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千投降的秦军唱着古朴苍凉的关中秦腔,在庄严肃穆的气氛下,丁敖的尸体被火化,一个盛大而简易的仪式,为这位历史上名不见经传的将领送行。
陈蒲亲自主持,策划了这一切。
他对丁敖的尊敬,赢得了投降秦军的信任,更因为梅鋗的配合,使得这些人成为了大军中的生力军和主力,在今后的种种大战小战中,起到了决定天平方向的重要作用。
想着昨天翻看丁敖的那些记录,陈蒲真觉得此人没赶上好时候,早点生或者晚点生,都不会是这个结局。吃了轻音给的聪明药,他强行记下这些战场心得,准备有时间慢慢揣摩体会。
老丁,拿着你的笔记,我也算是你半个徒弟了,安排一场仪式为你送行,对得起你了吧。
陈蒲打算仔细学习,然后把丁敖行军的作风发扬光大。
临湘县城里呆着的辛追,最近感觉有些虚弱,还有些闷闷不乐。
她是跟着梅鋗一起来到这里的,然而一切似乎并不是自己所想象的那样美好。
“父亲”离开了,拿着梅绢的手书,独自去找吴芮去了。而陈蒲似乎忘记了她一样,整天忙于军务。
一路上,她看到了许多的死人,也经历了大军的溃散,所幸梅绢一路贴身保护才没有出意外,辛追青涩的脸上多了一些沧桑,风餐露宿,吃不好睡不好,比以前更瘦了。
“逸仙,你为什么执意要叫她辛追呢?”
“因为她母亲没有死,我要把她追回来。”
“死人能够复生吗?这是多么荒诞的事情啊!”
“只是你不懂罢了,你哪天明白了,就知道我说的不是妄言!”
……
迷迷糊糊睡着了,辛追做了一个奇怪的梦,自己似乎在一个篮子里,听着两个男子对话,其中提到了自己,但是她依然不明所以。
持续的疲劳,奔波,饥一餐饱一顿,随军生活的重压让辛追发起了低烧,嘴里不断的呓语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梅绢不是陈蒲,没有照顾女人和小孩的经验。
之前辛追只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哪里吃过这种苦头。
陈蒲用湿布敷着她的额头,后来没时间又找来城里大户人家的婢女不断的用温水擦拭身体给她降温。
全身酸软无力,口干舌燥,眼睛睁不开,靠在一个温暖坚强的怀抱里,有人一点点的给她喂稀粥。
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陈蒲的怀里,辛追有点不好意思,心中更有一丝异样的甜蜜,把头往他的怀里更加靠近了一点,两人贴得更加紧密。
多亏这孩子还小,陈蒲没啥感觉,换了秦瑶来,两人非出事不可。
“做噩梦了吗?”陈蒲在辛追的耳边轻轻的问道。
“嗯,梦见两个不认识的人。一个叫什么逸仙的。”
啊?你也能梦见孙文孙大炮,这有点离谱了吧。陈蒲脑子里第一反应居然是这个!
不过瞬间又释然了,逸仙这个名字,古色古香,此刻的人叫这样的名字很正常。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以后你要跟着我,也会很辛苦的,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哦。”
听到这话,辛追的脸变得苍白,死死的拉着陈蒲的手,不肯松开,却什么话也不愿意说。
“知道了,我不会赶你走的,除非你自己愿意。”
“嗯,好。”辛追的回答几乎听不见。
看到辛追这幅可怜的样子,陈蒲不禁想起辛弃疾辛大侠的一首词。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本来之前都是无忧无虑的生活,什么都不需要去C心,结果被自己的舅舅卖了,算计了,颠沛流离,以后还说不得会遇到什么更不好,更艰难的事情。
辛追也是够可怜的,跟李清照差不多。但好歹易安居士还有着美好的婚前时光,一小段甜蜜的婚后时光。
然而辛追正是豆蔻年华,却要经历亲人的背叛和险恶的环境,怎是一个愁字能概括的啊。
唏嘘感慨!
陈蒲发现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大学里胡天海地的,和王为国一起做些偷J摸狗,无伤大雅的破烂事,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忧伤。
真是验证了那句话:少年不知愁滋味。
结果后面把心仪的女生肚子搞大,他坚持要把孩子生下来,奉子成婚,超级奶爸,赚钱养家,各种问题接踵而至,把他压得喘不过气来。
等一切都搞得差不多了,老婆女儿又出事故死了,进入了另一个大坑。
哥心中的苦,哥心中的坚持,又特么谁能理解啊!
跑这么个秦末的危险世界,去追求虚无缥缈的事情,陈蒲觉得自己跟那个辛追的爹,那个杀人如麻的家伙,苦*有的一拼了。
似乎感应到陈蒲的心事,辛追抬起因为生病而无神的眼睛,带着无助和期盼。陈蒲怜爱的将她搂紧了,这样一个可怜的小妹妹,任何人都生不出亵渎之心来。
安心,舒适,辛追在陈蒲的怀抱里睡着了。陈蒲将对方放到床上,盖好被子,推门出去,外面空空荡荡的。
大街上几乎是家家户户门可罗雀,人们因为战乱流离失所,十室九空,外面偶尔能见到的,全是胳膊上缠着红色布带的梅绢手下军士。
城里的人,走的走,死的死,只剩下一些走不了的人。
好好的一座县城,还没经历战火,就已经元气大伤,兴亡百姓苦真不是白说的。
门口的项庄,脸上的表情也不好看,似乎他经历的战争还不算多,或者说他之前到的那些地方,都是他们项家的势力范围,并未经历真正的战乱。
“这里曾经是楚国的最南边,现在的结果不是我们想要的。”一脸的沉痛,项庄这一路上也见到了太多的死人。不仅有敌人,还有无辜的平民。
他并不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
“你们想要什么样的生活?你们项家起兵是为了什么?”陈蒲盯着项庄的眼睛,严肃的问道。
对方很坦荡,一点也不避讳,那俊朗坚毅的脸上写满了自信:“我们就是为了恢复楚国昔日的荣光。”
“然后呢?”
“让天下安定,所有人各司其职。”项庄理所当然的回答。
“嗯,很好。”陈蒲言不由衷的应了一声。
连要什么都想不明白,难怪你们会输。他已经失去和项庄对话的兴趣。现在是要出城去迎接吴芮了,天意弄人,辛夷刚好和吴芮擦肩而过,白跑一趟了。
项庄似乎觉得有哪里不对,却是说不上来。
英布跟着吴芮来了,却没有进城,守在城外的大营里。可能是他实在是不好意思面对陈蒲,心里愧疚难当。也可能是因为有什么别的军务要处理。
看着意气风发的吴芮,陈蒲觉得自己以前是不是小看他了,从丁敖怀里搜出来的那封劝降的书信,就能看出这人很懂得上兵伐谋,根本不是个只懂得冲锋陷阵的莽汉子。
别看自己和梅鋗在前面杀得辛苦,机敏的吴芮肯定有不止一道的后手,只不过因为辛夷的秘术而没有发动罢了。
吴芮撇开了梅绢,单独拉陈蒲到县衙里,似乎是有要事相谈。
“蒲将军,请坐,这次长沙郡的攻略,几乎全是你和梅绢的功劳,尤其是你,真是大放异彩啊。”吴芮一脸的人畜无害,怎么看怎么像一个和蔼的中年人,但陈蒲知道这个人心地怎么样不好说,谋略和为人那真是滴水不漏。
尼玛这种有文化的流氓最难缠了!
看到对方使了一个眼色,吴芮对着门口挥挥手,卫兵识趣的离开了。
屋里的气氛变得很尴尬,陈蒲低头吃菜,感觉根本不像是来谈事情的。
“蒲将军,就不要再装了吧,这样是对我和对你自己的侮辱。”吴芮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笑嘻嘻的看着陈蒲。
切,饭都不让人好好吃,最讨厌和你说话了。
收起了自己的碎碎念,感觉亚历山大!陈蒲发现自己装糊涂一点用都没有,对方一见面就直奔主题。
“你听过辛夷这个人吗?”陈蒲决定找吴芮先打听一下这个事情。
“还好吧,有所耳闻,我还知道一个人,他的妹夫,李逸仙!”吴芮慢悠悠的说道,似乎陈蒲这头的事情,全部都没有瞒过他的眼睛,可笑辛夷还想把主意打到吴芮身上。
毕竟经历的事情少了,陈蒲一脸震惊的表情根本就瞒不过吴芮,后者给自己倒上一杯美酒,一饮而尽,脸上的得色掩盖不住。
辛追的梦里面,就有逸仙这个名字!陈蒲怎么能不吃惊,这个不敢轻视的神秘人,轮廓已经越来越清晰了。
“这个辛夷,想到你手下做事,但是他的行事有些诡异,这次夜袭秦军的事情你应该听说了。”陈蒲的表情很严肃,他盯着吴芮的眼睛,似乎想从他眼睛里看出什么来。
“不就是一些邪术吗?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个辛夷我听说过,善于管理和经营,让他做个相国不是什么大事,物尽其用而已。”吴芮轻描淡写的回答,似乎这里面带着一丝蔑视。
看到陈蒲脸上的表情,吴芮似乎有些缅怀,眼里还闪过一丝钦佩。
“如果是他的妹夫,那我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但这个辛夷嘛,我绑着双手双脚,他都不是我的对手。”这一刻,吴芮身上迸发出强大的气势,从前的温文尔雅消失不见。
“你叫我来是有什么事情?”
没有问此话怎讲这样的废话,陈蒲单刀直入,和不同的人说话方式也不一样,吴芮已经把他当同类,若是再矫情,只会让对方看不起你。
”我知道你想走,但我还是希望你留在我麾下,你是聪明人,知道我的深浅,也知道我的能力。你想要什么都可以提,就是要我女儿做妾,也不是不能商量。“
按道理说,吴芮的招揽已经是非常有诚意了,对他的欣赏绝对在英布之上。
为什么吴芮会招揽陈蒲,为什么他的夫人毛萍会想把女儿嫁给他?因为陈蒲是他们遇到过和年轻时的吴芮最像的人。
吴芮这颗大树还是很稳当的,如果跟着混,至少能活到汉文帝甚至汉景帝那个时候。
然而陈蒲并不是来这里建功立业的,这是手段而不是最终目的,所以吴芮承诺的这一切对他来说毫无意义。拒绝是唯一的选项。
轻轻的摇了摇头,陈蒲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
“攻守同盟,情报共享,我需要在项梁那里有一双耳朵和眼睛。”
“付出这么多,我能得到什么?”陈蒲觉得吴芮的想法简直就是把自己弄过去当间谍。哥在那边可以随时潇洒,何必受你摆布呢?
“你会得到吴氏的顶级剑谱,秘传的兵法,还有各地吴氏族人的各种帮助。我不是让你做间谍,只是在关键的时候,为我提供关键的情报,你答应吗?不需要什么抵押,我们就是靠着信任,你心里同意就行。”
吴芮的条件很优厚,也很有诚意,陈蒲陷入纠结之中。
……
翻看着吴芮给他的剑谱和兵法书,陈蒲感慨万千,出过王族的世家,底蕴到底是不一样的,这两件东西的内容在轻音给他的收藏里面,没有出现过。
剑谱还好说,这本,与孙子兵法这种指导性,概念性的兵法颇为不同。
上面详细介绍了两军对垒,偷袭,撤退,军队军制,人员配备,军种配合等详细C作,可以说拿着这本书去打仗,就算不能横扫千军,至少也能维持住局面。
吴芮很了解他的情况,灵性有余而基础不足,这本书对他是一个很好的补充。
同时吴芮还回答了陈蒲很感兴趣的那个人的信息。
李逸仙!比陈蒲大好几岁的一个人,按吴芮的说法,是他见过最厉害,最聪明的人了,而且武艺不俗。
他来到赣江上游去寻找一种特制的泥土,曾经到吴芮那里做客。
仅仅一面,吴芮就知道此人能力绝对不在自己之下,甚至尤有过之。
这人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呢?为什么一想到这个人就会感觉极其危险?
陈蒲若有所思的看着墙壁,床上传出辛追均匀的呼吸声。一个穿黑袍的身影出现在辛追旁边,正是轻音。
她眼神复杂的看着辛追,突然转身对在一边沉思的陈蒲说道:
“这小女孩,你没有对她做什么吧?”说到做字时,轻音想起她看到的一些画面,心里埋怨陈蒲在床上亲热时毫无底线,真是个彻头彻尾的色狼。
纳尼?陈蒲愣住了,我再禽兽会对十四五岁的小女孩下手吗?一段时间没见,你把哥想成什么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