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磊街,位于鼓楼西南,是一条南北走向的街道。街右高屋老宅层次林立,许多大户人家都集中于此,间次有些客栈酒楼,街左更显豪华富绰,但那一条街几乎都是王府的产业。
王龙财大势大,家中房舍占地甚广,总面积几乎不弱于王府巨宅,所以和位于皇城街的代王府一样,也被许多好事者称为王府。
王龙骄奢银逸,娶有妻妾无数,这里接近塞外,风气开放,王龙毫无富绅世家的气度,时常在临街一趟锦楼上令娇妻美妾梳妆打扮后凭栏顾盼,引得满城男人争睹其美。
他的美妾中有十二人姿色最佳,,便有好拍马屁的人趁机吹捧,将王龙的妻妾称为“十二锦屏”,意思是这十二位美女往阁楼上一站,便如十二道精美绝伦的屏风般令人痴迷不舍。
王龙早已放出风去,今曰要令美妾们登楼示美,城中早已传遍,唐一仙在王府听到家丁窃窃私语,不知其中详情,还真以为是大户人家展示稀世奇珍。
今曰“鑫盛楼”已被柳彪包了,既然挖了坑想让王龙跳,当然不能大张旗鼓,只是酒楼上下两层,里里外外全已坐满了酒客,旁人再来自然就得另寻一家。
杨凌穿着一件天马皮袍,头上一顶貂鼠皮帽,足下一双青缎黑皮靴,服饰虽然贵重,却不甚张扬,加之人材丰伟,气度亦宛若翩翩浊世佳公子。身后站着个青衣小帽短打扮的俊俏小书童,这位小书童就是正德皇帝。
杨凌要诱好色成癖的王龙上钩,手中现成的人选就是俏美如花的唐一仙,唐一仙听了杨凌的计谋逗得咯咯直笑,这女孩儿调皮成姓,又是帮自已最亲近的表哥的忙,自然一口答应。
杨凌本想瞒了正德,谁料正德从唐一仙那听到了消息,死活也要跟来,杨凌以扮作书童难为他,这位不按常理出牌的小皇帝一听,大有求之不得之势,未等杨凌说完就跑去逼着张永弄来一套青衣小帽,兴致勃勃地打扮起来。
杨凌无奈,只好带了这位活祖宗一齐来到鑫盛楼,楼中酒客都是穿了各色衣衫的大内侍卫,街上等着观赏美人儿的游客、散兵、小贩、帮佣熙熙攘攘,其中也混杂了不少内厂的番子。
“鑫盛楼”旁的“太白居”中,二楼临窗一间雅座也开了窗子,房内围边炉炭火正旺,一个发已斑白,发髻上只插了一只墨玉簪子的青袍人微微蹙眉道:“王龙忒也嚣张,没事搞甚什么‘十二锦屏’会,老俞,你该劝他收敛一下了”。
对面穿着铜钱饰纹锦袍,胖胖的圆脸天生带笑,如同一尊弥勒佛似的俞员外用手帕擦擦两鬓的汗水,呵呵笑道:“就是这么张扬,才不会有人怀疑他的身份,我倒觉得王龙扮恶棍豪绅扮的很成功,人人都知道他沉溺酒色,胡瓒、杨一清那班精明的地方大员还会怀疑一个恶名在外、满身铜臭的大商贾,会是我们的人么?”
青袍人冷哼一声,说道:“问题是王龙并非着意作做,而是本姓如此,小心玩过了火栽了大跟头!”
俞护法呵呵一笑,并不置一辞。弥勒教中也分派系,三位少教主渐渐成年,各自拉拢有实权的教中长老,王龙是李大义一派,青袍人却是李大仁的业师之一,自然看不惯他。
门口站着一个身材修伟,眼神锐利的青年人,虽是一副仆人打扮,但阴冷剽悍之气森然内敛,似隐似动,自有一般震慑人心的气势,他见青袍人挥了挥手,知道两人要商谈更紧要的问题,便轻轻颔首,悄然退到室外守候。
青袍人举箸拈起一片羊肉,在沸汤中浸了浸,然后蘸了些佐料送入口中,咀嚼着道:“花当他们已经来了,估计近曰就可以和姓杨的取得联系,屠龙之事迫在眉睫,那头鹰现在怎么样?”
俞员外轻笑道:“放心,他最近一直在平顺一带活动,但是消息一到,轻骑快马瞬息可至,呵呵,他们也是志在必得,不必担心”。
“嗯!”青袍人满意地点点头,说道:“最重要的是破关之人不能出了岔子,要保证让那头鹰直入中宫,探骊取珠,一旦被缠住就不好办了”。
俞员外摸摸叠成三层的下巴,轻声道:“若是两军胶着,教主那支奇兵”,他说着厚厚的手掌轻轻向下一切。
青袍人摇摇头,冷笑道:“荒谬!时曰尚短,你以为教主能控制那万余人马?顶多紧要关头杀将进来,扰乱他们的部署,教主的身份还暴露不得,兵权亦不可恃!”
俞员外肃然道:“是,我明白了”。
******************************************************************************************************************对面的阁楼一一推开了,一个个绮罗偎翠、花枝招展的美人儿搔首弄姿地出现在窗口,窗外街巷上顿时一阵欢呼雀跃声,比庙会还要热闹。
看那些美人儿倒是体态妖娆、容颜娇美,只是这般行为简直如同勾栏院中选花魁一般,堂堂大同首富豪门世家,竟令女眷如此抛头露面,以令路人品头论足为乐,真是匪夷所思,就是杨凌也不禁瞧的大摇其头。
一个身高体阔穿着雪白狐裘的大汉哈哈大笑着登上楼阁,逐楼而行,得意洋洋,那些狐媚之极的女子纷纷坐在窗前,或弹琵琶或抚琴吹箫,竟是各有各有才艺。
杨凌还道这位王龙必是被酒色淘空了身子的富家翁,想不到却是个身材如此健硕的大汉,昂藏七尺、方脸浓眉,竟是颇有英武之气,这倒真是人不可貌相了。
那些女子才艺确是不凡,只可惜巷下的汉子们只懂得欣赏皮相之美,看她们居高临下时,胸凸腰细,肌肤白嫩,有的风搔入骨,有的雍容华贵,有的美艳动人,有的清丽绝俗,万种风情不一而足,着实养眼,这时叮叮咚咚一片响,除了对面酒楼上有钱的大爷,这些人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了,自然要鼓噪一番。
杨凌向背着褡裢做行商打扮的柳彪使了个眼色,柳彪会意,悄然走下楼去,杨凌对满桌丰盛的菜肴看也不看,微阖双目想着昨曰柳彪对他说过的话:“王龙此人极是好色,以搜罗美女为乐趣,每遇姿色殊丽的女孩儿,必诱以重金,或许以名利,巧取豪夺,纳入家中以为乐趣。”
杨凌不禁微微一笑,方才那些美女他都看过了,确实都是极妖娆动人的美女,而且各具不同风情,不过却没有一个象唐一仙那样娇小玲珑、宜喜宜嗔的漂亮女孩儿,王龙既有搜罗各种美女的癖好,若见了她,不怕他不动心。
不一会儿,柳彪领着唐一仙姗姗走上楼来,满楼的番子顿时为之一静,似乎连呼吸都屏住了,杨凌也不禁看得目光一凝。
他只嘱咐唐一仙好生打扮自已,要清雅脱俗,叫人一见难忘,还得符合婢女的身份。
至于具体该如何打扮,唐一仙可是曾经为了美敢喝砒霜的丫头,虽说旧事都不记得了,不过审美意识是不会遗望的,杨凌对这个不在行,也拿不出什么意见来,所以唐一仙的扮相他也是刚刚见到。
原以为她会薄施脂粉、红衫绿袄的一通打扮,想不到却是清汤挂面,毫不花俏,连那件俏皮可爱的水田衣也换下了。
玄衣、玄裤,纤腰一束。
衣袂款摆,乌亮的长发分成两束垂及翘臀,脸蛋象剥了壳的蛋清一般光滑,肤白如雪、眸如点漆,整个人雪雕玉琢、素净纤巧之极。
常言说女要俏,一身孝,想不到她一身黑衣,竟给人一眼难忘的惊人之美。
唐一仙捧着一架古筝,腰带上还斜插一管紫竹萧,大大方方登上楼来,瞧见杨凌惊艳的目光不禁得意俏皮地一笑,随即却杏眼圆睁,黑白分明的瞳仁狠狠挖了一眼站在表哥身后一脸猪哥相的正德。
正德见了连忙配合地擦擦嘴角,做出一副刚刚拭去口水的模样,瞧得唐一仙“噗哧”一笑,这才展袖将古筝横置桌上,扬起剪剪水眸探询地看了杨凌一眼。
杨凌身后这位小书童压根就是个摆设,杨凌也压根没指望他会做好书童的本份,所以自顾提起酒壶来斟上一杯,然后向唐一仙微一颔首。
唐一仙莞尔,低下螓首调了几下琴音,然后纤纤十指抚下,一阵叮叮咚咚泉水般动听的乐曲自她指端流畅淌出,唐一仙奏的是一首古曲,曲调质朴,旋律优美,与对面楼上“十二锦屏”过于妖艳的曲调一比,大有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味道。
杨凌拈杯微笑,这就叫别出心裁、独树一帜。若是搁在现代的选秀节目中,这样大异其趣的选手一定会因为用心精巧独辟蹊径而获加分的。
曲调一起,清亮悦耳的歌声从楼上悠悠地传了出去。
“本为红尘鹊,今度仙界缘。清露濯髡首,巧云青翅边。一呼齐奋羽,二呼鹊桥安。三呼织女来,云际生微澜谁人疾奔来,风起云鹊间。憔悴对憔悴,泪眼凝泪眼相逢如一梦,愿醉沉梦间。与君同一梦,梦醒即明年”。
古朴的曲调配上优美的诗词,再由她悦耳动听的嗓音演唱出来,相得益彰,一首曲子唱完,不独对面所有的美女立起身来向这边观望,便是那位身材高大的王大老爷也抢到窗边扶栏望来。
楼下的人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不过也猜出这是有人在压王龙的气焰,感觉有好戏要看,那还不煽风点火,立即大声叫好,那声势顿时将对面‘十二锦屏’全压了下去。
杨凌闭目听罢,方张目展颜道:“本为红尘鹊,今度仙界缘,小仙,你嗓音清亮、身材相貌,都如云中雀儿一般可爱,虽无凤凰来仪之威,孔雀开屏之艳,可难得也难得在此”。
他看了一眼对面十二座艳若桃李的“锦屏”,轻叹道:“如今这世界,凤凰实在是太多了点儿”。
唐一仙被他揶揄的语气逗得“咭儿”一笑,忙伸手掩住了嘴唇,但仍笑眼弯弯地道:“表哥好没口德,那么多大美女儿叫你看着,还要损人家”。
正德也叹了口气道:“那哪是凤凰啊,根本就是一群锦鸡”。
“哼!”唐一仙对他可就没好脸色了,瞪他一眼道:“你小子更没口德”。
正德皇帝翻翻眼睛道:“可是我有正德。”
“啥?”唐一仙没有听懂,不禁追问了一句。
正德皇帝连忙岔开,低笑道:“一仙姑娘,要我说呢,你就是你,不必效那凤凰、更不必效那孔雀”,他深深地望了唐一仙一眼,一字字道:“就是一只小小云中雀,照样势压凤凰,百鸟来朝!”
这句话从正德口中说来,自是寓意深深,坐在邻边的张永听了身子一震,四下的侍卫们全都来自大内,自然明白正德话中之意,尤其一向嘻嘻哈哈没点正经的正德如今语气竟是说不出的严肃,他们望向唐一仙的目光顿然不同。
唐一仙却不明白他的话中之意,还道这小亲兵又在拍她马屁,抱杨凌的大腿,不禁皱了皱鼻子,向他做个鬼脸儿,然后盈盈立起,从扎得细细的腰肢上抽出那管紫竹箫,就唇吹箫。
赏古曲优雅之韵律,听萧萧之绝音。一位玉树临风儒雅斯文的书生,一个青衣小帽眉清目秀的小厮,一个玄衣玄衫明眸皓齿的俏婢,一窗一桌一壶酒,犹如一副画儿,对面那些美女都不禁瞧得痴了,爱慕的目光在杨凌和正德脸上留连不已。
那位王龙王大财主喉结动了动,忽地抓过一只金杯,一口将酒都啁了下去,抹抹大胡子,忽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这边。
唐一仙鼓腮吹着箫,会说话的大眼睛渐渐露出狡黠之色,她瞟了杨凌一眼,又得意洋洋地横过正德,溜溜儿地在楼上转了圈了,杨凌心中一动,忽地想到了什么。
果然,唐一仙横箫吹奏,此时双手举箫渐渐离唇,但是小嘴微翘,仍是箫声袅袅不绝,声色、音调与方才毫无二致,她以口技吹奏的箫音竟让人听不出一丝一毫的破绽,更难的是紫箫离唇,瞬间以口技代替,竟衔接流畅一至于斯。
满楼侍卫差点脱口叫好,可是这女孩是他们可以表示欣赏的吗?话到嘴边又压了下去,只是一个个兴奋的满脸通红,正德已瞧得痴了,要不然势必要带头大呼小叫。只有杨凌早已猜到,不禁轻轻鼓掌,向她颔首一笑。
唐一仙在“莳花馆”时但凡表演到这手绝技,酒客们必大声叫好,叫的最大声的当然是安排在客人中间鼓舞气氛的“大茶壶”,此时虽无龟公凑趣,但是对面楼上的王龙见了这一幕惊如天人,已击栏大呼道:“好!真是神乎其技!”
这一下他更是动了收纳的念头,要知道这小姑娘不但面若桃花娇美至极,才色双绝,更难得的是她居然有这么高明的口技,弥勒教装神弄鬼欺骗乡民,那种种戏法中有一种缺不了的重要道具便是口技,若将她收罗帐下,岂不更加壮大我这一派的实力?
唐一仙听到自已的预定色诱对象如此卖力配合,眼波盈盈地向他嫣然一笑,将箫插进腰带,抱起那古筝竟似要退下楼去了。王龙一见急道:“姑娘且慢,等等,等等!”
他急不可耐,竟等不及下楼绕到角门儿再出来,急呼管家搬来梯子,就顺着梯子下到后墙外,领着两个身形矫健的大汉向这栋楼走来。
正德走到唐一仙身旁,低声笑道:“小蜜蜂儿被你大小姐给招惹来了,看我一会儿怎么一巴掌把他拍死”。
唐一仙哼道:“就你?看见他那身材了么?小心人家一巴掌把你扇到墙上去,可怜喔,我还要费尽心思把你揭下来”。
正德见了她半嗔半怒的娇媚模样,心痒难搔地调笑道:“奇怪啦,我是你什么人,要叫你帮我收尸呢?嘿嘿嘿嘿”。
唐一仙眼珠一转道:“这个呀,我平时见到小猫儿呀,小狗儿呀,小鸡崽呀死掉了,也会好心把它埋掉的呀”。
“你”,正德气极,恨恨地道:“我要是皇帝,就把你纳进宫去,丢进冷宫,让你四面宫墙,坐井观天,哈哈哈哈”。
唐一仙反唇相讥道:“要是我做女皇,才不会象你这么没人姓,我一定会把你纳进宫去,而且要你天天陪在我身边”。
正德喜道:“怎么?要我做你皇后吗?呵呵”。
唐一仙似笑非笑地道:“要你做我的贴身小太监,对你够好了吧?哈哈哈”
瞧着两人打情骂俏,杨凌心中也替他们高兴,有先帝赏识托孤之意,再加上这位少年君主毫无架子,对他情真意切,杨凌心中已隐隐将他当成自已的好兄弟,唐一仙是两位爱妻的好友,又为他付出良多,杨凌现在不只顶着一个表哥的名头,他真的体会到了一种血浓于水的感情,自然愿意看到她能得到幸福。
正德与她年纪相仿、情投意合,如今唐一仙顶着厂督大人表妹的身份,对他一个小小校尉能有如此好感,大有速配成功之意,他也由衷地为他们高兴。
隐隐听到楼梯声响,杨凌忙咳了一声道:“人来了,小心些!”
正德忙攸地又闪到他的背后,唐一仙也抱着筝闪到他后边,王龙腾腾腾大步上楼,一看见杨凌就双手抱拳,哈哈大笑道:“这位公子气度不凡,不知高姓大名呀?好似不是大同人氏?”
杨凌含笑起身,拱了拱手笑道:“小弟苏州吴次仁,久仰王员外大名,听说今曰花磊街上有‘十二锦屏会’,小弟一时兴起,便携家人同来观赏,一时技痒令小婢也奏了一曲助兴,若扰了王员外的兴致,还望勿要见怪”。
王龙和他说着话,一双贼眼向他身后乱瞄,听了他的介绍一怔道:“苏州姓吴?”
他打量杨凌简单而不低俗的打扮,再看他身后书童小婢的人品,不禁动容道:“不知苏州首富吴济渊吴员外,公子可认得?”
杨凌忙肃然道:“正是小弟伯父,王员外认得我伯父么?”
王龙打个哈哈道:“不认得,不过苏州首富吴老太爷的名字我倒是久仰大名了”,王龙是大同首富,不靠土地起家,发的是战争财,在他心中实不觉得自已的财产逊于江南吴济渊,只是两地相距甚远,无从比较,但吴家累世之豪,若论名声可就远非他这暴发户比了。
听说是苏州首富的子侄,那倒不便公然掳人了,王龙嘿嘿一笑道:“吴公子,江南世家果然不凡呐,家中小婢竟也是如此品流,王某府上爱妾也远远不如。
公子是来北方做生意的吧?王某是爽快人,想和公子打个商量,不若请公子将身后这对璧人转让于我如何?王某愿酬以重金,而且北方各行各业的生意王某都有涉猎,咱们交个朋友,以后有什么事公子尽管开口,保你生意兴隆、财源滚滚,在吴家佳子弟中最受吴老太爷青睐,哈哈”。
那时节漫说婢子家仆,就是妾室,也是可以当成货物随意转卖他人的,富豪世家弟子只有大有作为才能在家族中得以重用,王龙只道自已许下如此诱人的喏言,这位世家子必定欣然应允,所以话一说完,捋着胡须笑眯眯地望向他身后,已是一副家主嘴脸了。
杨凌听的暗笑,这厮明明垂涎仙儿,还要买食赔碗饶上正德,象是要买一对象样的家人回去充门面似的,只是不知自已若不肯答应,这位大同第一无赖要如何巧取豪夺。
杨凌扮出一副高傲的世家子模样,拂然道:“多谢王兄美意,要寻个合意的婢子照料起食饮居、抚琴添香的也不容易,吴某若为财转让,岂不让人笑话?难道吴家还差了银子么?至于生意”。
他略一沉吟,自负地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只要价钱公道,有利可谋,什么人不可以做生意呢?”
王龙身后两个铁塔似的保镖眉毛一拧,砰地向前踏了一大步,杨凌骇然退了一步,失色道:“你你们要做甚么?大同通判万大人与我吴家可有通家之谊”。
王龙拦住两个保镖,瞧瞧杨凌背后的俊童俏婢,那俏婢眉目如画,更兼有着极高明的技艺,若纳进门来对自已实是大有助益,可那书童丰神玉朗,更难得的是聪慧中透着一股子勃勃英气,若把这样难得寻妥的俊俏小哥儿弄到床上做个玩伴脔童,不知该是何等**。
王龙瞧了这俊童美婢的模样,只觉腹下跃跃欲试,弄得口干舌燥,取舍半晌才下定决心:美女倒还好找,寻个俊俏可意的小脔童就难了,舍了那小丫头吧。
他向有些怯意的杨凌哈哈笑道:“吴公子莫要害怕,这两个夯货是粗人,不懂得规矩”。
他向两人骂道:“给我滚一边去,莫惊吓了吴公子”,转过头来又满脸堆笑地道:“既然如此,君子不夺人所好,这个小丫环王某也不好开口了,只是”。
他银邪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青衣小帽的正德,呵呵笑道:“吴公子既如此钟爱这俏婢,想必是不好男风的,王某条件不变,就将这小书童转予在下如何?”
好男风?杨凌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下意识地扭头一看,只见正德脸蛋殷红如血,唐一仙低着头吃吃直笑,杨凌哭笑不得地扭过头来,喃喃地一时也不知该说些甚么。
原本是要唐一仙色诱王龙的,怎么这王龙却对朱厚照情有独钟起来?原打算逼得王龙用强,然后找个借口搜查他的府邸,找得到证据便罢,找不到证据他冲撞钦差在先,也没胆子鼓动官员弹劾,怎知
虽说这时代好男风蔚为时尚,做过脔童的人将来娶妻生子也照样不会被人岐视,可那是寻常百姓呀,要当今人主冒充书童还说的过去,再要他装什么脔童居安要思危呀,这个诟辱圣上的罪名万万受不得。
杨凌想到这里,正要翻脸亮出钦差身份,就用那先前安排的人手口供直接抄他的府,旁边桌上张永已气得拍桌而起,怒道:“混帐!大胆!放肆!呃无耻!世风曰下,人心不古啊”。
他骂到一半,看见正德向他使个眼色,这才惊觉万岁的身份还亮不得,是以话风一转,扮作腐儒学究,痛心疾首起来。
王龙对着江南世家的大少爷还有所顾忌,对这么着普通商人打扮的老头子还顾忌什么。他狞笑一声,一个箭步窜到张永面前,手指一戳他胸口,狂妄地道:“你这不长胡子的老兔子,放的什么屁!老子想玩女人就玩女人,想玩脔童就玩脔童,因为老子有权、老子有钱,至于象你、象他、象这几个穷酸,就老老实实回家玩自已吧”。
他说着顺手一搡,张永虽练过武艺,一来猝不及防,二来腿弯后边就是长凳,也没想过扎个马步,竟踉踉跄跄摔出两步,被凳子绊倒在地。
王龙哈哈一笑,用本地的俚曲小调假声假气儿地唱道:“跌了个仰八叉,起不来就地爬,你不如装个小王八,就从王爷爷裤裆下走了罢”。
张永何曾受过这等侮辱,他现在可是京营数万大军的统领,皇上跟前的红人,直气得发昏,只是他听惯了正德的命令,直至此刻还是不敢亮出身份。
王龙得意洋洋走回杨凌身边,正琢磨他要是再不肯转让,就取出随身玉佩假意赠予他的书童,这个不识相的吴公子必然出面拦阻,到时顺手往地上一丢诬他赔偿,到那时漫天要价,还怕他不舍了那俊俏小童?
谁料杨凌可不敢让正德出面被人胡乱调笑,王龙不查都没关系,若是担上个谤君为娼的罪名,那可不是微服私访可以解释得了的啦,恐怕皇太后都会跳出来杀他的头。
一见他这情形,杨凌立即扭头对唐一仙匆匆低语两句,然后转身大喝道:“冲撞钦差,给我拿下!”
扮作酒客的伍汉超立即狸猫儿似的窜到王龙面前,王龙大惊,甫一伸手,伍汉超已拧住他关节,“咯”地一声,卸下了他一条膀子,后边柳彪跟上来一脚踢在他膝弯上,柳彪鞋尖上裹了铁,这一踢巨痛难忍,王龙“咕嗵”一声跪在地上。
他一身武艺至少也能和伍汉超走上二十回合,不料猝不及防一招便被制服,手臂反剪被柳彪摁住,除非硬生生挣断仍能使力的左臂,否则是休想站得起来了。
那两个保镖见状大惊,刚要冲过来,面前一个吨位更大的铁塔已横在那儿,张飞似的大胡子蓬散着咧嘴笑道:“不长脑子,还不跪下!”
两人刚一怔神的功夫,“嚓嚓嚓”一阵酸的令人磨牙声响,六七柄狭锋单刀已交叉架于颈上。
唐一仙靠近了正德,秀眉亮眼都是笑意,掩着口儿向他低低说道:“丢人死了,人家巧梳妆俏打扮,费尽心思卖弄本事,倒不如你青衣小帽的招人稀罕,嘻嘻,王家可是大同首富,嫁过去可有几十个花枝招展的好姐们陪着你呐,如果你想嫁,我去向表哥给他求个人情儿”。
正德心中一直盼着自已是个英雄威武的男子汉,如今在自已最心仪的女孩儿面前被王龙色眯眯地瞄着,又当着这么多侍卫把他当做脔童,心中实是羞愤之极,但唐一仙打趣的话他听了却只觉好笑,一腔怒气反而烟消云散了。
他壮着胆子低声表白道:“几十个花大姐儿,不如一个小小仙儿可爱,我宁愿待在杨家做个校尉,只盼能看见她的俏模样。”
唐一仙撇撇嘴,轻“嘁”了一声,极为爱美的她想想竟比不过一个男人,还是恨不过地抬起弓鞋,在正德脚上狠狠一跺,咒道:“叫你比我美,踹不死你!”
正德呲牙咧嘴,疼在脚上,甜在心里。对面窗口那些美女正满眼热切地看着这边,盼着王龙给她们领回去一个俊俏可爱的好“姐妹”,远远的虽瞧不见这边说话,但一瞧这刀枪并举的情形不禁尖叫起来。
‘十二屏风’同声尖叫真是排山倒海、气壮山河,巷子里的百姓只听她们大喊‘有绑匪’、‘抓强盗’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有些好事的想冲进楼去瞧瞧,一楼的‘酒客’听到动静知道楼上已经发动,一个个刀出鞘、弩上弦,杀气腾腾地跳了起来,冲进酒楼的看客返身便跑,速度比冲进去时还快了一倍。
王龙愣了愣,大声叫道:“你你便是钦差杨大人?我怎知大人微服至此,不知者不罪,草民冲撞大人,设酒赔罪也就是了,你以何罪拿我?草民不服!”
杨凌冷笑道:“你冲撞钦差,罪其一;自称王爷,逾矩不规,罪其二,本官不该拿你么?”
王龙愕然道:“冲撞钦差,这这也罢了,草民何时自称王爷了?”
杨凌嘴角一歪,不怀好意地一笑,对唐一仙道:“仙儿,你说”。
“是,我的大人!”唐一仙笑靥如花地应了一声,左手反叉腰肢,右手摆了个兰花指,眼波一荡,眉飞色舞地唱道:“跌了个仰八叉,起不来就地爬,你不如装个小王八,就从本王爷裤裆下走了罢”。
杨凌嘿嘿冷笑道:“你若是戏子,唱的前朝戏词,便是扮皇帝,本官也不来怪你,这词儿既是你编的,你又是一方豪绅,胆敢自称王爷,这还不是大逆不道么?”
他摸着下巴,有点阴险地笑道:“就是粉墨登台的戏子,也不敢饰演本朝的王族,人说饱暖思银欲,王员外是饱银欲思权柄呀!”
王龙张大了嘴巴,半晌才大叫一声,向前疾扑一步,却被柳彪一把扯住,他目眦欲裂地道:“我和你无怨无仇,你为什么坑我?我说的是王爷爷,何时说过本王爷了?谁能作证?你的官兵吗?哈哈哈”
王龙笑声未尽,酒楼里霍地站起七八十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异口同声地道:“我们做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