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禄五年,六月,有着“鬼神”之称,称霸日本三分之一海域的黑川庆德,迈出了争霸天下的重要一步:夺取飞弹国。
飞弹国地处群山之中,历来是偏远之国,人口稀少,山地众多而耕地甚少,全国总石高也不过八万石。
而且飞弹邻国皆是强藩,美浓一国就有五十五万石左右,而越中一国也有二十八万石,而单是南信浓一国,也有二十四万石以上。
总之,飞弹国虽然有金矿,却改变不了四面强敌,本身贫乏的弱点,黑川庆德取此国为起点,在大部分的人的眼光中,实在是一个死地。
不过飞弹国内四面临山,出去固然不易,进来也十分困难,所以等于一个独立的世界,受到外界的影响甚少,从日后的表现来看,这也有深谋远虑的一方面。
永禄五年,六月二十八日,才当上了飞弹守十七天的黑川庆德,扩张新领已经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飞弹国田平城,田平城虽然说个城,其实就是一个山寨的模样,结构十分简单,这本来就是临时的居城,等年底新城夜明城建好,就会被抛弃。
尽管如此,但是在天守阁上望下去,就可以看见排着队伍训练的一排排士兵。喊杀和马蹄的声音,显示的此城简直是一个大兵营。
事实上也是如此,在黑川庆德的心中,这就是黑川家的大兵营。
“易木良次!”是黑川庆德正在天守阁上对着正在操练的长摩和家在喊。
“在!”
易木良次听见了主公的声音,连忙勒住了马。
“哎呀,每次看见你,就是在马上,难道你身为步兵大将,就没有其他的事情干了吗?你看看其他的家臣,都忙的团团转,而只有你,还在悠闲的骑马,对比之下,难道不感到羞耻吗?”
“哎呀,哎呀,主公啊!臣这也是工作啊,学习好骑马的本事,才能为殿下讨取敌将的首级啊,您也知道,骑术是很难精通的,但是在战场上却很有用,所以臣才天天锻炼啊!”
“胡说些什么呀,你是在锻炼骑术吗?还不是觉得这匹黄马对你的胃口,总想占为己有吧!”
被主君看穿了心事的易木良次也不脸红,反而震震有词的说:“哎呀,既然被殿下看穿了,那殿下不如把这匹马赏赐给臣下吧,臣下骑了这样的好马,才能更好为殿下上阵杀敌啊!”
“哎呀,你可真是贪婪啊,这可是六百匹战马中挑选出来的十匹好马之一啊,想获得我的赏赐,也要有战功才是。”说到这里,黑川庆德语气变的比较正式了:“好了,良次,快上来吧,我和话和你说呢!”
“是,主公。”既然黑川庆德严肃了,易木良次也立刻严肃的回答。
“你觉得我们的士兵怎么样了?”等易木良次一上来,凝视着场地上操练的士兵的黑川庆德就头也不回的问。
“这个啊……”易木良次向下看着:“一般吧!”
“一般?”黑川庆德用手敲打着木栏。
“是的,很一般啊!就算是再严格的训练,但是时间才半个月啊,自然无法达到我们海上的黑川军的水平。”易木良次认真的向黑川庆德说着:“现在才勉强让他们熟悉军纪,还没有训练他们习惯战斗,如果能再等一个半个月就会好许多了。”
“再来一个半个月?”黑川庆德摇头:“海上有六千人,这里有四千人,一日消耗就是1000石,我们无法支持这样的规模的训练。”
“那就必须打了吗?”
易木良次的眼中露出了武将的渴望。
“是的,必须打了,等打完了这一仗,水军就要正式分裂了。”
黑川庆德凝视着操练的士兵,好象在仔细着看着,又好象什么都没有看见。而时间就好象停止了流动,说到这个敏感的问题,易木良次静静地一动也不动,耳边只有士兵呐喊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黑川庆德把目光收回,又投向了易木良次。
“良次!”
“在!”
“你选择留在我这里,会不会后悔呢?”
听见这个问题,易木良次心中一激灵,他压制着自己那颗突然不受控制的心脏,向黑川庆德施了一礼。
“主公,臣下不会!”
“哦,为什么?”黑川庆德漫不经心的再次问。
“因为臣下觉得,只有主公才是天下的英雄,臣跟了主公二年,经过了许多事情,越发觉得这个信念的正确。”
“哦,良次的忠诚和信任,我向来知道。”黑川庆德用一种平常很少见的慎重语气回应着他的话,不过马上就话一转:“好了,对于最近的局面和情况,你说说你的看法是什么!”
“是!我们四面都是大敌,但是并不是不可攻破。”说到正事,易木良次神色严肃起来,他经过了二年的战争,早就不是当年的单纯的少年了。
“美浓现在和尾张对峙,彼此都有吞并对方的图谋,但是现在还处于势均力敌的状态,谁也吃不了谁,在这样的情况下,美浓对我们的威胁减少到最低,基本上可以不考虑。”说着,他看了看黑川庆德。
黑川庆德不动声色,只是说了一句:“继续说。”
“是,信浓的武田家,现在和上杉对峙,同样无法抽调主力来进攻,而且,靠近飞弹的木曾福岛城的木曾家,在前几日的战争中损失巨大,一时也无法威胁飞弹国。”
“恩恩!”黑川庆德只是听着,并不表示自己的意见。
“美浓和信浓都是大藩,以我们现在的实力无法吃下去,我们的目标,只能是越中国,虽然越中的石高远超我们的飞弹国,但是目前越中还没有统一,实力的差别并不是很大。”易木良次看了黑川庆德一眼:“而且我们还有海上的兵力,完全可以压倒越中国,就算是他们联合起来也一样。”
想了想,他还补充了一句:“特别是现在,上杉家还是我们的盟友。”说着,他又偷偷看了一眼黑川庆德,希望能从黑川庆德的表情中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但是他还是失望了,黑川庆德平静如水,看不出任何的信息。
“说完了?”
“说完了。”
“你说的虽然有所欠缺,但是还是一定的道理,看来你这二年是学到一些东西了。”黑川庆德笑了笑,他抚mo着木栏:“你对一向宗怎么看?”
“我对他们所知并不是很多,但是他们的影响很大,不单是本愿寺,其实是佛教在对于各藩的影响,许多人都是他们的信徒。”他顿了顿,敏感的问:“难道说,越中会有一向宗的力量介入?”
“不要说越中,就是在我们的飞弹,也有他们的力量介入,就看他们的介入的程度有多深而已。”黑川庆德露出一丝冷笑:“根据我的情报,加贺的本愿寺,已经把手深到了越中了。”
“啊,主公你的意思是?”
“一向宗的强力介入,把越中的水搞混了,也许我攻略越中时,会遇到一般人想象不到的麻烦呢!”
黑川庆德曲了一指“这是越中本土势力!”
又曲了一指:“能登好象也不安分。”
再曲一指:“这是一向宗。”
黑川庆德望着这三指,突然之间吃吃笑了起来:“良次,这次越中之战,也许会有许多有趣的事情发生。”
看着黑川庆德的笑容,熟悉他的易木良次却不由流着冷汗,他努力地控制自己的表情,不想露出惊恐的表情来。
“好了,你可以退下了,早点休息,明天就会有一场好戏看呢!”黑川庆德好象已经把自己的话说完了。
“是,那我就下去了。”虽然退了下去,不过他还是不由自主的想着:“难道主公是想……!”想到这里,他不由一阵恶寒。
“樱子,你在吗?”
“在!”
随着黑川庆德声音,门拉开了,一个少女出现在他的身后。她自然是百里樱子,是伊贺和黑川的桥梁,已经默默的跟了黑川庆德二年了,并且作了不少事情。
“那些和尚在干什么?有没有准备好了武器?”黑川庆德问。
“忍者报告,他们准备了二百把刀,三十把铁炮。”
“哼,哼!果然如此,今天晚上一定要把他们联系的信偷出来,明天我才能光明正大的处置他们。”
“是!”
“不不,如果偷不到也无所谓!”黑川庆德想了想:“那你就自己写一封好了,把信放在他的床上,反正我认为他是叛逆,他就是叛逆。”
“是!”
发出了命令,黑川庆德也不再理会樱子了,他自己一人看着操场上的士兵,一种念头转了上来。
在黑川庆德的计划中,并没有现在就和一向宗作战的计划,因为一向宗与其是是一种组织,不如说是一种宗教。
事实上,它也的确是宗教,而宗教的特点,黑川庆德再了解也不过了。
在海上,黑川庆德就曾经苦心的经营过宗教,在黑川庆德自己来看,所谓的宗教,无一都是奴化教育。
以一种神圣的东西,以一种光辉的前景来诱惑人,要求人们为这神圣的前景作出牺牲,并且又以一种可怕的惩罚来吓唬不信或者不虔诚的人。
对于修炼者来说,宗教是一种走错了道路的旁门——事实上它不可能带来超越。但是宗教作为一种洗脑的手段,实在太有力量了,世界上没有一种东西能够像宗教一样使信徒狂热到抛弃一切。
在虔诚的信徒心中,这个世界无论是刀剑还好,还是金钱和权力也好,都比不上宗教中所崇拜的神。
为了神,他们可以抛弃亲情、抛弃道德,抛弃生死,他们眼睛看见的,是神想让他们看见的,他们耳朵听见的,是神让他们听见的。
事实上,就算是错误摆在面前,他们也不会承认。他们会说:“神的正义和人不同,神的用意人不会了解。”
而虽然挂着佛的名义,但是既然已经变成了一种宗教,那一向宗自然也有着宗教的特点。
突然之间,黑川庆德眼前出现了这样的一副场景——漫山遍野的一向一揆宗信徒,他们拿着木棍和农具,就这样向全副武装的军队扑了上来。
他们悍不畏死,前赴后继,密密麻麻的冲上来,并且高喊着神佛的名字。无论是弓箭,还是铁炮,甚至自己亲人的死亡都不能使他们后退,甚至连平时最怯弱的女人和小孩都一样。
就算铁炮和弓箭穿过了她们的胸膛,也看不见任何对于死亡的畏惧,她们将带着徇道一样的表情死去。
就算手中的婴孩被箭射穿,母亲也不会为之中止冲锋的脚步,她们将用自己的牙齿,自己的手甲作为武器扑向士兵。
这无疑是十分可怕的景象,但是黑川庆德想到这里,却露出了噬血的笑意,想到能够放手杀着那些忘记了生死的信徒,想着铁炮和刀剑撕裂着他们的身体,想着血流满了大地,想着虔诚的信念被血和铁粉碎,他不由悠然神往。
不过,他也深深的知道,自己的士兵并没有自己那种毫不动摇的意志,事实上,他们面对那些手无寸铁而又悍不畏死的信徒,所感觉到的,是非人的巨大恐怖。
也许士兵在武器上远远超过了他们,但是在精神上,很少有人能够承受这恶梦一样的场景,他们会呕吐,会崩溃。
这就是他苦恼的事情。
但是,既然一向宗超过他的计划而先动手,黑川庆德也毫不畏惧,也毫不犹豫的举起了屠刀。
无论什么,只要障碍了他路,全部杀掉。
突然之间,一段鲜明的记忆从他的心中展开。
那是一个被杀前的男人,他毫不畏惧着断头台,用鄙视的目光看过来,并且说:“我们有千千万万的人,你杀的光吗?”
“是的,没有什么是杀不光的,就算千千万万的人也一样!”当时的他是这样的回答的,而现在,黑川庆德同样吐出这样的一句话。
对于他来说,整个世界中,没有可以动摇他的意志的存在。
就算是血和魂也一样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