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你可闯祸了!”延支伽罗仔细看了那名被李月射死的粟特人首领,只见他额头上有一个大洞,血已经流干,睁大着眼睛,眼珠混着鲜血凸出,更显得十分恐怖,仿佛到死也不明白自己是怎样死的。
“他是东粟特人首领葛伦的幼子,外号‘秃狼’,他这一死,葛伦如何肯善罢甘休。”说完延支伽罗长叹一声,显得心事重重。
“不过,这也未必全是坏事,至少贸易贵族们和草原上的牧民都会感激你,这秃狼做尽了恶事,不知道杀了多少人,抢了多少商队,他这一死,连我都要感谢你了。反正东粟特人是一直反对与唐和解的,其实也影响不大。”延支伽罗忍不住又安慰起李月来,李月只是淡淡一笑,并没有说话。
就在大唐使团离回纥可汗国都城还有两天的路程时,回纥贵族内部已为与大唐是战是和闹翻了天,主战派以内相俱陆莫达干为代表,以为可趁大唐虚弱之机,一举扫平中原,将回纥的疆界延伸到东海,创万世不朽之业,登利可汗也为之心动不已,另外以畜牧业贵族的代表、东粟特人首领葛伦更是大力鼓吹大唐腹地沃野千里,可供奴役的汉人有千万之多,一心鼓动回纥出兵,加之幼子惨死,强烈的复仇yu望更让他当庭保证,愿以粟特人为先锋,夺取大唐万里山河。
而主和派则以外相帝德为首,其他如重臣多亥阿波、延支伽罗以及登利之弟骨啜特勒或是有感于唐庭的礼遇,或是得利于贸易,皆反对与唐交战,登利可汗之可敦(即皇后),也就是仆骨怀恩的亲女,被李亨封为宁国公主后下嫁葛勒可汗,葛勒可汗死后,又按回纥礼制下嫁其子登利可汗,更是强烈反对攻打自己的母国,在两派激烈的斗争中,一向多变的登利可汗夹在中间,两头为难,于是他便召国师摩尼教教宗睿息问策。摩尼教起源于波斯,信奉光明,以为天下众生在光明之火的庇护下皆可获得幸福,睿息原在大唐传教,唐玄宗在中原禁摩尼教后,摩尼教众就逐步向西域转移,逐渐被回纥的统治阶层接受,终于在登利可汗即位后被定为回纥的国教,睿息本人也被封为地位至高无上的国师,这时,他已经六十余岁。
“国师,大唐使团马上就要到了,现朝内两派意见相左,壁垒鲜明,我也拿不定主意,实在很想听国师一言!”
睿息微微一笑道:“我相知道大汗本人的意思呢?”
“现在大唐国力虚弱,正是上天给我的天赐良机,我本意一战!”
睿息点点头,又问道:“那大汗以为我回纥最大敌人是谁?”
登利可汗想了想说道:“西有大食、南有吐蕃!”
“看来连大汗本人也不认为大唐是我回纥之敌,回纥与大唐世代交好,几代可汗都受大唐恩惠,百姓也无心与大唐为恶,洛阳事件不过是士兵军纪不严造成,不应成为影响两国关系的因素。”
“等一等,国师难道也是支持与大唐和解的吗?我不是听说国师一向深恨大唐吗?”登利可汗不禁大为错愕,原来国师竟是主和一派。
“不错,我本人是深恨大唐,但现在可汗问的不是我个人私事,而是问回纥国事,我怎能因私怨而置我回纥利益不顾。”
“我明白了,国师一心为国,是我错了,请国师教我!”登利可汗诚恳地说道。
“此事需从长说起,刚才大汗也说,我回纥真正之敌,是大食和吐蕃,而没有大唐,其中真正的原因是大食和吐蕃皆是********的国家,无论是吐蕃的原国教苯教和新国教密宗教以及大食的******教都是扩张性极强的宗教,也注定了这两国对外的侵略性,而汉人的儒学、道教及佛教都是内敛型的,讲究君子修心,这也是汉人几千年来没有对外侵略的根本原因,现在大唐也是如此,虽然几代唐王都对外雄心勃勃,那不过是他们个人的好大喜功,也没有象大食和吐蕃人那样灭掉占领地原来的信仰,奴役原住民,而是依然保留了原有的体制,实际上只要了一个名义上的君主称号,所以对我国来说,大唐确实是个不错的盟友。相反,若我军大举侵唐,如果不能在短期内拿下大唐,谁敢保证吐蕃与大食不会趁我国空虚,趁机占我疆土,尤其是大食,其在我边境常年屯兵十万,意何为?难道大汗不知?”
登利可汗听得连连点头,恍然大悟说道:“幸亏国师提醒,我差点铸下大错!两派相争都是为一己之利,唯有国师才是真正为我回纥国家利益着想的。”
睿息摆摆手笑着说道:“若我回纥被吐蕃或大食所灭,也是我摩尼教灭亡之日,我其实也是替自己考虑的,但如果大汗真对大唐感兴趣,我倒有一个办法,虽然时间长一点,但可保万世基业。”
“国师说来听听?”刚刚被打消战意的登利可汗顿时又兴趣大增。
“我们不妨从征服汉人的心做起!”
“什么?”
“让我摩尼教取代佛、道两教,成为汉人万民信仰之教,只有先征服汉人的文化和信仰,才能最终征服汉人的心,这是我在大唐多年,研究汉人几千年的历史所总结出来的。”
登利可汗这才终于明白,原来国师真正的目的却是想在大唐传播他的摩尼教,看来他是想趁这次唐、回谈判,达到自己的目的了。但登利可汗毕竟也是一代枭雄,他从政治上终于接受了与大唐结盟,共同对付大食、吐蕃的战略国策。
“不过我这个和约绝对不能那么便宜的!”登利可汗自言自语地说到。
两天后,大唐的使团终于抵达了回纥汗国的都城斡尔朵八里,受到了热烈的欢迎,登利可汗之弟骨啜特勒和外相帝德代表登利可汗亲自出城二十里迎接大唐使团一行。
在盛大的欢迎仪式后,大唐使团被迎入了回纥王宫,就在王宫门口,李月突然感觉到了一种仇视的目光,他顺着目光看去,只见在不远处的回纥大臣中间,有一个约五十岁的大胡子男人,正用无比仇视的目光看着自己及使团众人。
“他就是粟特人首领葛伦!大将军要多加小心。”旁边的延支伽罗悄声说道。
李月点点头,随着使团进入了王宫。
在王宫里,登利可汗再次用美酒和歌舞接待了使团。
“我们回纥至强盛以来,一直和大唐亲如一家,愿我们的友谊代代相传,干杯!”
登利可汗举着酒杯,用熟练的汉语说道。在回纥,稍微有点地位的回纥人都会说一点汉语。
众人皆把手中之酒一饮而尽。
“大汗说得非常好,我父皇就再三叮嘱我,不要做有损两国关系的事!”李适接口欣然说道。
“那为什么你们使团要杀我儿子和族人!”一个雄悍的声音从回纥贵族席位中传来。
大厅里顿时鸦雀无声,登利可汗楞了片刻,一挥手,将舞女们摒退下去。
“葛伦族长,你在说什么?”
葛伦站了起来,大步走近登利可汗,把一根铁箭举过头顶,递给登利可汗。大唐使团的人都认出这是李月的铁箭,纷纷向李月望去,李月在杀死秃狼之后,只告诉了李适和苗晋卿,别人却都不知道。
登利可汗看了看铁箭,转头对李月说道:“这就是大将军的铁箭吧!在我们在回纥军队中,知道它的人恐怕比你们大唐的人还要多,杀虎口一战后,大将军的名字在我们回纥,就连夜啼的孩子听了都不敢再哭。”
登利可汗转过头来,对葛伦冷冷地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孩儿在桑泊湖边狩猎的时候,竟被这凶神所杀!”说完葛伦猛地一指李月,引地大厅里一阵惊呼。
“这件事,大将军可否给我一个解释?”登利可汗还算清醒,没有把矛头指向整个使团,仅问李月一人。
“我大唐使团所带的金帛颇多,引起了土匪的眼红,我只知道,我在路上射杀了一伙企图抢劫我使团的土匪,至于他们竟是葛伦部族的人,我也是第一次听说,难道粟特人竟是以此为生的吗?”
葛伦闻言气得浑身发抖:“一派胡言,我儿是去留夏斯人那里收租的,根本不知道你们使团的事,你休要血口喷人!”
“哼!你刚刚说是去桑泊湖边狩猎的,现在怎么变成到留夏斯人那里收租了,前后矛盾,你的话谁能相信,这在座之人,谁不知道你儿子掠夺成性,杀人如麻,死在我手上,也算是报应。”
“你!你在说什么?”呛!地一声,葛伦气极之下竟拔出了刀。
“葛伦!休要失礼!”内相俱陆莫达干“腾!”地站起来大声喝道。
“现在谈的是国事,你们的私人恩怨自己去外面解决。大汗,你说可对?”
登利可汗眼光一闪,慢慢地说道:“内相说得对,我这里只谈国事。”言外之意就是,你们私人的恩怨我管不着。葛伦心中暗喜,向大汗行了个礼,退了下去,俱陆莫达干随即拍拍手,歌舞之声又重新响起。
登利可汗随即转个话题,向李月温和的一笑:“说起来,大将军还是我回纥的驸马,我的妹夫,毗伽公主现在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