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后,小月儿才放开了荆不夜的手,继续趴在傅青竹身上,又扭动身体挪爬,咧嘴咯咯地笑,嘴角流下口水眼见要滴落在傅青竹身上,荆不夜立刻将她从傅青竹身上抱了起来。月儿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无辜地望着他,又拿小手往嘴里塞,荆不夜连忙阻止她,她抓了荆不夜的手一把放开又抓住了他的衣襟,像是恼了一样拉扯。
荆不夜拿小月儿脖子上挂着的白帕替小月儿擦了擦嘴,小月儿又咯咯地笑了。
“看来月儿和公子、小姐都挺投缘!”江雅言得空瞧了他们一眼,“公子喜欢小孩儿吗?”
江雅言这一提荆不夜心下想到,如果他和傅青竹有个孩子确实应该和小月儿差不多大。当初在山上那个冬天,他和她日日贪欢,她问他是不是想让她怀孕以阻止她杀他爹娘报仇,其实当时他没那么想,但她提过之后他是有想让她怀孕的,但终究她没有怀上他们的孩子。至今他不由得怅然,若不论其余的考虑,他是真的想要有个他们的孩子,但是……他们这一生只怕都已不可能了。
“月儿很可爱,很招人喜欢!”荆不夜如此回答。
江雅言忙着又扭头望了他一眼,“其实公子你原本很想和小姐有个孩子吧?”
荆不夜没想到江雅言知晓他的心思,诧然之余不掩饰黯然道,“都已经过去了,江姑姑。”
“我曾希望有一天能帮你和小姐带孩子,但……以后是不是都不可能了?”
江雅言语中含酸,荆不夜心中也不禁怅然,“江姑姑,世上有些事是可遇不可求的,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还是不要多想了。”
江雅言默然了,没有再多说。
小月儿折腾了一阵后似乎累了,很快就在荆不夜怀里睡着了,荆不夜打算回头去找胡依依,但那边当娘的那个也睡得很熟。
不得已之下,荆不夜从床上拿了被子放在榻上,横向叠过来给小月儿当了床被。
安置好了小月儿之后,荆不夜终于又能腾出手来照顾傅青竹,他探了她的额头,松了一口气,“好像退烧了。”
江雅言点了点头,“公子你好好歇会儿吧,你最近都没怎么闲过!”
“我没事。江姑姑你去歇吧!我守着她,若再有事,我叫你。”
江雅言颔首端着水盆走开了两步,忽而又回头道,“公子,你和大公子其实有些地方挺像。其实大公子原本也是个温柔的人,而且他也是个痴情的人吧,否则他不会宁愿背弃婚约背弃小姐和寒月宫也要和你娘厮守。若非当年和小姐有了那错误的婚约,一切惨事都不会发生。”
荆不夜微凝眉不语。
“我也不知道为何要对公子你说起大公子,只是……当年的事也许怪不得任何人,小姐也好大公子也好,只怕都没料想到会有那样的惨事发生。”江雅言说到此处有些感伤,但很快整理了情绪,“抱歉,公子,也许如今我不该说这些。”
“江姑姑,你能对我说这些我很高兴。”荆不夜微微笑了笑,“爹娘突然就去了,身为人子的我都不曾来得及去了解他们,对他们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几乎一无所知,所以江姑姑谈起我爹我真的很高兴!”
“公子,我知道大公子并非坏心的人,小姐也是,他们原本都是很好的人。”
荆不夜点了点头,“我知道。”有人跟他说过,曾经的傅青竹和曾经的林楚在当年寒月宫被灭后都死了,活着的两个人都不是以前他们了。也许当初不能单纯算谁的错,但结果已经是错了便无法挽回了,只是这个错导致的更多的错还要延续到什么时候呢?
江雅言不再多说,很快离开了。
荆不夜坐在傅青竹床边,握住她的手沉思着。
“无论当初是谁的错,那是上一辈他们的事情,原本可以说和你无关,可如今她终究算是负了你,你要如何做这就要看你的选择了。只是你也要知道,你的选择也许也会造成你不曾意料到的后果!”
那人劝他做出决定前要谨慎,但他问他说这话是否存着护着傅青竹的心思他也不否认。他始终没说明他和傅青竹到底什么关系,但他心下隐隐已有猜测。
荆不夜再探了探傅青竹的额头,确定她没有再发烧。
“青儿?”他微惊,望向她的面容,见她仍睡容安详。是他的错觉吗?他感觉刚刚她在掌中的手微微动了一下。
他定定地看着她,轻声细语道,“青儿,你快点醒过来吧,也许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你应该很感兴趣的事。”
她眉头忽然皱了一下。
“青儿?”他再度被惊不确定是她快醒了还是她又要发烧了,他立刻将手再贴上她的额头。
暂时还没有再发烧。他心底刚这样想了,她缓缓地抬起眼皮睁开了眼。
“青儿——”她真的醒了?他不是因为太累了花眼了吗?这些天他几乎每天只断断续续睡两个时辰左右,此时他觉得眼前有些模糊不清。
他用力闭了下眼再睁开,看到傅青竹已经偏头望着他。
“你……怎么还在这里?”
荆不夜迟缓了片刻才确信了事实,回答她道,“是,我还在这里。”
“我跟李解忧说过,你要走就放你走。”
荆不夜将握住的她的那只手抬起来贴上自己的面颊,“如果今天换做是我可能在生死边缘,你会走吗?”
她垂下眼,像是沉思,然后回答了,“会。”
“谎话!”说完,荆不夜微顿片刻又道,“你很希望我走吗?那我就更不会走了!”
傅青竹没能回嘴,江雅言正好回来,咋惊咋喜,“小姐醒了?”
荆不夜回头对江雅言肯定道,“是,她醒了。”
“那我去请李姑娘来看看!”江雅言喜得有些慌乱,立刻又走了,没来得及和傅青竹说过话。
荆不夜扶着傅青竹坐起来,并给她批了件外衣,傅青竹堵着气不搭理荆不夜。
两人斗气般的沉默一直持续到李解忧来,她替傅青竹查看了后说到,“她醒来那就暂时没大碍了,但说不一定以后还会有事,还是先安养几天再看!”
“好!”江雅言连连点头替傅青竹答了话。
李解忧没多留,嘱咐了几人一些话就离开了,江雅言也很快走开了。傅青竹昏睡了十天,期间都只能喂她些汤或者很烂的粥之类的流食,如今她醒了,江雅言便觉得她一定饿着,便自己做主去厨房要给她做些吃的。
转眼间,屋内除了荆不夜看着傅青竹就还有醒过来的胡依依,她盯着傅青竹巴巴地看了好一阵,好久才说了一句,“你醒了就好!”
傅青竹瞥了她一眼,还没说话。
“以后就有人帮我带月儿了!”胡依依无限欢喜。
傅青竹还没什么反应,荆不夜先道,“胡姑娘,青儿方才大病初愈,李姑娘也说了,还要再看情况。”
“反正我早知道她肯定死不了,她一定会好起来的!老天必须得留她活着。”
傅青竹微凝眉,“胡姑娘,你到我这儿来之后,我说用你却一直没用过,不如你就说说你刚刚说这话什么意思吧?”其实傅青竹之前脑中都一直有些混沌,此时才真正清醒了。这些天,她一度仿佛回到了当初被大火烧伤之后,全身又烫又疼,在痛苦折磨中挣扎着却无法醒来,她如今能活下来对她而言有如九死一生。胡依依自称洞悉世事之能,那么她说的话是随口说的还是因为她凭着她的能力早知道了什么?她正好就借此试试她。
“没什么意思啊,我只是知道你命硬死不了!”胡依依敷衍打破。
傅青竹微沉声道,“胡姑娘,我说过不夜门不收无用的人,忘了说不留对门主心怀不轨之人!”
“我绝对没对你心怀不轨!”胡依依举起手像是发誓。
“你存心隐瞒,我也不知是有鬼还是没鬼。”
胡依依立刻苦了脸,正冥思苦想要怎么说。
“哇哇……”忽然一声啼哭惊破了屋内的平静。
“月儿醒了!”胡依依大叫了一声,立刻跑向榻去。
傅青竹以为她会抱孩子跑路,哪知道她把月儿穿好衣服后径直抱来往傅青竹怀里一塞,一脸痛苦道,“你帮我哄哄她让她别哭我就什么都告诉你!”
“不行!”荆不夜先反应出声道,“她才醒,身体还不稳定。”转而对胡依依冷颜道,“胡姑娘,你不觉得你过分了吗?”
“可是没办法啊,她一哭我就头疼,我就很烦躁啊,很多事都记不起了!”胡依依一脸痛苦。
傅青竹看月儿哭得十分凶,也有些心疼,就伸出手打算抱她,荆不夜插了手,“青儿,我来吧!”他先将月儿从她身上抱走了,并嘱咐道,“你还是先好好休息!”
胡依依立刻说到,“不如你你抱月儿出去,哄得她不哭了再回来,差不多我和她也说完了!”
荆不夜觉得胡依依话中似有故意支开他的意思,他看了傅青竹一眼,傅青竹点了下头,他便抱着哭泣的月儿出去了。
月儿的哭声远了,傅青竹看着胡依依道,“你可以说了。”
胡依依立刻正色道,“我只能说我可以说的。”
“有什么是不能对我说的?”不过胡依依如此正经甚至有些肃穆傅青竹还是第一次看到。
“不是不能对你说,是不能对任何人说,因为这是天机!你应该听过一句话,天机不可泄露,泄露了天机的人会遭到报应甚至天谴。我可还想多活些时间!”
傅青竹点了点头,“好,你说吧!”胡依依说的什么天机她半信半疑,她只是想听听她到底能说些什么。
胡依依紧着眉头又思索了片刻,终于开了口,“我能说的其实我已经对荆不夜说过了,你的一切遭际都不过是天降大任于你之前的试练。”
“天降大任?”傅青竹几乎要笑了,“你能不能编个能骗到我的?”她早过了有雄心壮志的年纪,或者说她活了这么多年从来就没有什么大志,何况她从来不信天命安排,若有天命,她不过是被天命一次次愚弄的那个人,如果天命要她去做什么大事,她只怕反而会反其道而行,偏不去做。
“你是人皇后人,天地生你必是有因,这就是你的命!”
傅青竹微紧眉,“你也认为我是人皇后人?”
“不是我认为,而是你确实是!”
“以前都说我是妖,现在又都说我是什么人皇后人?这样很有意思吗?”撇除李解忧只是怀疑,胡依依也已经是第二个人肯定地跟她说她是人皇后人了。
“异于人者皆为妖,若我被人知道我有能知的能力恐怕也会被视为妖!”胡依依直视她道,“人心才最易成妖,只要你和普通人有点不一样,你就可能被他们打成妖。生于世,别人怎么看你不重要,重要的还是你自己怎么看自己。”
傅青竹嗤笑了一声,不置可否,又道,“不过,我听说人皇后人是两个人!”
“是。历来人皇后人都是两个人。”
“可我只有我自己一个。”
胡依依微皱眉,“这个我还不清楚。我猜测也许是因为千年前那场浩劫动荡,人界的规则出现了崩坏未能修复,故而才错生了你一个。”
傅青竹又是一笑,“你很像个骗人的神棍!”
“我可没骗你。”胡依依微恼道,“能说的我都说了。”
别人怎么看她不重要,她是人是妖还是人皇后人也都不重要,她就是傅青竹,不是别的任何人。将来会发生什么她不知道,但她该做什么她自己一定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