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大明宫含元殿内的御书房里,李亨正在闭目养神,新纳的钱昭仪正替他按摩后颈,多少年来,他做梦也想能坐上含元殿上的大位,今天终于是让他如愿以尝了。父皇的旧书房他嫌自己下跪的身影太多,已经废弃不用,新辟了这间书房。李亨虽如愿以尝,但失子之痛,仍然让他经常从梦中惊醒,日久已慢慢成疾,前月他让韦皇后和赵王明妃商议,决定将太子李照改名为李豫,这是他长子李俶曾用的名字,李郁夫妇表示赞同,李亨遂令宗正寺备案,将李照更名为李豫,封李豫长子李适为广平王,又重开东宫,李豫由此正式入主东宫。
让李亨头疼的另一件事,便是户部,他原来主事户部的时候,就知道大唐的财政已经捉肘见襟,当他正式即位后才发现国库几乎已空,原来的一点库存也被李琮收刮去了四川,当时恐怕连宫内的开支也无法维继一月,幸亏赵王李郁捐银一千万两,再加上查抄李琮和李瑁的家产,才得以缓过气来,这一点,他非常感激李郁,要知道当时银贵钱贱,李郁几乎已经将家产大半捐出了,也正是出于对李郁的感激,李亨便承诺他对李郁父子所说,立李照为太子,也算是实现他父皇当年对太后的许诺。
对李月他心里是非常矛盾的,一方面李月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太原大捷,奠实了他的登基后的最大一块基石,而且他手下的司马强、吴昊都对他有救驾之恩,就连李月本人,也是在大唐最危机的时候,挽救了李唐江山。这些大功,件件让他无从封赏,总不能让位于他吧!据说父皇也曾有这个想法。
他没有追究李月擅杀钦差的大罪,也不敢追究,李月手握二十万大军,再加上咸阳和潼关的颜杲卿和段秀实,李月仿佛就象他卧榻之侧鼾睡的醉汉,随时可能醒来取他而代之。
但目前的局势又偏偏离不开他,安禄山的造反声势浩大,几乎已经占据了大半个北方,还有巴蜀的李琮未除,父皇还在他手中;还有江南的永王李璘,不承认自己的帝位。此外还有河南的李希烈、淮西的田神功、淮北的来王真、浙东的尚衡、殷仲卿等都拥兵自重,不听朝廷调度,还有旧患吐蕃、南诏又开始蠢蠢欲动,这些全都是棘手的问题。想到这,李亨不禁心烦意乱,他向钱昭仪挥挥手,命她下去。这时,他的手无意中碰到一个折子,他不禁心中一动,这是李月昨日加急送来的,除了报告首战告捷、擒敌大将李日越外,还向李亨提出一个战略建议,目前已有消息,史思明虽已降唐,但并不安分,不断招兵买马,并准备出兵太原,趁唐军主力在潼关一带的时机,扩大地盘,而现在河东一带只有李光弼军二万余人,长安新募之军还需时日训练,所以李月建议向回纥葛勒可汗借兵,河东就由和回纥有交情的郭子仪为主帅,调李光弼到潼关替郭子仪之职。
向回纥借兵,这是李亨早就有过的想法,但他后来见唐军节节胜利,遂按下了这个念头,不料李月再次提起,李亨思量再三,又和韦见素、李泌、李郁、裴冕、崔涣等商量后,决定先派史思明旧上司乌承恩出使河北,监视史思明,同时派门下侍郎兼户部尚书崔涣为使,出使回纥,商讨借兵一事,又封邠王之子李承为燉煌王,令他随崔涣使回纥和亲,迎娶葛勒可汗之女毗伽公主。
“可是陛下,葛勒可汗指明要李月大将军为毗伽公主之婿,让李承去,是否妥当?”韦见素向李亨谏道。
“可李月已有正妻,父皇亲封的敏妃,若让毗伽公主为偏室,岂不是更不妥!”
“微臣倒有一折中之计。”一旁的新任御使大夫裴冕说道。
“快快讲来!”
“臣听说葛勒可汗还有一女,年方十五,正等待陛下册封,不妨让李承迎取该女。”
李亨沉吟了一下,“也罢!这是没办法的办法,传朕旨意,册封葛勒可汗次女为北伦公主,命燉煌王李承赴回纥迎娶北伦公主。”
几天后,长安城开始流传着一些李月的小道消息,说李月有太上皇密旨,可登大位,但因不得其位,借杀御使钦差来泄私愤,其实是藐视新皇。开始时,小道消息只在一些酒楼及烟花之地传播,但到后来,消息越传越广,事情越传越严重,竟到了李月欲拥兵废帝,长安城也由此开始不安起来。
这日,兵部侍郎杜鸿渐下朝回到家中,此时已是掌灯时分,由于兵部尚书由李月领,另一名兵部侍郎段秀实目前身在潼关,故兵部的具体事宜都由杜鸿渐来操作,握有实权。门卫见老爷马车到家,纷纷上前伺候,这时又一辆马车由远而近,有人认出驾车之人,连忙向杜鸿渐禀报:“老爷!好象是吏部崔大人的马车。”杜鸿渐知道这个吏部崔大人必然是崔漪。
崔漪,吏部侍郎兼中书舍人,有制诏之权,也是一权臣,他便是被李月所杀崔众之兄,门下侍郎兼户部尚书崔涣之侄,现在崔氏势大,已经压过了长安另外两个望族韦氏和裴氏。崔氏、韦氏和裴氏还有皇族李氏被称为大唐的四鼎,从高祖时起,其宗族便遍布于朝野,掌握着大唐的国运,李亨就是得到崔氏和韦氏的全力支持才能顺利登位,而不需等到李隆基的退位诏书。四大世家以外,从前还有个长孙氏,后来逐渐凋零。除去高高在上的李氏,其余三大世家素来治家极严,所以也人才辈出,以致百年繁荣不绝,几乎每年的进士科举,几大世家及其门生都要占去很大一部份,前相****烈就曾是韦家的门生,夫人韦氏也是韦家之女。这次崔众被李月所杀,悍然侵犯了崔氏的尊严,崔众仅为一文人,只因不懂军规便被一武夫所杀,激起了崔家的极大愤慨,连赵王李郁和太子李豫也要上诏请罪,不料却被李亨强行压下,众人也隐忍不发。随着流言的传播,崔氏家族愤慨之心再次兴起,崔漪便是崔家的对外联络人,此时他下朝后便径直来找杜鸿渐。
崔漪的马车来到杜府,他下车后,竟发现杜鸿渐站在一旁等候,显然杜鸿渐也尚未回家,崔漪急忙拱手道歉,“真是抱歉!杜大人还未进府,是我的疏忽,不该此时来访,改日一定罚酒三杯!”
“崔大人既然愿被罚,不如现在就罚如何?”
崔漪一怔,随即会过意来,和杜鸿渐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崔大人请!”
“好!久闻大人府内藏有美酒,今日就不客气了。打扰!打扰!”
崔漪刚要进府,只见府内迎面走出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年,少年见到崔漪,有些迟疑,便侧身站在一旁。
“崇儿有事要出去吗?”后面的杜鸿渐见了问道。
“不是,爹!娘让我出来看看。”
“崔大人,这是犬子杜崇,崇儿,这是吏部崔大人,快来见礼!”
杜崇连忙向崔漪跪下欲行大礼,却被崔漪一把扯起来,
“不用如此见外,快快起来!”
将杜崇拉起后,崔漪又打量了他几眼,不禁赞道:“果然是玉树临风,杜兄好福气!”
说完从怀里摸出一枚玉戒,递给杜崇:“这是昨日贵妃娘娘给的,权作见面礼吧!”
杜崇不敢接,眼睛直看着父亲,杜鸿渐犹豫了一下便对儿子说道:“既然是崔叔叔的心意,你就接过来吧!”
杜崇低头接过,向崔漪躬身致谢后对父亲说道:“孩儿去读书了。”
“去吧!”
“犬子现在国子监读书,今年已中举人,准备明年考进士,以后还请崔大人多多关照!”
“好说!我们朝内现在实缺甚多,杜大人可要抓紧啊!”
杜鸿渐佯做不懂他的意思,将崔漪让进府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