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27日,星期五,魔都星梦大厅,星梦风云榜年度盛典正在举行。
冯烈祖难得穿着一身黑色西装,但他总是觉得有点别扭。他尽量端正地坐着,并将目光聚焦在舞台上的主持人身上。
在冯烈祖的左边,坐着同样一身西装的庞游原,显然,这位报社总编要儒雅和自在得多。此刻,庞游原正在翻看手里的日程表,他不时看一眼手表,似乎有些不耐烦。
冯烈祖早就坐得腰酸背疼了,但他不敢抱怨。虽然他不跑娱乐口,对娱乐圈的兴趣也不大,但他知道,这种活动不是他这样的小记者能随便参加的。因此,庞游原肯大发慈悲带他来出席活动,他还是非常感激的。
“您什么时候上台颁奖啊?”冯烈祖实在坐得有点难受,便借说话的机会,挪动了一下身子。
“快了吧,等会儿她会念的。”庞游原看着正在致辞的歌手,忍不住嘲讽地说,“这些人你都认识吗?”
“您说这些唱歌的啊?”冯烈祖苦笑了起来,“不怕您笑话,我认识的最年轻的歌手都是80后了,再往后,新出来的人,我真的不了解。”
“这个就是80后吧。”庞游原感叹地说,“只是长得老相。”
“唱歌的,嗓子第一,脸蛋不重要吧。”冯烈祖随口说道。
“这你就不懂了。”庞游原笑着说,“唱功好的毕竟有限,市场那么大,总有些人是更爱看脸的。”
“哦。”冯烈祖附和地点点头。他坐在第五排,可以清楚地看到前排的观众,这会儿,他好像看到了一个眼熟的人。
那是一个年轻的女人,她的头发盘成了发髻,露出了线条优美的脖子和匀称柔润的双肩。而最令冯烈祖在意的,是她那一身白色的旗袍。
那女人正从右边的过道进来,走向第二排的座位中间。她半低着头,冯烈祖看不清楚她的脸,但冯烈祖凭借资深色狼所拥有的毒辣眼光,断定这女人就是月漱落。
月漱落走到座位上,坐了下来,在她的左边,是一个长发的男人。冯烈祖的眼皮一阵狂跳,“该不会刚好是那个英国佬吧?”他眨巴了好几下眼睛,然后轻声问庞游原,“您看前面,第二排,有个长发男人,您知道是谁吗?”
庞游原皱了皱眉头,“不认识,你问他干嘛?”
这时,月漱落恰好扭头对长发男人说话,她面带微笑,神情十分愉悦。
“他旁边的女人是万国侯的情妇,所以,我猜这人就是万国侯。我之前跟您说过的,跟南泽雨……”
庞游原打断了他,“我知道万国侯是谁。我是问你干嘛这么在意他。”
冯烈祖愣了一下,“对啊,这种场合,出现几个有钱人实在太正常了。”他尴尬地说。然而,他的心里却颇不以为然,他有种奇妙的直觉:万国侯不是偶然出现在这里的。
“接下来,我们要颁发的奖项是年度最佳造型奖。有请《申友晨报》总编庞游原先生!”随着女主持人的报幕,庞游原登上了台。
冯烈祖不无羡慕地看着意气风发的庞游原致辞,接着,他又下意识地看了看坐在第二排的万国侯和月漱落。此时,冯烈祖已经在大厅里坐了半个晚上了,他坐得太久,烟瘾早就犯了,于是他便起身,打算去走廊里透透气。
冯烈祖走回来的时候,故意从左边走廊绕了一圈,他装作不经意的样子,瞟了一眼坐在万国侯左手边的一男一女。这一眼令他大吃一惊——那两人赫然是南泽雨和陶白荷。
“南泽雨夫妇为什么会出席这种活动?这活动和警方有什么关系?在那篇质疑警方公信力的文章见报后,南泽雨居然还敢这样高调地和万国侯来往?他不怕丢了乌纱帽吗?”冯烈祖带着一脑袋的问题,纳闷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你刚才干嘛去了?没给我拍照吗?”庞游原一见到他,便板起了脸。
“我拍了,给您拍完照,我才出去的,我回个电话。”冯烈祖赔着笑脸,“我这手机,拍照效果一般,回头还是得看小鲁拍的。”小鲁是他们报社的专职摄影记者,此刻正在观众席侧面调整机器。
庞游原瞪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冯烈祖的思绪纷乱芜杂,他本能地想到了这是南泽雨和万国侯之间的“钱权交易”,可他又立刻否定了这个猜测。“南泽雨虽然贵为厅长,但并不能随意调用演艺圈的资源,更何况,这完全不是他的权责范畴。难道,是有他们双方都很在意的明星在现场?”
想到这一点时,冯烈祖东张西望了起来。
“你在干嘛?”庞游原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被割了尾巴的猴子,“我们这是媒体专席,你就不能注意点吗?”
“对不起对不起。”冯烈祖一叠声地道歉。他重新坐正,然后将目光投向了金碧辉煌的舞台。
“接下来,我们要颁发的奖项是年度人气新人奖。有请JRS娱乐的音乐人事业部总经理柳锡樊先生!”
冯烈祖用手捂住嘴,打了一个哈欠,他用余光瞄到了庞游原那不满的神情,便赶快放下了手。
“有这样一个组合,他们的出道预告teaser一公开,就引起了轰动。”柳锡樊这句话一出,场下就有观众笑了起来,显然,熟悉演艺圈的人已经猜到他说的是谁了。
冯烈祖一头雾水地看看周围,“庞总,您知道是谁吗?”
庞游原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认真听。”
“不知道就不知道呗,摆什么谱啊?”冯烈祖暗自腹诽。
“他们的EP在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内,销量就突破了5万张!”
台下热烈地鼓起掌来。
“更令人惊叹的是,他们的平均年龄,才15岁!让我们喊出他们的名字——D-H!”
“童星吗?”冯烈祖还在猜测,两个孩子已经登上了舞台。年轻的男生个子不高,但皮肤白皙,有一双顾盼生辉的丹凤眼。他的眼角下方有一颗泪痣,就像是画上去的一般,显得格外妖娆。
“这家伙好眼熟……”冯烈祖苦苦地回忆了起来。但一时间,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于是只好放弃。泪痣少年身边站着个一身粉红短裙的双马尾女孩,她笑得很甜,说不上特别美丽,但自有一种清新活泼的气质,像是初夏早晨牵牛花上的露水。
冯烈祖忽然一拍大腿,吓了庞游原一跳,“你什么毛病?”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冯烈祖咧嘴一笑,“有个蚊子咬我。”他尴尬地前后看了一眼,并点头致歉。他已经想起来了,这个女孩就是南泽雨的独生女儿——南泽姣。而站在南泽姣身边,容比花娇、雌雄莫辩的泪痣少年,就是他之前偷拍到万国侯帮陶白荷倒车的时候,在现场的那个身份不明的少年。
“这下,事情有趣了。”冯烈祖擦了擦鼻翼里渗出的油汗,接着继续倾听两人发表获奖感言。然后,他拿出手机,悄悄地搜索起了“D-H”。
冯烈祖很快就发现,这个新组合的发展速度,简直夸张得令人咋舌。
11月2日,D-H发布出道预告teaser;11月11日,举行Showcase,正式出道;11月15日,发行了首张迷你专辑《miss》;11月17日,首次在电视上公开表演。而到了11月19日,他们的微博粉丝数量已经突破了500万大关。
“算上今天,他们才正式出道16天!”冯烈祖虽然不熟演艺圈,但他凭常识也能意识到,这个组合的走红速度实在是太罕见了。
“一歌成名”、“一片成名”的故事,冯烈祖不是没有听说过,但这样的奇迹出现在南泽雨的女儿身上,就很耐人寻味了。
“还有那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小子。”冯烈祖心想,“看万国侯的样子,不怎么像是gay,莫非是私生子?但是年龄好像又不太对……”
冯烈祖嘀嘀咕咕的样子,引起了庞游原的注意,“你在琢磨什么呢?”
冯烈祖将手机递给庞游原,示意他看搜索结果。庞游原皱着眉头,一目十行地看完了,“你想说什么?”
“这个女孩,粉丝都管她叫D宝,男孩的昵称是小H。但其实,他俩的真名很有意思。”冯烈祖神神秘秘地说,“D宝的真名叫南泽姣,小H的真名叫谢狂心。”
“怎么啦?这俩名字有问题?”
“谢狂心先不说,您不觉得南泽姣这名字耳熟吗?”
“不觉得。”庞游原冷冷地说,“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聪明,比谁都厉害?”
见庞游原面有不豫之色,冯烈祖赶紧解释道:“没有没有!我是以为您想起来了……嘿嘿。”他干笑了两声,然后压低了声音,“南泽姣就是南泽雨的女儿。”
庞游原大吃一惊,但他毕竟老练,很快就恢复了平静。“那也没什么。没有法律规定他女儿不能出唱片。”
“谢狂心是万国侯的人,具体什么身份,我还得查查。您还记得我之前给您看过的,万国侯跟南泽雨老婆见面的照片吗?停车场那个?”冯烈祖诡谲地一笑,“那张照片里,就有这个男孩子,他好像跟万国侯关系挺近的。”
庞游原若有所思,“你不是去过万国侯家吗,难道没查出点什么来?”
冯烈祖挠了挠头,“我那天,主要是拍照,没有怎么打听消息……”
“南泽雨的女儿,和万国侯的亲信,一起组合出道?”庞游原捋了一下头发,“大概是有钱人的新玩法?这里面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值得挖掘的。”
“我倒是觉得,有点不对头。”冯烈祖瞟了一眼前排,指了一下万国侯的左边,“您看,那个穿深蓝色西装的,就是南泽雨。”
“南泽雨也来了?”庞游原噘了一下嘴,“可能是他女儿第一次的颁奖典礼吧,给他女儿打气来了?”
冯烈祖有些不服,他很想反驳几句,但最终还是知趣地闭上了嘴。他心里明白,庞游原的分析不无道理,可他就是觉得莫名的不舒服,总有一种强烈的“要出大事的”的感觉。
“您别说我是‘阴谋论’啊。”冯烈祖想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说,“南泽雨作为一个公务员,跟一个外国富豪关系密切,本来就有点奇怪;南泽雨手下办理的案子,跟这个富豪还偏偏有关系;南泽雨的女儿进入演艺圈发展,又跟富豪身边的人搅和到了一起。”
他注意到庞游原的表情渐渐变得严肃了起来,这令他有些高兴。“无利不起早。我敢说,这两人中,必有一个人是有所求的。要么,南泽雨看上了万国侯的钱;要么,万国侯在用钱砸南泽雨,目的是掩盖自己犯下的罪。”
这次,庞游原没有像之前那样,立刻就批评冯烈祖言辞浮夸了。他陷入了沉思,好一会儿都没有吭声。
舞台上,南泽姣和谢狂心正在表演他们的迷你专辑中的主打曲目,《miss》。
“每个清晨都是梦境,
每个梦境都很透明。
那是你的呼吸编成的网,
让我沉沦,不愿清醒。
如果世上真有神灵,
我会请他为我证明。
我将给你无限的勇气,
还有我那水晶一般的心。
他们说缘分这件事,生来注定,
我却什么都不想听。
因为baby,我想念你每分每秒,不能暂停。
因为baby,when-you-smile-I-can-feel-my-passion-unfolding……”
“除非你能找到南泽雨假公济私给他女儿开后门的证据,不然,他女儿进军演艺圈这件事,最多只能是花边新闻,搅不起大浪。”庞游原字斟句酌地说,“万国侯那边,根本就没什么好说的,一个外国人,收养个中国孩子,再花钱让他出唱片,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
“但是……”
庞游原摆摆手,打断了着急的冯烈祖,“听我说完。你可以去打听,也可以找你的那些关系去查查,我就当没听到你刚才跟我说的那些话。总之,你要是能弄到干货……”他忽然微笑了一下,没有再说下去。
“这是一块大骨头,但再硬再大,我也会把它啃下来!您放心!”冯烈祖立刻表示了自己的决心。
而此时,坐在第二排的月漱落忽然回头看了一眼冯烈祖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