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住进高靳家两个月之后,游津兰终于等到了一个难得的好机会。
这一天是农历小雪,又恰好是周日,高靳去店里忙了,高襄绮则跟闺蜜逛街去了。游津兰等到家里只剩下她一个人时,便急急忙忙地在屋子里“搜索”起来。
她从一楼的客厅开始找,她拉开了每个抽屉,打开了每个柜子,甚至还趴到地上检查过沙发底下。经过这样细致的一番检查后,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半小时,而她才搜完一楼而已。
“高靳不会很快回来,但高襄绮可是说不准的。”想到这里,游津兰立刻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拨通了高襄绮的电话。
“兰姐,怎么啦?”高襄绮那充满欢乐的声音从听筒传来。
“襄襄,你中午回来吃饭吗?”
“我还没想好呢,你要我回来吗?”
“哦,不是的。我是准备出门见一个同学,就没准备做午饭。”游津兰胡诌着。
“那你忙你的吧,我不回来吃了。”说到这儿,高襄绮“哧哧”地笑了起来。
游津兰似乎听到她身边有男人的笑声,她的眼前立刻浮现出K1那张憨笑的脸。她忽然反应过来:高襄绮说是跟闺蜜去逛街,其实是个幌子,这小姑娘是跟K1约会去了!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游津兰松了一口气,“那你注意点啊,不要乱吃路边摊。”
“知道啦。Bye。”高襄绮潇洒地挂掉了电话。
游津兰收好手机,走上了二楼。
在二楼,她检查了几个卧室,还有高靳那不许别人进入的书房。她在书房停留了很长时间,但没有发现什么跟叶颖君有关联的东西。高靳的书架上摆放着一些学日语的书、研究东瀛文化的书,还有就是关于饭店经营管理的书了。
游津兰耐着性子翻了半天,但没发现书里面有什么猫腻。她平时很少看到高靳读书,想来这些书多半是高靳以前看的,或者就是装点门面用的。
最令游津兰感兴趣的,是高靳的办公桌。这张宽大的桌子两侧共有八个抽屉,最底下的两个都上锁了。游津兰鼓捣了好一会儿,确定没有钥匙就无法打开。她想起高靳腰上挂着的钥匙扣,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除了洗澡外,高靳的钥匙串是不离身的。”
游津兰在二楼也没有收获什么,她郁闷地回到了自己和高靳的卧室,然后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发起了呆。
高靳的别墅总共四层,地下一楼是贮藏室,存放着一些高靳喜欢喝的酒,还有武器,游津兰曾经听高靳和他的手下打电话时提到过这一点。地下室平时是上锁的,游津兰显然没法打开。
三楼其实是个阁楼,平时并不使用。游津兰曾经悄悄问过高襄绮,后者表示自己从没上去过,不知道阁楼是干什么用的。
游津兰考虑了一会儿之后,站了起来,往阁楼走去。她难得有机会独自一人在家,实在不想干坐着。在楼梯的尽头,有一扇紧闭的房门,旁边的墙壁上,安装着一个密码锁。
游津兰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会儿,发现密码锁上面一尘不染。她苦笑了一下:高靳的清洁工真是细心,连这里都不放过。
高靳会用什么做密码呢?游津兰一边想,一边尝试着按下了“0205”,这是高襄绮的生日。
“嘟嘟”的报错声响起,吓了游津兰一跳。
“0801。”这是高靳的生日。游津兰一边输入,一边想:不会这么简单吧?
果不其然,报错声又响了起来。她垂头丧气地拿出手机来看了一眼,刚好十一点。
虽然戴天一再叮嘱游津兰,不要轻易联系他,但现在,游津兰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她犹豫再三,还是给戴天发了一封邮件。内容很简单:“他办公桌的两个抽屉锁住了。阁楼的门上有密码锁。”
游津兰发完邮件后,立刻清空了发件箱。她握住手机,盯着屏幕,嘴里喃喃自语道,“快回复,快回复。”
也许是感应到了她的焦虑,大概一分钟后,她的手机发出了响亮的提示声。
游津兰慌慌张张地点开了推送。
“试试0430。”是戴天发过来的,内容只有这一句话。
“0430是什么意思?”游津兰回复道。然后,她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输入了“0430”。
两下短促的“滴滴”声响起,随后,门打开了。
游津兰目瞪口呆地看了一眼手机,戴天没有再回复她的邮件。
她鼓足勇气,走了进去。
房间不算大,没有什么灰尘。里面有一张方形的小桌子,但是没有椅子。墙边摆放着一个玻璃双门柜,一张懒人沙发,还有一个旧得看不出年纪的画板架。
游津兰拉开小桌子的左边抽屉,里面放着一些明信片、一个收集了不少邮票的集邮册,还有一个圆形的小塑料盒。她好奇地打开了小塑料盒,看到了若干扎头发用的橡皮筋。
游津兰放下小塑料盒,翻起了明信片。这些明信片都很旧了,有些能看清邮戳的,时间也是1995年至2002年之间了。明信片的落款全都是“绮”,收件人则是一个名叫“高执”的人。显然,这个“绮”和“高执”关系密切,她字迹娟秀,写的小诗优美清新。游津兰猜测:这是一个文艺气息浓郁的女人。
但是,高执是谁呢?和高靳又是什么关系呢?游津兰翻看完了这一叠明信片,也没有找到答案,于是只好将明信片放回了原处。
而在小桌的右边抽屉里,居然放着几盒颜料,还有若干没有清洗的画笔。这些画笔的笔头都干硬得像是石头一样了。
游津兰一头雾水地看着这些东西,她想不明白高靳为什么要把它们给锁起来。她走到画板架的前面,发了一小会儿的呆,然后回到柜子前,拉开了玻璃门。
在这个柜子的隔层上,放着一些牛皮信封。游津兰随手抽出一个,打开一看,是一个男人的资料。她潦草地翻阅了一下,又放了回去。
其他的牛皮信封里,也装着不同人的资料。这些人来自各行各业:有地产商人、有城管、有殡仪馆的工作人员,甚至还有拳击教练。游津兰快速地翻看完了这些信封,忽然发现了一个令她毛骨悚然的细节:这些人都去世了。
最早死亡的那个人,死亡日期是1990年3月。再往后,每一年都有人死亡,人数最多的是2002年。游津兰数了一下,标注着2002年死亡的有19个人。
在柜子的最上层,还有一摞信封。好在游津兰的身高足够高,能够到这一层。她伸手取下了这一摞信封,数了数,刚好是十个。
第一个信封里边装着的资料没有照片,这也是这堆资料里唯一一个没有照片的。游津兰漫不经心地看了看,“莫傲骨,?~2011年2月2日。民族:俄罗斯族。身高:1.92米。”
这个人的资料特别少,少到只有一张纸,几行字。
游津兰兴致缺缺地快速翻看了一下剩下的九个信封。她发现,在这十个信封当中,只有前两个人是2011年2月2日死亡的,之后的七个都是2011年2月9日死亡的,最后一个叫做“邵讼”的人,死于2011年3月10日。
游津兰低着头看了半天信封,早已看得头晕脑胀,她将这些信封放回原处,然后看了一眼手机:十二点五十了。
游津兰猜测,这一柜子“死亡档案”肯定和高靳有着密切的关系,只是她一时半会儿想不通其中的关联,她只能等下次戴天找她的时候问问了。
这时,她注意到了豆绿色的懒人沙发。沙发很干净,中间有一处明显的凹陷,看来,高靳曾经长期坐在上面。
游津兰走过去,坐了下来。她环视着阁楼小屋,想确定下自己有没有遗漏什么地方。当她看到沙发左侧的墙壁时,她忽然愣了一下。
墙壁上有一张用彩色胶布贴着的旧海报,游津兰辨认了一下,是《廊桥遗梦》。她没有看过这部电影,但曾经听说过,似乎是一部感人至深的爱情片。
“高靳这种人,会喜欢看爱情电影吗?爱情动作电影还差不多。”游津兰嘲笑地想着。她盯着海报看了几秒,越看越觉得奇怪:这海报的位置说高不高,说低不低,很别扭。彩色贴纸只贴了海报的上边两个角,下边没有贴,高靳似乎并不怕它掉下来。
游津兰伸出手,轻轻地捏住了海报的右下角,然后往上一掀——墙上有一个比案板小一圈的长方形空洞,里面放着个比一般的烟盒大一些的铁盒子。
游津兰激动得心脏砰砰直跳,她拿出铁盒子,小心地打开了盖子。
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几张旧照片。从照片的磨损程度来看,高靳没少翻看过。
游津兰皱着眉头,拿起了一张照片。那上面的女人非常年轻,最多二十岁的样子,她留着俏皮可爱的短发,方形脸,高鼻梁,一双大眼睛明亮有神,只可惜是单眼皮。她笑得十分灿烂,露出了一口整齐的白牙,一张大嘴几乎要裂到耳根了。
游津兰吓了一跳,她以为是高靳弄到了她年轻时候的照片。但很快她就意识到,这并不是她。
“这女人一眼看上去和我实在是太像了。”游津兰在心里感叹。她有种冲动:“真想给爸妈打个电话,问问看我是不是有个失散多年的姐妹。”
她翻到照片的背面,看到了一行小字:“给最爱的宝贝。绮。”
游津兰放下这张照片,又看了看盒子里面剩下的,都是这个叫做“绮”的女人的。不难看出,这个女人喜欢旅游,她的照片有在乐山大佛前照的,有在婺源的油菜花地里照的,还有在鼓浪屿照的。而其中一张在银杏村照的照片里,这个女人正对着画板作画,显然是在写生。
其实,仔细看的话便能发现,这个“绮”和游津兰并不像,两人只是“神似”。而且,这种神似是建立在游津兰剪短了头发、做了微整容的基础上。
游津兰收起了照片,她忽然有点想哭。
高靳对她非常好,简直可以算是无微不至了。无论是在生活上,还是在床上,她都不得不承认,高靳是一个很会疼女人的人。假如抛开高靳“杀人凶手”的身份,他几乎可以算作是一个理想的爱人。
游津兰不想拿高靳和丈夫做对比,可随着与高靳相处的时间的增长,她心里的落差感也越来越强烈。有时候,她甚至会生出一种让自己感到羞愧的念头:“假如我真的是游津兰,而不是尤金兰,该有多好啊。”
但是,这个神秘的“绮”打破了游津兰的幻想。她一直以为高靳对她是动了真感情的,直到她看见“绮”的照片,她才明白——高靳会对她好,完全是因为她有一张看起来和“绮”十分神似的面孔。
她并不是高靳捧在掌心的爱人,她只是一个影子。
游津兰将照片装进铁盒,然后将铁盒放回了原处。她关上了阁楼的门,脚步沉重地走下了楼梯。
“我怎么能对一个涉嫌杀害我女儿的男人动心?”
她的嘴角抽动了几下,大概是想笑吧,可她没有笑出来。
游津兰回到了她和高靳的卧室。看着那张宽大的双人床,她忽然鼻子一酸,接着猛地冲进了盥洗室。她反锁上了门,然后打开了淋浴。
哗啦啦的水声掩盖住了她委屈的哭泣声,也粉饰了她欲盖弥彰的心事:她不甘心做一个平庸穷苦的女人,不甘心成为谁的替代品,更不甘心陷入杀害她女儿的凶手编织的情网之中。
她哭了很久,直到她感觉自己已经筋疲力尽了,才慢慢停了下来。她抬起头,擦了擦镜子上的雾气,然后看着镜子里红肿得像是一对桃子的眼睛,下了一个决心。
她拿出手机,快速地输入了一组号码。听着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声音,她的心跳越来越快。
“喂。”一个老年妇女的声音传来。
游津兰抑制着自己的激动之情,“妈,小翼在吗,我想跟他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