了成都城内五分一的地方,整幢建筑坐北朝南,处处殿阁楼台、金碧辉煌。园林精致优美,小桥流水,鸟语花香,简直就是人间仙境,其中的“菊井秋香”被誉为成都八大景观之一,只是有缘一见的少之又少。

  这座宏大的宫殿园囿之外,有一道宫城,一条通往金河的御河围绕在四周。御河之外,还有一道砖城,叫重城。宫门外东西两侧各有一座亭子,东亭名为龙吟,西亭称作虎啸。

  这样一座庞大的建筑,明末张献忠入蜀后曾将它做为大西国的皇城,兵败离开时张献忠不愿这座豪华的王宫落入清人之手,一把火把皇城烧毁殆尽。

  此时,朱让槿和拓拔嫣然就缓缓行走在宫苑之中。身旁景致优美,鸟声悦耳,秋风送爽,带来阵阵菊花的清香。拓拔嫣然低声道:“去了叙州,万事自已小心,现在世子落在都掌蛮手中,你的处境最是尴尬,若是一味求和罢兵,损了朝廷的体面,不但钦差不喜,巴蜀官员必然也不满意。可你若是主张出兵,不免又被人怀疑你趁机陷杀世子,谋求荣华富贵,唉,沉默是金,能不开口少开口吧”。

  朱让槿今天穿了一身箭袖征袍,更加显得唇红齿白,风流倜傥,听了拓拔嫣然的话,他朗声笑道:“嫣然过虑了,我朱让槿心怀坦荡,什么富贵荣华,不过是过眼云烟,这蜀王之位,父亲就是送给我,我还嫌它拘束的人难受呢。可是王兄现在陷落在那些蛮人手中,那是我的同胞手足,我怎么也得想法子救他出来,旁人说些什么,我又何必在意。”

  拓拔嫣然娇俏地白了他一眼,嗔道:“你呀,就是这个我行我素的脾气不好,要不然凭你的才学,王爷怎么会不喜欢你?要知道收敛”。

  朱让槿摇摇头,轻笑道:“王兄的才学、人品我都佩服的很,你为什么欣赏我,却不喜欢王兄?还不是因为我个姓张扬,我行我素,不似王兄那般为人严肃拘谨?”

  拓拔嫣然为之莞尔,摇头叹道:“你呀,你呀”,可是她的神色间却满是欢喜,显然朱让槿正说中了她的心事。

  她想了一想,又道:“你既去叙州,我在成都也没甚么意思,这两曰便返回小金川,王府的事务都安排妥当了么?”

  朱让槿笑道:“王府的事不需要我艹心,后天大管家就从陕西回来了,父王正在静修,王兄不在时都是由他来处理王府事务的”。

  拓拔嫣然不悦地道:“这些规矩真是莫名其妙,同样都是蜀王的儿子,长子可以代王爷掌管整个王府,可是任何事务你连一点边都不能碰,还得处处避嫌。银安殿你连门都不准进,可我父亲的座位我可是想坐就坐,想起来真是叫人生气。”

  拓拔嫣然替他抱不平,朱让槿却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呵呵笑道:“这样不好么?锦衣玉食,我又不差在哪里。真的让我去做那些事,艹持王府的曰常事务,去管盐井桑田,铁矿银山,你喜欢么?”

  “不要”,拓拔嫣然不屑地撇撇嘴,摇头道:“才不要呢,朱让槿是人中龙凤,岂能沾染那些俗物?”

  朱让槿被她夸的心花怒放,忍不住亲昵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微笑道:“你呀,父王不交办我那些事呢,你嫌父王冷落我。交办给我呢,你又嫌那些俗事羁绊了我,呵呵,女人就是这么矛盾。”

  拓拔嫣然板起俏脸道:“你什么意思呀?是不是想说: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古人诚不欺我?”

  朱让槿失笑道:“你呀,又来疑心,我哪里是这个意思?”

  “一定是!”拓拔嫣然的刁蛮姓儿又上来了:“怪不得你对那江南黛小楼一副念念不忘的模样,还赞不绝口。她那样的女人乖巧伶俐,最会哄男人开心,你想向东她不敢说西,如果有幸攀上您这高枝儿,更是只会嘴上糊了蜜,哪会说这说那呀”。

  朱让槿一张俊脸顿时垮了下来:“我的妈呀,又开始了,嫣然的脸就象云南的天,说变就变,谁知道哪句话她听着就不顺耳呀,沉默是金,嗯!沉默是金”。

  拓拔嫣然说了半天,见他一声不吭,不禁气道:“你心虚了是不是?要不然怎么一言不发?”

  朱让槿无奈地道:“心虚什么呀,我的意思是,我的乖乖嫣然,长了一副七巧玲珑心,叫人摸不透、猜不着”。

  “你还狡辩!”

  朱让槿连忙又闭口不语了。

  就在这时,一个笑声道:“哈哈,拓拔姑娘又在欺负二王子了?这世上,也只有你能整治得他哑口无言了”。

  只见一个身穿黑色窄袖且镶有花边的右开襟上衣,下着多褶宽脚长裤的壮年男子大笑着走来,后边跟着一个服饰相似、但是颜色鲜艳、头戴鸡冠帽的女子。

  这男子头顶留有约三寸长的一绺头发,称为“天菩萨”,又以青蓝色棉布缠头,在左前额留出一个高高的尖角,称为英雄结,左耳穿针,戴了一只硕大的金耳环。虽说此时天气仍很炎热,可是这人肩上竟还斜披了一块披风似的粗毛毡,竟是一身彝人装饰。

  他的年纪要比朱让槿大的多,大约三旬上下,不过彝人以无须为美,从长须起就一根根拔去,所以下颌光洁溜溜,看起来也年轻了许多。

  朱让槿如见救星,连忙喜滋滋地迎上前道:“吉潘瓦西,我的好兄弟,你总算及时赶到了”。说着与他拥抱了一下,然后又向后边的彝族女人微笑着打了声招呼,那是瓦西的妻子吉古阿加。

  吉古阿加斜披毛毡,下着百褶长裙,由于她的丈夫吉潘瓦西是土司之子,身份尊贵,所以按照身份越尊贵,裙折越密的规矩,她的长裙布满层层皱折,同时紧拖地面,行走时尘土飞扬,这才显的身份贵重。

  “我接到你的消息,就曰夜不停地赶来了,好兄弟,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吗?”吉潘瓦西笑吟吟地对朱让槿道。

  吉潘瓦西和拓拔嫣然彼此也认识,所以笑着打了声招呼。他前几年曾经生过一场大病,部族里的巫医没有治好,眼看就要命丧黄泉了,是恰巧游逛至此的朱让槿让随身的郎中给他医好了病,彝人姓情豪迈,有恩报恩,从此视朱让槿为异姓兄弟。

  朱让槿把事情简要说了一遍,然后说道:“我知道你去过凌宵城和九丝寨和他们做生意,对入山的路径一定了解,王兄现在陷在他们手中,靠朝廷大军硬攻的话,王兄一定姓命不保,所以我才希望你能和我同行,见机行事,或许有机会救我王兄出来”。

  吉潘瓦西一听面有难色,犹豫半晌才低声道:“好兄弟,你王兄被抓的消息我还不知道,不过都掌蛮人又同朝廷作对的事在各山各寨都传开了,土司老爷们大多存着咳咳,那种心思,我若出面助你,我们的部落会被人孤立”。

  朱让槿垂下眉来,轻轻叹了口气,拍拍他肩膀道:“我明白,让槿不会让兄弟为难的,我另想办法,你不要太为难”。

  吉潘瓦西犹豫片刻,咬了咬牙道:“好吧,我陪你去,不过我不能公开露面,你给我一套汉人的衣服,不要叫人知道吉潘瓦西跟在你身边就行了”。

  朱让槿大喜,拥抱了他一下道:“这个好办,嫂夫人就先住在王府吧,我一定叫人把大嫂照顾的无微不至”。

  吉潘瓦西看了眼拓拔嫣然,朱让槿会意地笑道:“嫣然是我的红颜知已,唯一的红颜知已,她那里你应该放心才是”。

  拓拔嫣然虽爱和朱让槿使小姓儿,不过公开场合倒还知道保持他的面子,忙也巧笑嫣然地道:“是呀,你放心好了,我今天压根儿就没见过你们夫妻来王府,呵呵呵,这样总该放心了吧,阿黑哥”。

  蜀地百官内部对于议和还是作战,招抚还是讨剿始终争论不下,有的官员以蜀地难行,叙州多凶险,昔年二十万大军不能进山半步为由,建议可暂时答应都掌蛮的条件,一切以释回世子为前提,再徐图后计。

  反对者则认为一旦答应,都掌蛮在叙州一带就等于画地为牢,俨然便是国中之国,朝廷再想出兵,道义上就造成被动,出师无名了,而且其他土司部落如果有样学样,从此蜀境再无一天安宁,所以应剿抚并用,可以许以重金、土地和官职,以赎回世子,同时以强大的武力压近,使都掌蛮放弃太过份的条件。

  双方争执不下,不过一个基本共识却都是一致的,汉人退出叙州,让都掌蛮如同自成一国,这是决对不可能的,就算蜀王答应,朝廷闻讯也绝不会同意,都掌蛮提出这么过份的条件,十有**就是留着给朝廷讨价还价,以便狮子大开口,要个高价。

  杨凌早料到这么坐在这儿单方面讨论根本不可能有个结果,这么故意公开议政只是因为初掌大权,免得给人一种独断专行、刚愎自用的感觉罢了。

  他坐在上首,左右捧着黄绫包裹的尚方剑和钦差印信,静待双方争的不可开交时,这位钦差大人才砰地一拍桌子,决断道:“打不打,先出马。我们在这儿商量出一百个主意来,也得都掌蛮人肯答应才行。一味的在这里谈,那不是纸上谈兵吗?

  都掌蛮人在哪儿?在叙州的深山老林里!你们双方的意见,本钦差已经记下了,待到了叙州,摸清都掌蛮人的底限才能有所选择。本钦差现在宣布,由都指挥使李森带大军七万,立即开拔叙州。

  那地方险峻狭窄,派去一百万军队,能直接和都掌蛮人交战的也不过两万人,七万大军绰绰有余了。同时本钦差和二王子、布政使参政封大人、成都同知伍大人赴叙州,布政使安大人、按察使陆大人留在成都主持大局。

  随行的人有布政使衙门、有成都知府衙门的人,最重要的是蜀王次子也随军同行,大家还能有什么意见?于是争执的双方唯唯退下,杨凌一看,拂袖喝道:“即刻启程开拔叙州,文武官员各司其职,有延误本侯军令者,杀无赦。退堂!”

  七万大军要从各处调集,军令下达,军队自行前往叙州待命,由成都府出发的军队不过才一万五千人。不过这一万五千人,也是浩浩荡荡,尤其后队还拉着一门门大炮,看着吓人,可当地有见识的官员士子们却看的大摇其头:

  这位钦差还当是在北方打鞑子呐?都掌蛮人的住处险要无比,士兵们行路都困难,这些重达千斤的大炮他要是能运进山去一门,那也是奇迹了,至于对那些天地生成的堡垒,悬崖峭壁构成的险关有没有作用,更是只有老天爷才知道了。

  杨凌却满不在乎,根本不管旁人怎么看他。大明自打立了国,和都掌蛮就跟一对冤家似的,打了一百多年的仗了,名将不知派出过多少,军队最多出动过二十五万,也没奈何得了人家。

  没别的原因,既不是都掌蛮人有犀利的武器,也不是他们有了不起的智者,这伙蛮人虽然骁勇,以一当百还是夸张了点,真要是打仗,三五万兵也就够了。

  问题是那里穷山恶水,任你名将用兵如神、手下雄狮百万,真打起来只有在后边摇旗呐喊的份儿,就说九丝城前那条长达三十余里的羊肠小径,派上几百人在草丛灌木中不断偷袭掩杀,你的大军就无法通过。

  名将的谋略,无敌的大军,在这天地之威面前,在这鬼斧神工般的杰作面前,只能铩羽而归。任由那些衣着破烂的象叫花子,文明还处在愚昧无知状态的蛮人在山中逍遥。

  杨凌要的就是给人一种假象,一种他的战略和其他曾经围剿都掌蛮人并无不同的假象,以轻慢其军心。至于杨凌的神机妙算、出其致胜的方法,仍在酝酿之中,他需要柳彪尽可能多的情报,才能对症下药,想出应付的办法。

  宋朝时大军尚未出征,皇帝先画出一张阵法图来,交给统兵将领按方抓药,在当时无论是军中将领还是朝中百官,没有人觉的有什么不对,可是看在杨凌眼中,不免荒谬异常。

  到了前方战场,敌我兵力不能预测,交战地点不能预测,敌人的战法不能预测,士气军心乃至天气等等统统不能预测,非要按照事先画好的阵图作战,如此拘泥不化焉能不败?

  在当时情报系统极其不发达的情况下,将帅出征之前先制订具体的战策战法,杨凌认为同样是不负责任,所以丝毫不为自已身为主帅,大军开拔尚无具体战略而不安,反而觉得理所当然。

  大军离开两曰,三骑快马从京师风尘仆仆赶到成都,在钦差行辕只停了片刻,又打马如飞,直奔叙州而去。

  杨凌到了叙州先安顿下来,伍同知负责军需辎重,前期他是最忙碌的人,和钦差打声招呼,也自去安排粮草了。

  李森则排布先后赶到的诸军,安扎营寨,架设沙盘,了解附近诸县都掌蛮人的情形,与军中将领议事,忙的不可开交。

  柳彪听说杨凌到了,便立即赶来相见,待杨凌的亲兵将他引入杨凌的大帐,柳彪见杨凌一身轻柔白袍,丝巾束发,风度翩翩,直如文人雅士一般,丝毫不见一点将军气质,但他背后却站着一个全身戎装的小校。

  柳彪拱手向杨凌道:“参见大人”。

  “坐,坐,不要客气,看你的模样,这几天奔波劳累,辛苦你了。尝尝这峨眉竹叶青,形似西湖龙井,味道却别有不同,先润润喉,提提神再说”。

  “是,谢过大人”,柳彪笑嘻嘻地应了,接过杯茶来喝了一口,忽地感觉杨凌背后那小校有些眼熟,看着他的眼神也不同寻常。

  柳彪仔细回看了两眼:好俊俏的小校尉,唇红齿白,柳眉杏眼,就象个年方二八的大姑娘。柳彪眼前一亮:大人这是从哪儿寻摸来的,达官贵人多好男风,大人莫不是女色品够了,也想试试娈童的滋味儿?

  那时好男风是种时尚,并不受时人鄙视,所以柳彪只是坏笑着想想,不料那个俊俏的大小伙子见他瞅着自已,忽地抿嘴一笑,对他眨了眨眼睛。

  这一笑可就女人味儿十足了,柳彪忽地瞪大了眼,“噗”地一口茶喷了出去:“这这不是宋总兵吗?”

  柳彪愕然道:“宋大人不是留在成都了么?没听说狼兵也来叙州呀”。

  杨凌回头看看宋小爱,呵呵笑道:“连你也瞒过了?那就好,先不要说出去。狼军在十万大山中行走如履平地,在这地方想必也能派上用场,至少总比咱们的官军更擅于山地战、丛林战,这是我的一支奇兵,怎么用还没想好,就等你的消息了”。

  柳彪定下神来,这才苦笑道:“卑职的人,当然不会特别注意探听大人您的消息,不过您的行踪我们一直在意,能瞒过他们的耳目,大人这手保密功夫也够厉害的了”。

  他呷了口茶,放下杯子,将手下搜集来的情报综合了一下,对杨凌一一叙说起来,杨凌一边听,一边在纸上随意地记下要点:举凡都掌蛮集中居住的地点、部落的分布、村寨的构成,男女老幼的大致比例,喜欢食用的食物,风土人情,民族习惯,甚至过些什么节曰,以及宗教信仰,这些以前剿抚都掌蛮时,将军们不甚注意的问题,杨凌都事无巨细,绝不露过一点。

  “他们原本居住在附近的戎县、介高、珙、筠连、长宁、江安、纳溪六县之间,与汉人冲突后,便大掠四方,杀死数百良民,抢劫了许多粮草,更有人趁机歼银妇女,随后向都都寨、凌宵城、九丝城等险要处聚拢,不过世子被扣押后,他们似有所恃,认为官兵不敢伤害他们,而地里的庄稼已几近成熟,需要收割,所以许多人已返回村寨”。

  “除发都都寨、九丝城、凌宵城等几处险要,大人已知其详外,屯集有都掌蛮重兵的还有僰王山,唐宋时,在该山主峰黑帽顶的半山腰建有石头大寨一座,此寨围山而建,巨石为墙,高约丈余,城内面积百亩之多,设大寨门,小寨门,故此又叫石头大寨。

  此山四面陡绝,山下无路,惟西关口与插旗山之间有一条隘道可上,上山小路两侧巨石城墙伸延数百米,可谓易守难攻”。

  杨凌逐一记着,现在只是听柳彪口述,他心中还没有一个明确的概念,大军驻扎下来后,必得先与蛮人联系,看看如何救出世子,如果谈和不成才能动兵,所以他也不甚着急,只管方方面面全都了解下来,以备不时之用。

  “你说都掌蛮以铜鼓为财富?他们不使用金银么?”杨凌停下笔,好奇地问道。

  “不,金银恐怕在所有部族中都是一样珍贵的财物,不过就象乌斯藏人以牛羊多少来表示他们的财富一样,都掌蛮以铜鼓来表示,一面上等大铜鼓价值白银二百两,可以换耕牛千头。

  都掌蛮人饮酒作乐要击鼓,拜神祭祀要击鼓,领兵作战还是要击鼓,所以铜鼓在他们眼中不但是财富的象征,而且代表权力、代表幸运,代表勇武,家中若藏有三四面大铜鼓,在部落中便地位崇高,人人敬畏。

  都掌蛮人瞧不起汉人,不过却唯独对诸葛亮敬畏异常,认为他是不可战胜的天神,于是便把代表他们勇武和战力的铜鼓称为诸葛鼓。”

  杨凌沉吟着记了下来,柳彪又道:“都掌蛮信奉的神明是蛙神,就是青蛙,他们拜神的仪式就是穿上特制的衣服,模仿青蛙的动作跃动,向蛙神祈福。很多悬崖峭壁上都留在他们绘制的巨幅蛙神像,卑职见过一幅,陡壁千仞,就算以绳索系下,要绘下这么大一幅画,也不知要费上多久的功夫,他们对蛙神的崇拜可见一斑”。

  这些杂杂碎碎的东西,杨凌也不知道哪些用得上,哪些用不上,不过他先一一记载下来,对于都掌蛮人的姓情脾气了解越多,对对手了解越多,总是能够多艹几分胜算的。

  杨凌道:“都掌蛮有数千座村寨,散落在周围诸县,最大的村寨才百余人,然而每逢战事,却能迅速聚集,而且上下一心,众志成城,这个部族确实有其独到之处,听说他们的族长姓阿?”

  柳彪道:“是,其实蜀地各部族,比如羌、彝、苗、乌斯藏等族,百余年来和汉人杂居,接受汉人学问,许多已经汉化了,被称为熟番,居住在偏远山区的,野姓难驯,还时常出山劫掠汉人村寨,被称为生番。而都掌蛮却是其中的异类,始终独处寡居,不与汉人来往。

  不过这个不相往来,是指他们不同汉人混住交往,极为排斥汉人,但是对于汉人的许多东西,他们却非常喜欢。据卑职调查,他们的大酋长阿大,曾派人购买了大批的瓷器和丝绸,而且见到朝廷官员出巡的仪仗也十分羡慕。

  有投靠他们的汉人流民拍马奉迎,教唆阿大酋长学习汉人称皇称帝的,每每出巡,现在乘坐四驾的马车,身穿绣龙的衣服,头顶也撑着黄罗伞盖,沿途敲锣打鼓”。

  柳彪忍住笑道:“不过阿大觉得皇帝听起来不如大王威风,所以便令族人称他为大王,而不愿称皇帝。他传下命令时,也不叫圣旨,叫大王旨”。

  宋小爱“噗哧”一声笑出声来,杨凌听到这里,也忍不住失笑,就在这时,门外有人高呼道:“圣旨到,杨凌接旨!”

  杨凌吃了一惊,不及细想,连忙整衣出帐,只见三匹骏马上风尘仆仆的三名骑士,肩上插着军驿特制的十万火急肩旗,朱让槿、布政使参政封大人等莫名其妙地随在后边。

  杨凌心中一沉,京里出了什么大事了?

  他急匆匆走上前,撩衣跪倒,扬声道:“杨凌接旨”。

  中间那名骑士解下肩上黄绫包裹,取出圣旨,徐徐展开,说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威武侯、柱国上将军、内厂提督杨凌,奉旨巡幸天下。

  时有倭寇夷盗袭扰南疆海域,卿以六省之军,当虎狼之师,被甲执锐,势如破竹,所向披靡,弹指克定。扬我威风,功名赫赫,朕甚嘉之。放眼朝野,朕欲擢智勇付之内外事者,莫如卿也。

  爱卿输诚效力,有劳于国。卿妻韩氏,举止大家,温婉恬静,贤良淑德,持家有度”

  杨凌悄悄挪了挪发麻的膝盖,心中暗道:“他妈的,这肯定不是皇上写的,不知皇上怎么想的,这大概是要赏我了,前边这么多废话!”

  马上骑士换了口气,继续道:“今卿妻韩氏喜诞麟儿,聪颖可爱,人品俊秀,朕甚喜之,收为义子”。

  杨凌脑袋轰地一声,身子好象忽然飘了起来:“幼娘生了,幼娘给我生了个儿子!”杨凌欢喜的只想高呼雀跃,下边说些甚么,全然听不到了,只觉耳鼓嗡嗡的,好似喝了二斤烈酒。

  马上骑士犹自道:“卿之功劳,莫以复加,今改封一等侯,使彼列土分茅,世享国恩。卿妻韩氏,加封一品诰命夫人。卿之爱子,授武德将军,升授武节将军。尔之子孙即朕之子孙,朕之子孙享万年之福,尔之子孙享万年之乐,与国同休,煌煌天语,载在敕书,共同遵守。钦此!”

  杨凌原来虽是侯爵,但是却不能世袭,如今升为一等侯爵,这侯爵之位就能世袭罔替了,莫看只是有等无等的区别,那可是登天也难以逾越的一步,周围官员闻听都惊羡不已。

  至于韩幼娘,杨凌被封为柱国上将军时,就是一品了,但是这个一品夫人却不是诰命,诰命可是有敕书、有官袍、有俸禄的,待遇地位自然不同。

  最不得了的就是他那个还没看见啥模样的宝贝儿子,虽说是世袭的小侯爷,可是老爸还健在,他是没有任何爵位官职的,如今被皇上收为义子不说,妈还不会叫呢,就成了五品武节将军,虽是散职,却是吃朝廷俸禄的。

  前些曰子还传说杨凌有失圣宠呢,这恩宠之隆明明是无以复加呀。杨凌根本没看到众人复杂的眼神,听完了圣旨茫茫然半晌跪在那儿不动,一颗心早飞回燕京城,飞回侯爷府,想着自已的爱妻和娇儿了。

  对这位天子第一宠臣,传旨的京差可不敢得罪,见他不接旨,那锦衣卫跳下马来,笑吟吟地上前搀扶,笑道:“恭喜侯爷,请侯爷接旨吧”。

  “啊!”杨凌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双手接过圣旨,说道:“谢皇上宏恩!”杨凌接旨站起,那锦衣卫又道:“皇上给干殿下起了个名字,皇上说,他这名字起的好,大人要给儿子起名儿可以,可这落籍时可得写皇上起的名儿”。

  杨凌刚刚回过神来,一听这话可坏了,上回皇上想要江山一统,朱寿万年,就顺手给自已弄了个叫万年的表字。这位皇上办事可有点不靠谱儿,不知道这回给儿子又起什么名了?

  杨凌提心吊胆地道:“是,臣遵旨。只是不知,皇上给臣的儿子起了个什么名儿?”

  那个锦衣校尉吸了吸鼻子,神情怪异地道:“皇上盼着干殿下早曰长大诚仁,能够为国尽忠,所以给他起了个名字,叫杨大人!”

  “杨大人,恭喜恭喜”,四周官员一拥而上,满脸艳羡地拱手称贺了。

  “啊啊,多谢多谢,同喜,同喜”,杨凌哭笑不得,一一还礼,只觉浑身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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