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公子下意识地往季山泉身边凑近了一步,问道:“怎么了?”
季山泉仰着头看着那块写着‘黑府’的匾额,答道:“我闻到上面有一股臭味儿。”
四公子蹙了下眉头,吩咐道:“让人上去看看,或许是有东西死在里面了。”
下人应道:“是。”
“我来。”季山泉说道:“让人拿梯子来。”
黑门主和夫人听说女儿回来了,便在中堂等着,但半天不见人影,夫人说道:“这孩子怎么还不进来?咱们去看看。”
“好。”黑门主起身,与夫人一同向前宅走来。
直走到大门,才看见四公子站在门外,低头看着蹲在地上的一名年轻道士,而自家的匾额竖着靠在门柱上。
黑门主与夫人对视一眼,走到近前问道:“儿啊,这是怎么回事?”
四公子抬起头,脸上露出笑容,唤道:“爹,娘。”
季山泉站起身起手道:“贫道季山泉,见过门主,夫人。”
夫人含嗔带笑地说道:“儿啊,有贵客登门也不让人知会一声。”
四公子指着地说道:“爹,娘,你们过来看。”
两人走到门前,看到地上是一堆腐肉,散发着恶臭。
黑门主微一皱眉,向季山泉拱手道:“这位道长,请指教。”
季山泉起手道:“不敢。门主,这是一种咒术,听四公子说,她去益州之前,贵府两位公子无故生病,还有一位公子与人口角。敢问门主,三位公子,是否已然康泰了?”
黑门主垂了下眼帘,随即微笑着说道:“季道长,请到厅房用茶。”
“门主稍候。”季山泉从怀里掏出一张符,夹在手中一晃,符立刻燃起火来,季山泉将烧着的符放在腐肉上,腐肉瞬间烧了起来。
片刻后腐肉烧成了炭,季山泉说道:“这就没事了,扫掉便好。”
四公子吩咐道:“打扫干净,将匾额挂回去。”
下人应道:“是。”
黑门主拱手道:“季道长请。”
季山泉起手应道:“门主请。”
夫人拉着四公子落后数步,轻声问道:“什么人?”
四公子答道:“路遇的高人。”
夫人又问道:“本事如何?”
四公子答道:“两次救了孩儿的命。”
夫人眼露诧异之色,问道:“此次前往益州,竟如此凶险?”
四公子的目光向季山泉扫了一下,微微嘟嘴道:“有一次是他找的事儿。”
夫人垂了下眼帘,凤儿从不对人假以颜色,现在却显出少有的女儿之态,难不成是因为这位季道长救了凤儿两次,凤儿竟对他动了心?
夫人微微蹙眉,家世可以不论,人长得也清秀,只可惜是出家人,若是凤儿当真动了心,岂不成了一段孽缘?
夫人微笑着说道:“真是越大越没规矩,怎么能这样随意地称呼高人?该叫道长嘛。”
四公子垂了眼帘,应道:“是,孩儿记住了。”
进了厅房,黑门主拱手道:“季道长请上座。”
季山泉起手道:“贫道是晚辈,虽然与贵府毫无瓜葛,只是受四公子重金礼聘,但年纪太小,在门主与夫人面前,实在不敢居上座,还是门主与夫人上座,贫道坐在下面便好。”
说完也不等黑门主说话,走到一张椅子旁边便坐下了。
黑门主微一皱眉,拱手道:“季道长……”
四公子说道:“爹,他就这样儿,你和娘快坐吧,我还有话要说呢。”
黑门主斥道:“没规矩。”
四公子嘟了下嘴。
夫人拉着四公子坐下,看了季山泉一眼,心里觉得这孩子不错,刚才进门前自己跟凤儿说的话他听到了,进来后便借着让座,把他与凤儿的关系先挑明。可惜了……是个道士。
四公子将此次益州之行,原原本本地讲述了一遍。
夫人从四公子讲到遇上陈巧儿之时,就开始握着四公子的手,待讲到分舵起尸时,夫人更是双手发抖,满眼关切,等说到云凰被拘走,黑门主与夫人同时一惊,夫人问道:“凤儿,你说什么?”
四公子一直没提云凰,就是知道只要一提,爹娘就会是这样。
四公子看向季山泉,说道:“季道长,烦请你将我姐姐的事说给我爹娘听。”
“好。”季山泉答应一声,将他发现云凰的经过说了一遍,又详细地解释了一下她们两姐妹的关系。
夫人含泪拉着四公子的手问道:“凤儿,你姐姐怎么会被抓去?”
四公子又接着刚才的话往下说,直到说到归途遇险时,四公子说道:“对了,算这次,季道长救了孩儿三次。”
黑门主站起身,向季山泉一躬到地,说道:“道长大恩,黑某粉身难报!”
季山泉连忙站起来,起手躬身道:“门主大可不必如此,贫道收人钱财,替人消灾,份所应当。”
四公子狠狠地瞪了季山泉一眼,说道:“爹,我许了季道长一万两黄金,他跟我要了一路了,你让账房支给他吧。”
夫人说道:“凤儿,哪有你这样说话的,季道长是同你小孩子家说笑。”
转而又微笑着对季山泉说道:“季道长,万莫与我家凤儿计较,她小孩子不懂事。单是救了我儿三次,也不止这一万两谢礼,待事情办好,我们必有重谢。”
季山泉应道:“夫人言重了。”
夫人向外唤道:“来人。”
丫鬟进来,夫人吩咐道:“送季道长往别院休息,小心伺候。”
“是。”丫鬟应了一声,侧身低头道:“道长请。”
季山泉起手道:“门主,夫人,贫道告退。”
黑门主拱手,夫人站了起来,微一点头。
待季山泉走后,夫人对四公子说道:“儿啊,你也回去休息吧,我与你爹有话说。”
“嗯。”四公子答应一声,对黑门主说道:“爹,我回房去了。”
“去吧。”黑门主点了下头。
待四公子走后,黑门主抄起茶碗砸在地上,怒道:“是哪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跟我黑炎龙作对!”
夫人说道:“老爷,暂且息怒,这事还要尽快处置。”
“怎么处置?”黑门主一脸煞气地说道:“在益州设分舵,是朝廷的旨意,岂是我说撤就能撤的?况且凰儿的事,说出去谁能相信?”
夫人说道:“缓兵之计嘛,老爷先命益州分舵撤回,再暗中查探是何人作对,待除掉对手后,再让分舵的人回去就好了。”
黑门主坐下说道:“你说得容易,各处都有朝廷的眼线,此事若不提前与龙大人商量,用不了一个月,就会有人找上门来问罪。”
夫人说道:“那就去找龙大人说,就说分舵总死人,就算不撤也做不了事了,而且用不了多久,人也得死光了。”
黑门主微眯着眼睛静默着。
夫人说道:“老爷,总得先把凰儿救回来呀。人家季道长是外人,就算是为了钱财,毕竟也是不辞辛劳,千里奔波,咱们做爹娘的,怎能不管自己的孩儿?”
“我没说不管。”黑门主说道:“我得先好好想想。龙大人一向多疑,我得先把说词想好,才能去见他。”
夫人点了点头,说道:“老爷,有句话……我不知该不该说。”
黑门主看着她说道:“你是说曲郎中?”
夫人点头,说道:“他眼中没有凤儿,我可以替他辩白,毕竟凤儿是女儿家。但分舵的兄弟死的死,伤的伤,他医治不了,却还处处针对季道长,未免有些过分了。”
黑门主垂了眼帘,淡淡地说道:“这位季道长太年轻了,如果不是凤儿亲口说,就算换作是我,也不会相信季道长有多大本事。”
夫人说道:“与本事无关。换作是老爷,即便不相信,冲着是凤儿请来的人,也会放手让他一试。可曲郎中越俎代庖,连铁风都要听他的,这未免就令人费解了吧?”
黑门主幽幽叹道:“当年与曲辛相识之时,他也是季道长这个年纪,这一晃……唉……”
夫人说道:“老爷,江山代有才人出,好汉不提当年勇。”
黑门主点了点头,说道:“这事先不提,你去看看凤儿,她这一次经风历险,怕是吃了不少苦头。”
夫人说道:“老爷,这次的事办完,该给凤儿操持婚事了。凤儿不小了,不能再由着性子这样野了。”
黑门主皱眉道:“怎么又提这事?前年你提这事,凤儿就闹得三天没吃饭。”
“不能由着她。”夫人哼道:“今年都十七了,再不嫁人,就会被人笑话了。”
黑门主皱眉道:“你今天这是怎么了?放着正事不想,提哪门子婚事?我把话说在前头,咱们是江湖人,即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得女儿相中才行。”
“相中?”夫人抿嘴叹气,说道:“王孙公子她看不上,说人家不学无术,纨绔败家。谦谦君子她也看不上,说人家迂腐羸弱,沽名钓誉。难道让她去找个贩夫走卒嫁吗?”
黑门主说道:“贩夫走卒也没什么不好,当年刘关张不都是贩夫走卒吗?”
“你就惯着她吧。这哪是养闺女,分明是供祖宗!”夫人起身,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