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
对于白四海来说,来到燕京的这几天,简直就是一种煎熬。
每天都提心吊胆,生怕有一天睁开眼睛,便接到了白文义死亡的噩耗。对于一个老人来说,没有什么是比白发人送黑发人,更家让人崩溃和绝望的事情。
毕竟,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即便是叱咤风云的阴谋家,到了生命的最后关头,心中念念不忘地还是感情。
白四海独坐在茶楼中,抬头看了看墙壁上挂着的钟表。指针已经过了十二点的时间,可他邀约见的人,还没有出现。
白四海不禁皱紧了眉头,心中产生了一丝疑虑。
他挑了挑眉头,刚要站起身离开茶楼,之间茶楼门口走进一人,面带微笑的盯着自己。
“李少,你可真让我久等啊。”白四海挑着眉头,苍老的脸上显现出不悦的神情。
李道锦一边朝着白四海的方向走去,一边陪笑着说道:“让白老等着急了,是我的不对。手头上有些事情刚处理完,还请白老谅解。”
李道锦脸上的笑容温和,让人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白四海脸色稍稍缓和,沉声说道:“李少请坐,不知道你要喝点什么?”
李道锦坐下,摆摆手说道:“白老不必客气,叫我道锦就可以。一声李少,可真是折煞晚辈了。”
李道锦表现出的谦逊随和,让白四海心中多少升出些许好感。
“我爷爷常说,你们这一辈的老人,都是值得我尊敬的。所以,白老不必叫我李少,若是让我爷爷知道,还不打断我的腿?”李道锦满脸的苦笑,半开玩笑的说道。
白四海笑了笑,说道:“道锦,李老的身体还算硬朗?”
白四海的眼神中流露出缅怀之色,说道:“想当初我们在一起共事的时候,还是十几年前的事情。转眼之间,你们都已经长大成人,成为独挑大梁的人物。”
白四海微微一叹,说道:“看起来我们是真的老了。”
白四海一边说着,眼神仔细的打量着李道锦。眼前的年轻人看上去神采奕奕,风度翩翩。若单从外貌和气度上判断,着实要高出白寅风不少。
李道锦笑了笑,说道:“白老哪里的话?您的身体硬朗,精神抖擞,着实不像是六十岁的老者,却更像是五十左右岁的壮年!”
李道锦的话哄得白四海哈哈大笑,说道:“道锦,你这张嘴,还真是像抹了蜂蜜一样啊。”
白四海虽然在笑,可眼神中若隐若现的警惕之色,却丝毫没有减退。
前几天在天都大厦,和顾黛薰之间的谈话,他还记忆犹新。从上面的资料上显示,李道锦很有可能在带有血渍和弹孔的房间中出现过。
既然如此,李道锦恐怕有着重大的嫌疑。
“前几日白老抵达燕京,晚辈派人去机场接白老,想着略表心意,尽地主之谊。可没想到的是,白老竟然被顾家的人借走。”李道锦脸上显现出惋惜的神色,说道:“晚辈还真是感到很是可惜啊。”
白四海跳动着花白的眉头,问道:“不知道道锦有什么可惜的?”
李道锦抿了抿嘴唇,说道:“本想着和白老有要事相商,可没想到却一直拖到了今天。”
两个人说话的档口,服务生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两位先生,请问你们喝些什么?”
白四海用眼神询问李道锦,后者摆了摆手,说道:“两杯乌龙。”
乌龙?
白四海眉间微蹙,李道锦看似点茶,实则像是在给自己
透露着什么消息。
乌龙不仅仅说的是茶,更是燕京接机这件事情。
李道锦本想着接走白四海,可没想到的是,竟然被人截胡,把事情搞砸。
现在兜兜转转,白四海又约见李道锦。怕是李道锦暗讽顾黛薰,把事情做出成了乌龙吧?
可顾黛薰并不在场,李道锦却暗示自己,想必是希望自己离开顾家,转道李家。
想通了这一点,白四海便挑着眉头问道:“刚刚道锦说找我有要事相商,不知道道锦所为何事?”
李道锦心中暗骂,装糊涂的老狐狸。
他脸上笑了笑,说道:“白老又何必明知故问?能够让白老千里迢迢,从苏杭远赴燕京,自然是重中之重的大事了。”
既然白四海装糊涂,索性自己也和他打太极。反正被别人攥在手里的,又不是自己的孙子。
皇上不急,太监又何必着急?
李道锦接连在心里呸了三声,自己才不是太监呢!
“哦?”白四海挑着眉头,笑道:“我来燕京,是受了几个老朋友的邀请。我并不明白,道锦所说的是什么事。”
白四海之所以装糊涂,是因为他不想就这样,把主动权交在李道锦的手里。毕竟,他也是上层圈子里的老辈人,怎么能让一个小辈给拿捏住?
这要是传扬出去,岂不是堕了自己的威风和名望?
李道锦抿了抿嘴唇,心中不由得冷笑起来。
“真的吗?”李道锦看着白四海的眼睛,直截了当的说道:“我听闻白老早年间和燕京众多世家闹得很不愉快,甚至数十年前,有过被驱逐出燕京的经历。”
“……”
白四海听到这里,脸色唰的一下涨的通红,眼神一下子也变得怨毒起来。
数十年前,白四海还没有继承家主之位之时,心高气傲,和现在的白文义何其的相似?
想要凭借一身本领,在燕京这个龙潭虎穴之中,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可天不遂人愿,白四海不仅仅失败,还被燕京众多世家联名,赶出了燕京。
时过境迁,白四海本以为这件事情没有人会在记得。可是现在竟然被李道锦这个小辈,当着自己的面说出来,让他心中如何不恼恨,如何不羞耻?
“既然这样……”李道锦装作一副并没有看出白四海有所异样的样子,笑呵呵的说道:“白老在燕京又有什么朋友可言?恐怕只要不是敌人,就已经很庆幸了吧?”
“……”
白四海苍老褶皱的脸颊,止不住的抽搐几下。他不得不承认,一向修身养性,自认为心静止水的自己,竟然在
李道锦的三言两语之下,心境失守,变得愤怒起来。
他眼神中若隐若现的怒火,铁青的脸色,无疑不是再告诉李道锦,自己已经被戳到了痛点!
人活脸,树活皮。
没想到李道锦一上来,便**裸地死掉了自己伪装的脸皮!
“白老。”李道锦挑着眉头,看着白四海脸上浮现的愤怒,心中冷笑连连。“晚辈说话有些直白,还请您不要放在心上。”
不放在心上?
白四海若不是估计面子,早就冲上去和李道锦大战三百个回合了!
该死的小混蛋!
还说什么不放在心上,你这样**裸的打脸,要我怎么样不放在心上?难道我的脸皮是城墙做的,任凭你怎么说,一点反应都没有吗?
白四海脸颊抽搐几下,脸上挤出僵硬的笑容说道:“当然。你是做晚辈的,我又怎
么会和你一般计较?”
白四海即便在心里咒骂李道锦,可表面上依旧不会说什么。毕竟,他白四海德高望重,若是与一个晚辈计较,传扬出去岂不是遭人耻笑?说苏杭白家,心胸狭窄,不能容人?
李道锦也正是抓住了这一点,才会变得肆无忌惮起来。
他笑了笑,说道:“那就好,那就好。”
李道锦的脸上露出一丝担忧的神色,说道:“我刚刚还在后怕,担心白老会和我这个做晚辈的一般计较。唉,看起来我还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
白四海嘴角抽动,李道锦这小子指桑骂槐的本领,还真是不弱啊。
他心中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真想站起身来,甩手离开。可是有关于自己儿子的事情,还没探听到任何消息。
如果就这样离开,还真是让人不甘心啊!
“白老。”李道锦盯着白四海的眼睛,手上把玩着右手中指上的戒指,笑道:“我现在也碰到了这样的问题,他的情况和您很相似。大概也是想在燕京有一番作为吧,可是呢他忽略了一点重要的东西。这里是燕京,不是苏杭!”
李道锦说到最后,故意加重了苏杭两个字的语气!
即便白四海是个傻子,也能听出来,李道锦是在暗讽白文义的事情。
对父骂子。
这是一件多么让人难以接受的事情,白四海混迹一生,还从来没有过让人如此当面冷嘲热讽过!
今天在李道锦的面前,白四海总算是把这辈子的遗憾,添补上了!
白四海脸颊忍不住一阵的抽搐,他眼神中流露出愤怒的光芒。他只感觉胸口像是有一团火焰,几乎就快喷薄而出了一般!
可白四海依旧沉稳老练,没有当场暴走。
“不知道李少说的,可是我的不孝子白文义?”
李道锦点点头,笑道:“看起来白老还并不糊涂。”
“……”
白四海脸色铁青,怒视李道锦。
李道锦装作语失的样子,说道:“对不起啊,白老。你看我口无遮拦,真是欠打啊!”
李道锦说完,抬起手,作势便要朝着自己的脸上抽过去。
白四海深吸一口气,冷眼看着李道锦的表演。
白文义固然有错,可是李道锦今日冷嘲热讽,话里藏针,让白四海很是不爽。他真恨不得当场离开,然后准备时机,和李家决一死战!
李道锦笑了笑,继续说道:“白老,不过你也不用放在心上。你们白家可是有这样的经验,经常性的在燕京出逃,应该也都习以为常了吧?”
“……”
白四海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火,他噌的一下站起身来,抬起手浑身颤抖的指着李道锦。
李道锦装作怕怕的样子,捂着自己的胸口说道:“白老你这是要做什么?我还只是个晚辈,你……你想怎么样?”
噗!
白四海喉头一甜,顿时一口鲜血喷薄而出!
没有这么欺负人的!
白四海想哭的心都有了!
先是对着自己冷嘲热讽,指桑骂槐,这也都算了!为了自己的儿子,自己都可以忍下去。
可没想到的是,李道锦竟然说……白家人在燕京逃跑,都很有经验。这岂不是就是在说,白家人在燕京犹如仓皇逃窜的丧家之犬一般?
士可杀,不可辱!
然而白四海今天所受到的屈辱,让他再也承受不住,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