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神州飘摇第三十九章韬光养晦留羽翼
见信使走后,和珅心里暗松了口气,有曾国藩鼎立相助,他现在就能名正言顺的呆在英山,以静观北方局势之变。
对眼前英国人提出的和谈,和珅丝毫没有抱任何希望,他在上海和英国人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哪里会不明白这些英国人究竟想的是什么?
武力加上恐吓,是这些洋人善用的‘花’招,打赢了就漫天要价,打输了再从谈判桌上捞回本钱,从鸦片战争起,他们那次不是这么做的?这个办法听起来似乎有些可笑,但正是这可笑的做法每每却都能得逞,朝廷里上至皇帝,下至群臣个个全是软骨头,对内强硬,对外软弱无能,国家一天天衰弱下去,其责难辞。
最让和珅担忧的不仅是谈判,更是左宗棠在天津的新军。作为新军的创始人,和珅看待用全副心血打造出来的新军就像自己的孩子一般。倒不是怕新军在英军前吃多少大亏,以新军的战斗力加上左宗棠的统兵能力,就算有小损也不会有大碍。但这次和谈,和珅能断言英军定会在谈判桌上提出让新军撤离天津的要求,而朝廷对这无理要求恐怕也会答应下来。不为别的,只为朝中对和谈的迫切,加上皇帝对汉军的极度不放心所至。
新军虽是和珅创办,可统帅却是左宗棠,左宗棠作为一员汉臣,又是两江总督,虽有救援天津大功劳,但领着重兵驻扎在直隶。不能不让皇帝心惊。
况且,左宗棠与和珅的关系朝中皆知,以肃顺为首地这些人定会找出种种理由把新军调走,就算皇帝接受他与僧格林沁的建议,让左宗棠署理直隶总督一职,军机处也会让新军调整防务,以和谈需要来讨好英国人。
在到英山路上。和珅接到和谈讯息时就写信让人传往天津。但路途遥远,和珅不知道这信是否能来得及送到左宗棠手上。如果朝中真答应了英军的请求。调动新军防务的话,再有突变就难以形成主动防御的步骤。左宗棠虽然大才,却也是君臣之礼甚严之人,有皇帝的圣旨他断然不会违抗命令,和珅的信里就是想表明这点,尽量让左宗棠拖延些时间,同时做好以防不测地准备。
同样的。在李鸿章处,和珅与李鸿章所提地那些条件也是考虑到这些,只不过当时他还没有得到和谈的消息,只不过隐隐约约察觉到可能有变。现在看来,他当时走的这步并没有做错,谨慎小心反而安排对了,一旦北方局势发生变化,凭着李鸿章答应的两营淮军和左宗棠的新军。或许还能有挽回之地。
至于湘军,和珅现在可不敢用。特别是亲眼见识了湘军低劣的军纪与装备后,和珅对曾国藩的湘军非常失望。要是湘军那些将领到了北方和当初曾国荃在广州一样再搞些事出来,和珅就是再有多大能耐也救不了他们了。
而且,对湘军如今地样子,和珅更为曾国藩感到心忧。曾国藩成在湘军。败也在湘军,再这么下去,就会为湘军拖累,毁去一世英名。
“涤生兄,有一事在弟心中,一直不吐不快,斗胆妄言,还请涤生兄听了不要生气。”
和珅考虑再三,还是决定提醒曾国藩一下,免得老友将来出事。
曾国藩淡淡一笑。做了个请说的姿势。心里并没有想到和珅会与他说湘军的情况。
“湘军名震天下,我自入英山以来三湘子弟之彪悍一一瞧在眼里。觉得涤生兄能从无到有拉出这么一支队伍,并在朝廷无力抵抗长‘毛’之时做擎天之举,与长‘毛’相战数年,小弟深为敬佩……。”
“那里……我只不过是尽人臣本份,为国出力而已。”曾国藩得意地抚须微笑,客气答道。
和珅先捧了他几句,接着话峰一转,摇头道:“……但涤生兄可知‘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之说?”
曾国藩乃是大儒,哪里会听不明白和珅这句话的道理,当下眯眼向和珅望来,眼中寒光闪动,神‘色’中有些不悦,更有些微微恼怒。
和珅丝毫没有在意曾国藩的表情,诚恳地说道:“涤生兄,唐太宗有句名言,水能载舟,也能覆舟。虽说唐太宗这句话指的是治国之道,但何尝也不能化作旁用?湘军如今有三十万之众,势力南北几省,有陆、水军各营,可谓天下第一军。可是,涤生兄身为汉臣,以汉臣领军乃本朝三藩之后第一人,其中要害不用我说,涤生兄也应该明白……。”
曾国藩神情不变,但扶在椅旁的手却微微一颤,和珅这句话正说中他的心思,作为一个汉臣领军到这份上,地确是三藩平定后从未有的事。在和珅向他说这些话之前,曾国藩当然也想过这些问题,但从未仔细去考虑过,因为眼下太平天国未平,湘军在朝中地位尤其重要,不论是咸丰还是其他朝臣都不会在这种事上对曾国藩为难。而且,曾国藩凭着湘军立下极大功劳,心志意满之下也顾不上去想这些,一心只想再扩大湘军,把太平天国彻底剿灭。
曾国藩微妙变化,和珅悄悄看在眼里,他也不揭破,只当没有看见,继续往下说道:“等长‘毛’灭后,朝廷对湘军何去何从,涤生兄也能猜出一二。以涤生兄的大才,当会选择最妥善的处置安排,可这么一来,必然会使手下这些三湘子弟不满。假如湘军军纪森严,素质优良的话,此事还不难解决,最多是费些心力而已,但如今湘军情况怎样,想来涤生兄要比我更为清楚。一旦‘激’起军中大变,涤生兄到时候就算是压得了一时难道还能压得了一世?常言说得好。狡兔死、走狗烹啊!”
和珅说到这里,曾国藩脸‘色’大变,神‘色’中不免有些惊惶起来。曾国藩熟读史书,历史上功高盖主之人的下场是如何他当然清楚,虽说曾国藩从未有这种念头,但也不能不防皇帝会有什么想法。何况,和珅说地字字在理。这种情况很有可能发生,湘军现在是什么样子。作为一军统帅的曾国藩心里也清楚,一旦朝中真的对湘军起了疑心,决定裁减湘军的话,就算曾国藩同意,他手下握着兵权的各营统领能答应么?那些靠着杀伐发了大财,得了官位的三湘子弟会轻易就范么?
如果到时候强硬裁减,很可能会引起军中剧变。一旦失去控制。给曾国藩带来辉煌的湘军就成了尾大不掉地麻烦,‘弄’不好还会引来杀身大祸,使曾家千百年来的名誉毁于一旦。
这个结果是曾国藩绝对不想看见地,他只是想做一个名垂青史地名臣,做一个力挽狂澜地良将。要是真到了那一步,以曾国藩的‘性’格,就算以死明志,也会落个遗臭万年地下场。
天其实并不热。但曾国藩的额头却忍不住流下汗来,一双手情不自禁地颤抖着。看着曾国藩如此表情,和珅连忙好声安慰了他几句,点出如今尚不算晚,只要他慢慢调整湘军军纪,做好手下各将的安抚工作。还有缓和地余地。
“君实,大恩不言谢,今日多亏你提醒,要不然铸成大错,我曾国藩百死也难赎其罪啊!”
“涤生兄,你我乃多年好友,此事我如何能不提醒你呢?但请兄留意,湘军不比季高的新军,也不同少奎的淮军,如何安排还得由涤生兄细细思量。何况。我刚才所说只不过是最坏的一面。或许朝廷另有想法也不得知,涤生兄多年为国。这是皇上与天下人都共知的,就算湘军有一二败类闹事,也责怪不到涤生兄身上……。”
不等和珅说完,曾国藩站起身来向他深深一躬,诚恳地说道:“君实,你的好意我已心知。有道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今天一言点醒与我,我定会小心谨慎,尽快做好安排。”
和珅见曾国藩如此,这才放心笑了起来,点头称是,同时为他出了一些主意,并让曾国藩多多与手下心腹商量,不用过急,只要把握好尺度即可。
“这个我知道,等长‘毛’灭后,我就请旨让皇上把湘军全部裁去,一个不留!”
和珅一愣,他没有想到曾国藩听了这些的劝说后居然会变得如此‘激’进,他只不过是想让曾国藩去粕留‘精’,给朝中表个姿态,韬光养晦而已。可曾国藩倒好,为了表明心意,居然打算把湘军全部裁减,这种做法简直有些过了。
“不可!不可!”和珅连忙摆手,暗叹曾国藩火爆的脾气依旧没改,做事太过要强。
“为何不可?裁减湘军不正如朝廷之意么?要裁就索‘性’裁个干净,也让天下人都明白我曾国藩地心意。”
和珅苦笑摇头,却一时间无法用合适的话劝阻他,皱眉想了一会,突然眼前一亮,合掌笑道:“涤生兄,我说个故事给你听听如何?”
“故事?”曾国藩奇怪地问道。
和珅笑着点头,也不等曾国藩再开口,就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从前有个镖师,此人武艺高强,手下还有十多个本领好的徒弟。这镖师被一家慕名而来大户人家请去当护卫,走南闯北多年,从未出过事情,沿途的强盗都怕他。后来,这大户人家的老主人去世了,原来的少爷成了新主人,可这少爷与镖师地脾气不对付,很不喜欢他,而且镖师年纪渐老,少爷一心想辞去这镖师。不过因为老镖师手下的徒弟个个是好汉,护镖少不了他们,所以只能高薪继续聘用老镖师。但这老镖师却没看出这点,他总觉得徒弟们一直跟着他不能自立‘门’户,出息不大,于是把徒弟一个个都推荐了出去。几年后,老镖师身边的徒弟全走*了,少爷也把他给解雇了,老镖师无奈回到家中,没多久就被仇人害死,临死之前,他长叹了一句话:‘英雄不可自剪羽翼……!’”
曾国藩心里一愣,两眼直直地瞧着和珅,呆了好一会儿,这才站起身,再向和珅深深一躬。
和珅也站了起来,微笑着瞧着老友,看来自己这个故事打动了曾国藩,而曾国藩也应该清楚究竟怎么去做是最恰当的了。以曾国藩的本事和能力,接下来和珅没必要再去‘操’心,他现在的一颗心已经放在了在天津的谈判中。
和谈并未与和珅所想放在天津,反而安排了在保定。和谈主使怡亲王载垣、副使军机大臣兼兵部尚书穆荫,另外还有十数个军机章京等,与英国人的谈判特使已经开始了正式接触。
英国人的谈判主要由巴夏礼为主,作为参赞和提出和谈计划的他比远征军中任何人都更胜任这个角‘色’。而且,在谈判中,他也把那种趾高气扬、目空一切地作风发挥了个淋漓尽致,让中国官员气得牙痒痒地,却敢怒不敢骂。
“你们中国人根本就没任何和谈的诚意,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把天津地军队撤走?难道是想趁着和谈之期再偷袭我们大英帝国的士兵么?”
巴夏礼今日一进谈判点,没说上几句话又咆哮了起来,挥舞着双手颠倒黑白,对着中国官员吹胡子瞪眼睛,还把桌子拍得震天响。
“巴夏礼先生!贵国的军舰还在天津海河口,就连大沽口炮台也在你们手中,在这种情况下应该是你们先撤军吧?”穆荫是兵部尚书,当下出言反驳道。
“我们先撤军?”巴夏礼像是听到了什么离奇的事,惊愕地瞧着穆荫,问道:“凭什么要我大英帝国先撤军?请阁下别忘记,现在我们两国还在‘交’战之中,和谈还没正式签订,在这种情况下想要我们撤军难道不是非常可笑么?”
“那么……巴夏礼先生就觉得我们撤军是很正常?”穆荫暗骂这洋鬼子强词夺理,太不要脸。
“当然!”巴夏礼昂着头回道:“和谈是给你们的皇帝一个机会,而你们撤军也是要表现出一种姿态。只有这样,和谈才能再进行下去,要不然,没有信任基础的和谈又拿什么谈下去呢?”说到这,巴夏礼向众人扫了一眼,嘿嘿笑道:“如果你们中国军队依旧不肯撤军的话,作为和谈的英国代表我就可以默认为你们拒绝和谈,那么接下来也没什么谈的了,我现在就回天津去,大家用武力来解决难以达成协议的问题吧。”
说完后,巴夏礼就拿起桌上的礼帽,用英国绅士的风度向众人点点头,转身就要离去。
“巴……巴大人请留步!”怡亲王载垣见对方如此,顿时慌了手脚,连忙站起来急急挽留,同时狠狠地回头瞪了一眼穆荫,责怪他言语不当,居然把对方给气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