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长舞毕,即时拉开门,一身披甲胄的年青武士跪伏报告:“主公,马已备好。”
“哦,竟然是藤吉郎。”信长随手合上摺扇,迅速披上侍卫提上来的甲胄。然后吩咐:“如听到余战死的消息,即刻放火,把本城烧尽。”
“遵命!”侍卫应答后,一直跪叩,因为泪流不止,不敢抬头望主人。直等着信长离开,还跪伏在地。
等完全准备出发,已经近黎明了,在星光中,信长带着木下藤吉郎率领的枪兵队,在前面。才走到一个路口,后面响起一阵叫喊声,“主公!”
信长未曾停马,只是回头大声喊问:“是谁?”
后面传来声音:“柴田权六胜家,率一百六十骑随驾。”
“跟来!”信长回声,然后继续前进。
“主公!森可成率一百二十骑来了。”才过一会,木下藤吉郎赶了上来。
“好!叫他随后跟来!”
“是!”
如此,在行走的路上,不断有一百骑、二百骑的兵士纷纷加入行列,当东方的天空亮成霞红,跟随信长身後的将士,已达三千多骑了。
当信长在热田神宫前停蹄的时候,四周已被初升的旭日照得明亮了,金黄色的光芒,已经铺垫在热田神宫上。
信长跃下马,走进神社,来到正殿。神宫的奉祀官出来迎接,呈上祭酒。信长接过祭酒,一口举杯喝干,然后跪在神前,高声拍手,祈祷说:“吾土的守护神!敬祈观览我卫士之战!”
就在此时,神社前的盔甲发出了声鸣,在后面的士兵和家臣看见了,立刻发出骚动,奉祀官立刻说:“这是胜利的声音啊,你的战斗,必然获得神的保佑!”
后来的士兵看见了这种异像,立刻士气大震。
信长趁机说道:“今日五月十九,或将成为余以及你们众人的忌日。你们一直没有享受,只有苦劳,如今尚未酬报反要下令拚死一战,实令信长于心不忍。所以,如有不想死的,不必顾虑,可立即退出,决不追咎。你们认为如何?”
“主公!我等愿随主公赴汤蹈火!”在部队中的藤吉郎立刻大声答应。全军随着附和,在这样的气氛中,信长于是把马首转向东方,挥鞭前进,以三千余骑的兵力,进击四万大军。
就在信长动员的时候,在尾张的山道上,二个武士停了下来。
“主公,请下来休息。”易木良次将马停了下来,然后就拿出一块布来,铺在地上,请黑川庆德坐了下来。
接着又拿起一个包裹,将里面的饭团和肉片拿给了黑川庆德。
黑川庆德的确已经饿了,于是不客气的吃了起来,他一边吃,一边看着山下的局面,黑末川经过山麓,弯曲的流向伊势湾。中途汇入天白川的河口处有鸣海城,已被冈部元信占领。从黑末川上游直下南方的山野,到处都是兵马。但不知道今川义元的本营已推进到那里。
易木良次也一边吃着,一边看。
“你认为,今川义元的本营在哪里?”
易木良次打量着山下的军队,看了一会,才说:“我看主将的本营,就起码的条件是驻扎不应该是容易受到袭击的地方,今川军的势力强大,除了这个地方外,其他的地方都可以驻扎。”
说着,他指了指一个方向。
黑川庆德随着他的指的方向看了过去,看见的一个被山地半包围的狭小的地区,从地理上来说,十分容易受到袭击,而且,步阵也不容易,就是有着优势的军队,也不能得心应手的调动。
有眼光,黑川庆德继续问:“如果今川军本营在此,你有四千人,可以攻破吗?”
“主公的意思是,今川军本营就在此?”易木良次简直不敢相信今川军竟然如此大意,但是看着黑川庆德的眼神,他还是回答:“今川军有四万人,本营就有五千,如果正面冲突,即使偷袭方有着地利,也必然失败。”
“如果乘夜夜袭呢?”
“那必须骚乱平息以前就击破本营,斩杀今川义元!这样,才能险中取胜。”易木良次摇头:“不过,即使再大意,最起码的看守都是有的吧,主公,你看,虽然由于桶狭间山地视线受到局限,但是也有最基本的时间来作出反映,只要本营能够坚持一段时间,等到其他部队赶到,就可以把偷袭的部队吃光。”
“如果正好有大风雨掩盖视线呢?”
“那就有五成胜算了。”易木良次说:“不过,不会正好如此吧!”
黑川庆德没有说话,他将自己深邃的目光放到了山下那一排排士兵上去,即使如此远,也可以感受到四万大军形成的气势。
如果我有四万大军,我就可以横扫天下,黑川庆德的手握了起来。如果我有四千军队,我也可以浑水摸鱼,获得一国一城。
可惜,现在只有几个派得上用途的人而已。
二人经过长时间的跋涉,都已经疲劳不堪,于是吃了点东西,就在树下睡一觉,以养体力,而马也吃着草而休息。
等二人睡醒,太阳已经快要西下,就在着个时候,天空忽然电闪雷呜,黑云密布,狂风大作。不一会儿,刚才还大亮的天空,现在竟然乌黑如夜,而大雨的声音,更是哗啦哗啦,睁眼,看不到百米外的景色。
按捺再受雷电惊吓的马,易木良次连眼镜都睁不开,他大声的说:“主公,大雨甚急,我们避一避吧!”
“诚一郎,你看!”
黑川庆德突然指这下面说。
一个闪电打过,易木良次随着黑川庆德的眼光而看去,突然之间目瞪口呆。
一队骑兵,正从山那边直扑下去,如黑暗的洪流!而骑兵的方向,就是桶狭间!易木良次好象自己身在梦中,这明显是信长的部队,带着锋利的杀势而冲向了今川军。但是,若非这种天候,不论如何偃旗息鼓,信长的三千馀骑,仍不免被今川军发现。
如今,似有天助,全军得以迅速扑杀。
三千将士冲下野草丛生的山崖。冲锋声震撼了山谷,也压过了雷鸣和豪雨声。今川的本营中,这时正在吃晚饭。织由军从四周草木中冲出,使全营陷入难以形容的大混乱。
即使在山上观战,还是可以立刻觉察今川军的混乱!
雷雨稍息,从山上,可以看见,一道黑色的洪流,直击入营地,速度之快,竟然没有看见有多大的抵抗!
易木良次目眩神移,冷汗直冒。
“今川军完了,你看,本营根本没有组织起大规模的对抗,而你看,信长军也根本不理会其他溃散的士兵,直扑主营。”
“这样大的雨,其他营地的士兵,也来不及反映啊!”
黑川庆德眼中看着下面残酷而激烈的战斗,好象一个雕像一样立在雨中,如果在他的对面,就可以看见,他那燃烧着野火的眼神。
“今川义元讨死!今川义元讨死!”
虽然在山上,还是可以听见激扬的声音在喊叫。
二人如观戏剧一样,看着山下的士兵,表演着一场,老鼠吃猫的戏。
也只有一刻时间,整个大营就崩溃了,四散的士兵如蚂蚁一样逃出,根本不进行激烈的抵抗。
“怎么回事?士兵都不战而崩溃了?”易木良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有极小的一部分在抵抗?”
“井池尾谅曾经对我说过,这种农兵,战斗力姑且不论,就以战斗意志来说,是十分脆弱的,但是我只是听了,现在我才彻底明白。”黑川庆德也受到了不小的冲击:“你看,这一万人中,溃败下来之后,如果清点,可以说,真正战死的人,不超过500!这样的军队,胜可进,败则立溃!虽然有大雨,又是偷袭,但是如果士兵不立刻炸营溃败,主营就不会有倾覆之祸!”
“是!回去之后,我们的人要立刻更加严格的训练才是。”易木良次头皮发麻的看着下面的屠杀。
黑川庆德想说什么,但是忍住了。
战斗力低下,不单纯是训练的问题啊,而是用什么激励士兵的问题。但是这个问题,是自己考虑的事情,而不是下面的人考虑的问题。
易木良次能够严格训练士兵,就完成了他的任务,而自己,要在更加广阔的战略高度上,来考虑家臣和士兵的利益。
信长!果然如有神助啊!
这样的男人,最是可怕!
黑川庆德的心中,那同样燃烧的火焰,使他忘记了雨水的冰冷。
黑暗的力量,在身体内激烈的流动,庞大而可怕,可以感觉到,那丝丝流动带来的轻微刺痛感。
不会多长时间,我就有足够颠覆天下的力量,即使你受到了神的保佑,我也要将你斩杀!天下步武,从我降临开始,就是我才拥有的特权!
再一次,他凝聚着自己的意志。
仿佛之间,就已经看见了军队的厮杀,斩杀信长的剑,已经期待着发出了狰狞的鸣叫,渴望着温热的鲜血!
“良次!”黑川庆德突然叫,虽然还有风雨,但是,他的声音冷静而清楚,切开了哗啦的雨声。
“在!”在观看的易木良次立刻应着。
“看见了吗?这才是豪杰的作为,你现在还认为信长是一个傻瓜吗?”
“没有!信长的成功,虽然有着侥幸,但是,只有四千人,就敢直攻四万人的本营,就从这一点来说,他就无愧武士的名誉,无愧于领主的尊严!”
“说的好!良次,你愿意跟着我,就像今天的信长一样,斩杀威名赫赫的武将,来取得天下吗?”
“是!臣追随殿下到天涯海角。”
“无论面对谁?”
望着在风雨中站的笔直的黑川庆德,感受着他身体上散发出凌厉而黑暗的气息,一种无法用一般的语言说出的感觉,使易木良次毫不犹豫的让斩金截铁的誓言,飘荡在这个雨水中的山地上。
“无论面对谁!”
而在几乎同时,在还有一个叫木下藤吉郎的人,也有着这样的感受,望着骑在马上,英姿焕发的信长,他感觉到倾慕的同时,只有一个想法。
“自己终于没有跟错人!”
经过厮杀的身体,出人预料的没有感觉到疲劳,冰冷的雨水中,拿着敌人首级的木下藤吉郎,没有注意到血迹的流淌,只是突然之间想起了几年前的自己。
那时,身为一个流浪的农夫的儿子,是怎样用莫大的勇气来拦截回城的信长!
“拜托!拜托!”当时拼命喊叫,奔向信长的木下藤吉郎,两眼发红,闪着泪光。加上脸像猿猴般的异相,连信长不禁一惊,停下马来!
“何事相求?”
“请让我做你的家臣。拜托!我甘愿从兵士做起。”自己当时是如何鼓着勇气说出这样的话来,要知道,拦截武士特别是领主的马,可是要当场斩杀的!
一个年青武士大喊一声:“梦想!”并用竹枪从后面打倒恳求中的日吉丸。可是,跌倒的日吉丸,忍着痛苦,又立刻跳起来。
而当第二枪正要挥下的时候……
“住手!不要打!”信长制止了,他似乎看出日吉丸是个与众不同的人。
“什么理由呢?快说!”
“谢谢。小的名叫日吉丸,想跟随能称雄天下的贤主,因此周游列国。来到此地后,就极想见主公一面。机缘凑巧,今天竟得见尊顽,深感主上确实是小的愿望中的贤主。因此不揣冒犯,请求录用。敬请捡起小的一命,小的甘愿效忠。”
信长的眼神突然之间凌厉起来:“日吉丸!”
“是!”
“你的武艺如何?”
“武艺低劣。”
“学问呢?”
“没有学问。”
“才智呢?”
“自认并不优于他人。”
“那,你究竟有何专长?”
“并没什么专长。”
“哦!很老实嘛!那你凭什么追随我呢?”
“真心。”
“真心?”
“是的。为主上不辞一死的真心。”
“哦!这倒是可取之处!好吧!到城里来吧。”
“是!”
就凭借着这谈话,身为农民的儿子的藤吉郎,获得了进城的机会,他干过信长的马夫,干过处理杂务的奴仆,终于,他认真的工作,获得了信长的赏识,终于正式提拔他为武士!
而,比其他人更加敏锐的眼光,使他感觉到了自己的机会!
这次今川军的来犯,重臣之间妥协投降的思想,明显为信长所不喜,此战的胜利,不但为织田家营造了一个比较有利的外部环境,而且也巩固了信长的地位!在这样的情况下,信长有可能提拔新人,而获得信长认可的自己,也许可以正式成为武将,来获得更高的俸禄吧!
想到这里,才娶了宁宁不久的木下藤吉郎,心里翻动,一种渴望蔓延出来。
快快快!
二骑冲到了一个小城中,这个城与其说是城,还不如说是一个简单的军营,但是,看着惟恐落后的溃败的士兵,纷纷脱下战衣和抛下兵器逃跑,根本没有人看守和戒备!
里面是正在争吵的几十个农兵。
黑川庆德从马上跳了下了来,看见农兵正在拼命抱着米袋争抢,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剑,将一个来不及避让的人斩杀。
嫣红的鲜血喷溅,染红了一大片!
“吵什么!先排好队!听我的命令!”虽然不是今川系统的武将,但是这几个趁火打劫的农民,根本也分别不出。
望着穿着盔甲,拿着锋利的剑,散发出可怕的杀气的武士,在场的所有人,全部被镇压住了,一时间,鸦雀无声。
这就是农民了,明明有上百人,但是就是不敢反抗只有二人的武士。
“把米袋准备好,把外面的车拉上来!”黑川庆德严厉的命令!
“是!是!”短暂的沉默后,农民们服从了武士的命令。
把仓库一打开,黑川庆德和易木良次都是一呆,自己硬是碰到了天上掉下来的馅饼,里面满满的,全部是米袋,还有一种,竟然是钱袋,把钱袋拉开一看,满是铜钱。
二人倒吸一口气。
看见农民忙碌的搬运着米袋上拉车,易木良次轻声说:“殿下,看来我们遇到了一个后备的物资库了。”
“是啊!我们的运气不错。”
“那是殿下的胆略!”易木良次佩服的说,看见乱兵溃败,不但不让,而且还乘乱打劫,更加佩服的是,这样也碰到了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不要说了,要督促他们快,虽然今川军崩溃了,但是既然这里这么多的粮食和物资,那他们恢复和反应过来,肯定要查收,要快,我估计有半天的时间。”
“是!我马上命令这些贱民运!”
“恩,可惜我们没有带多少人,不过,只要出了四十里,我们就基本上安全了,今川军不会搜索到这样远的地方,而织田军虽然胜利,也疲劳不堪,不会拦截我们。”
“是呀,想不到号称四万的今川军,一旦崩溃,竟然是这样可怕。如果我们有几百人,也许可以把其他营地的物资运回啊!”
“这样算什么,如果我现在手上有一支2000人的部队,我就可以接收整个的三河地区——织田军无力接受,而今川军又溃败如此。”
也许是本来就准备运到前线去的,在附近有着足够的马和车,农民们化了二个小时,把所有的粮食和钱袋全部装上了车,于是,黑川庆德就命令车夫向界镇方向驶去。
而在这个时候,接到义元战死的消息的松平元康,却没有理会这个据点,在当夜十一时后,出了大高城。
今川军由于失去了主帅义元,沓挂、池鲤鲋诸城的家臣都慌慌张张地逃回了骏河,冈崎城里也是如此,先前还以城主自居的今川家臣们都逃回骏府城。现在的冈崎城里,今川的人已一个也没有了。
当军队开到城中,家臣的欢迎声已经沸腾。
“这才是我们真正的主人呀!太值得感激了,太值得感激了!”
“殿下就一直留在冈崎城,哪儿都不用去了。我们一直都等着这一天哪!”
“从今以后,可得卖力工作啊!”
“这下有奔头了,和以前不同,工作的意义非比寻常了。”
从今而始,今川的时代已过去了,元康的家臣们如同在寒冷的冬天盼来了春天那样,互相牵着手,非常高兴。
“殿下,快把溃败的农民收集起来吧,不要让他们逃到骏府城,让他们为我们开垦土地,为我们打仗!”家臣们这样说。
“好,就这样办吧!”
从冈崎城独立开始,标志着一个新的大名势力正式登上了历史舞台,战国的风,激烈的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