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欣喜重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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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值初春,这达城郊外的官道上还是一片荒凉之色,星星点点的绿散布在原野上,宣告着即将到来的春天。这官道边上有一个简陋的茶棚,南来北往的人都在这里歇脚,偶尔有一些见多识广的人高谈阔论一番,更为这小小的茶棚增添无限乐趣。

  梁翊带着一个草帽,衣衫简陋却整洁,他带着一把破破烂烂的剑,剑鞘已经磨得看不出图案来,微微露出的剑身也是锈迹斑斑。他两只脚搭在对面的长凳上,倚着柱子慵懒地坐在那里,一看就是一个走江湖的,全无半点梁家少爷的影子。尽管他一个月前刚离开这儿,但他相信已经没人能认出他来了。他喝着粗糙的龙井,茶叶干涩平淡,一喝便知是去年秋天的陈茶。于是他皱着眉头放下杯子,竖起耳朵听一位老先生高谈阔论。他一直觉得这位先生好生面熟,半天才想起来,他好像是达城里颇为有名的一个说书先生。

  “话说咱这大虞国,建朝三十年,已换了三位皇帝。太祖爷只在位三年,这龙椅还没坐热呢,就突发中风,死在这千秋殿上;太宗皇帝在位十二年,勤政爱民,励精图治,让大虞国一扫战后颓势,迅速强大起来。可惜百姓无福,这刚刚过上几天太平日子,太宗在京畿出巡时,竟然也是突然驾崩。这先皇一驾崩,天下百姓可遭了秧。不知不觉,年号已经换成了景暄。这一晃,又已经过去十四年啦。”说书先生人喝着茶,慢悠悠地说。

  “这位老先生,您一看就比俺们这些乡下人见多识广,您给俺们讲讲京城里的事呗!”小二一边殷勤地给老先生倒水,一边满脸堆着笑说道。

  “哈哈,反正我终日赶路,无聊至极,如果你们想听,我就给你们唠唠。先皇一去,这京城完全成了一个烂摊子。那些党派还没回过神来,当时的三皇子佑真便挤掉了皇长子佑崇和太子佑元,年仅十五岁便登上了天子宝座。皇长子和太子的人哪儿能咽得下这口气?当时的夏皇后也想让儿子坐稳龙椅,于是将朝中异己全都肃清,斩草除根,京城一时血流成河,处处弥漫着血腥味啊。”老先生眯起眼睛,出神地凝视着湛蓝的晴空。

  “你说这当今圣上,虽说是皇后所生,但他真的是先皇钦点的继承人么?那当时还立太子干嘛?”茶棚里赶路的人都来了兴致,饶有兴味地听着。

  “据说啊,这三皇子虽为皇后所生,可年纪最小,又有两个精明能干的哥哥,所以更是一团孩子气,当年先皇最喜欢的是皇长子佑崇和太子佑元。先帝驾崩那年,这皇长子年方二十,血气方刚,精明能干,是一个治国良才。虽说母亲欣贵妃早逝,但有母亲外家撑腰,是皇位有力的竞争者。而且他常年受将才世家指导,是个领兵打仗的奇才,先皇也有意把他栽培成大虞的护国柱石。当时越州有些前朝旧党不太安分,先皇为了试炼皇长子,就把他派到了西南边境。皇长子也不负众望,以弱冠年纪横扫越州。他本应回宫受赏,没想到先皇驾崩,这受赏就成了奔丧。结果皇长子一回到华阳城,夏皇后一道懿旨,给他封了一个越王,又让他回到了偏远的越州。这皇长子战功赫赫,最后还被扫地出门,你们想想,他能咽得下这口气吗?不过比起太子来,皇长子的境遇真是好太多了。太子佑元的生母婉贵妃乃平民出身,跟先皇有一段风流佳话,先皇最宠爱的便是她,因此不顾所有人反对,执意将她的孩子封为太子,宠爱有加。先皇驾崩那年,湖西出了傅连书一案,连累了婉贵妃。婉贵妃性情刚烈,以死表示自己的清白,只求皇上不要降罪于太子。先皇出巡时,只是让太子禁足,但并未撤销太子封号,所以怎么可能会在临终前赐死太子呢?据说太子性情刚柔并济,才华绝顶,深得先皇欢心。但无奈无人撑腰,当时只跟金家大公子走得近,但金家又一向不掺合任何党争,唉…其实若这先皇再多活几年,太子再多历练两年,就算有点波折,这天下也会是太子的,可惜啊…”老先生连连摇头,顺手呷了口茶。

  “据说先皇出巡途中,特意去长垣谷拜访山鬼先生,这山鬼先生通晓天文地理,又能未卜先知。可一拜访完山鬼先生,这先皇就突发急病,又被自己最信任的侍卫给杀掉,哎…果然在皇位面前,信任算东西?忠心又算什么?”一个书生感慨道。

  “就是,那金穹将军武功盖世,却只做了个‘卫将军’,说句不好听的,就是给皇帝看家护院的嘛!他肯定早就不甘心了,如果趁机杀掉先皇,扶持当时的太子登基,那天下的兵权不都是他的嘛!哎,你看他出事以后,咱大虞就再也不封卫将军了…”一个商人叹息道。

  “你们不要乱说,金将军只是失踪了而已,连跟他不和的蔡丞相都说,金将军只是带刀闯进了先皇的营帐,并没有看到他行凶啊!”一个青年站起来,愤愤不平地说:“什么弑君夺位,都是别人瞎编的,不能当真!金家忠勇无双,你们再说金家坏话,当心我生气了啊!”

  梁翊本来只是静静地听着,眼前却闪过一幕幕往事。他想起庄主曾劝他,如果亲身经历的痛苦能变成别人的谈资,那也能证明自己曾轰轰烈烈地活过。那时庄主眼角含笑,语气轻柔,梁翊却十分费解。如今世事变迁,他心下了然,听到众说纷纭,也只是一笑而过。不过他握紧了手中的剑,心中像打翻了五味瓶。

  不过这个年轻人,倒颇让梁翊感动。他衣衫单薄,风尘仆仆,但浓眉大眼,英气逼人,只是眉宇间似乎藏着无数心事。而且仔细看来,他神情十分疲惫,手上伤痕隐约可见。莫非他也是江湖中人?但他姿态并不像一般江湖人那般豪迈,坐有坐相,站有站相,倒像是一个落魄的世家子弟。

  “哟,这位小兄弟,你年纪不大,还不知道权力这东西有多好。在权力面前啊,只在一念之间,就能决定你上天堂还是下地狱!”那位书生不屑地说。

  “才不是!人活着,就该忠心耿耿,知恩图报。尤其是知遇之恩,更当涌泉相报!这是金将军以前常说的!你们没听说吗?长垣谷就是藏冤谷,那儿不知道有多少冤屈呢!”青年急得涨红了脸。

  梁翊震惊,再次看着这个年轻人,却想不起他是谁。正在他冥思苦想的时候,他听一个商人说道:“咳,蔡丞相光明磊落,胸怀大度,当年还为金家求情呢!咱大虞国有这样的名臣,也是咱们的福气!”

  “呸!谁让他求情了?”梁翊忍无可忍,脱口而出:“没听说吗?正是因为他的求情,金家才满门覆灭!”

  梁翊怒不可遏,手上青筋爆裂,可其他人却只是冷漠地看了他一眼。梁翊呆了一会儿,自嘲般地笑笑。如庄主所言,你再能言善辩,不及别人能装会演。就算你义正辞严地去伸张正义,可百姓不会信的,你天大的冤屈,在其他人眼中,不过苍白得如一张纸。梁翊摊开手,又坐了下来,拉低帽檐,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架势。可他却渐渐坚定,他一定要让蔡丞相露出真面目,而长垣谷,他也一定要再去一次。无论真相如何,他都要勇敢面对。

  不管怎样,茶棚暂时安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那青年又愤愤地抱怨道:“如今地方上都是姓夏的王爷,还有蔡赟的本家,哪还有个说理的地方?近年来游侠兴起,为天下铲除不平之事,但这朝廷又严厉打击游侠,来巩固朝廷的法度。若朝政清明,哪里还需要这些行走江湖的侠客来维护正义!”

  “说得好!话说前几日,那个大名鼎鼎的‘残月’就为我们达城铲除了一害啊!看来琵瑟山庄的刺客不是缩头乌龟嘛!”店小二兴奋地说。

  “你们怎么知道是残月?你们见过他?”一提到“残月”,众人都来了兴致,纷纷问道。

  “谁能见得着他啊?只是大家都这么说而已……”被人这么一问,小二倒慌了神,想到自己确实没见过残月,又怕众人追问,于是赶紧搪塞过去了。

  “虽说在这北方地界,哪里有不平,哪里就有残月,但谁也没见过他。有人侥幸见过他的影子,听说他的箭术已经神乎其神,百发百中,从未失手。尤其是绝技‘三星逐日’,更是无人能敌。以前天下第一神射手金穹将军的箭术已是天下无双,若金将军还在世,那二人倒是可以一较高低!”刚才那个青年本是风尘仆仆,一脸焦虑,但此刻却一扫阴霾,整个人都变得神采奕奕的,说起残月的事迹,简直如数家珍一般。

  “不过听说朝廷悬赏重金缉拿残月,还往各地派直指司的密使搜捕他。如此一来,他的处境堪忧啊。”说书先生忧心忡忡地说道。

  “残月杀了多少贪官污吏,那可都是朝廷的人,朝廷当然不会放过他了。不过他本领高强,肯定会没事的。而且孟老先生不是说过吗?‘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直指司的恶名天下人皆知,已经失尽民心,这样老天也不会帮助他们的。”那名青年倒是很乐观。

  大家正说得开心,在外面棚子里默默喝茶的两个人却突然站了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屋子,黄衣抓住店小二和说书先生,拧着他们的胳膊,把他们的头扣在桌子上;蓝衣则抽出剑,一下子架在那个青年的脖子上。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大家都摸不着头脑,这时蓝衣拿起手里的令牌,冷冷说道:“直指司密使在此!大胆刁民,竟敢在这里议论朝堂之事,不仅污蔑我直指圣司,还敢对逆犯极尽溢美之词,你们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

  “直指司”可是当朝赫赫有名的特务机构,很多重大案件不经过刑部,而是直接交由直指司处置。听说进了直指司的人,几乎就没有活着出来的。甚至有些犯了死罪的,还没来得及去刑场,就被直指司的刑罚给折磨死了。直指司里到底有多少种刑罚,民间传得沸沸扬扬,反正是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死前要脱好几层皮就是了。所以一听“直指司”三个字,这些平民百姓哪还坐得下?一个个吓得魂飞魄散,更胆小的拔腿就要跑。黄衣扔出一个飞镖,直打在刚才那商人的腿上,那商人一个踉跄扑倒在地,疼得在地上打起滚来。蓝衣则厉声说道:“谁敢私自逃跑,下场如此!”

  被剑指着的青年冷笑地看着蓝衣,说道:“听说直指司不光心狠手辣,而且无孔不入,今天算是领教了。”

  “少废话!你们在私底下污蔑当今圣上和蔡丞相,光是这条就够定你们的罪了!还有,你们见过‘残月’那个逆贼,却不肯禀报官府,这与包庇有何区别?”蓝衣厉声喝道。

  “呵,朝廷总是朝令夕改,让百姓民不聊生,还不准百姓发牢骚?至于金将军和残月是不是逆贼,百姓心里自有分晓。你们可以杀掉你们口中的逆贼,可以随便抓无辜的人,但你们堵不住天下人的嘴,阻挡不了正义之士的义举!”青年依旧面无惧色,清秀的脸上满是慷慨激昂的神色。

  “说得好!天下就需要你这样的青年!”说书先生被摁得动弹不得,却还不忘给青年叫好。

  “混账!”黄衣忍无可忍,用剑柄狠狠地敲打说书先生的头,老先生闷哼一声,趴在桌子上晕了过去。

  “大人,大人饶命啊!都是他们在说那些逆贼,小的可是什么都没说啊……小的这上有老下有小,就靠小的挣点钱……”小二吓得瑟瑟发抖,尿了一地,不停地带着哭腔哀求。

  “懦夫!”青年冷冷一笑,突然身子一闪,敏捷地躲过了蓝衣的剑。蓝衣略感意外,那青年已绕到他身侧,一个侧踢,踢掉了他手中的剑。蓝衣大恼,拾起剑便冲青年杀了过来。青年退后几步,定了定神,从容不迫地接住了对方凌厉的攻势。那青年身手极好,身法轻盈而内力雄厚,一招一式都虎虎生威。面对直指司阴险的招式,他没有一丝怯意,也丝毫不落下风。干脆利落,直逼要害,一看就是武学大家的弟子。看这个架势,即使自己不出手相救,青年一时倒也无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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