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巳时将尽,道德真人来到钱明仕的坟前,看到两拨儿人在争吵。一拨儿自然是钱家,而另一拨却是孙家。
道德真人走近,听到孙老爷嚷道:“姓钱的,你不要欺人太甚!既然阴亲配错了,就应该让我们把闺女的尸骨拉走,我们家淑娟是黄花大闺女,怎么能跟你儿子葬在一起?”
钱员外怒道:“姓孙的!要不是你们弄错了生辰八字,哪会有这种事儿?现在你们跑来想刨我儿子的坟,你们缺了大德了!”
孙老爷骂道:“你才缺了大德!你要不缺德,你儿子能暴毙而亡吗?”
“姓孙的!”钱员外气得直哆嗦,指着孙老爷的鼻子骂道:“你好?你闺女不是也死了吗?死都死了,谁知道是不是黄花大闺女?”
“姓钱的!你说的是人话吗?”
“姓孙的!你敢动一下,我让人打断你的狗腿!”
“无量天尊……”道德真人颂唱了一句,说道:“两位老爷不要吵了,话说得多了,容易伤了和气,原本是件好事,交由贫道来处置吧。”
孙老爷说道:“真人,你来评评理,既然阴亲结错了,我家闺女怎么能跟他家儿子葬在一起?”
钱老爷说道:“结错了也是因为你们家弄错了生辰八字,凭什么刨我儿子的坟?我要说去刨你爹的坟,你愿意吗?”
孙老爷骂道:“姓钱的,你还会说人话吗?”
钱老爷骂道:“总比你不会办人事儿要强!”
道德真人劝道:“两位都少说一句吧,此事虽然错在孙老爷,但孙老爷想要回自己女儿的尸骨也在情理之中,还是交由贫道来处置吧。”
“哼!”孙老爷与钱老爷同时哼了一声,互相翻了个白眼。
两拨儿人退开,道德真人吩咐弟子摆香案设坛。
午时正,道德真人换上法衣,点了蜡烛,燃了香,摇动招魂铃,闭上眼睛,口中默念咒语。
钱家与孙家两拨儿人,连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声,眼看着香头儿上的青烟,成了一条笔直的直线,指向钱明仕的坟头,本来被风吹得扑闪的两只烛火,也宁定了下来。众人都觉得后脖梗子发凉,不自觉地往一起靠拢。
坟头上突然起了一阵旋风,旋风很大,旋转得速度也是极快,但坟头上的土却半点儿也不动。
钱家与孙家两拨儿人开始往后退,都退到了法坛的正后方,挤在了一起。
道德真人睁开眼睛,拿起放在案头的宝剑,拔剑出鞘,指着旋风开始说话,但钱家与孙家两拨人听不懂,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听见一些呜哩哇啦的怪声。而那个旋风中也发出尖锐的啸声,像风嚎,更像鬼哭。两家人越发地害怕,却又不敢走,只能拼了命地往一块儿挤。
季山泉躲在不远处的大树上,却将这‘鬼话’听得一清二楚。
道德真人说道:“你本不该与钱明仕成亲,只因孙家写错了生辰八字,所以贫道才因错生错,错发了度牒。贫道知你孤苦,只要你好生离开,不再生事,贫道会为你焚化纸钱,供你使用。若是你想转世投胎,贫道也可以为你超度。”
女鬼说道:“休要胡说!你既已发了度牒,我与钱明仕便是夫妻。原本人死之后,七七四十九天便可转世投胎,可结了阴亲,便只能落入鬼道。你让我离开,我去哪里?”
道德真人说道:“你本就是孤魂野鬼,该去哪里便去哪里。贫道说了,会为你焚化纸钱供你使用,还可为你超度。”
女鬼说道:“那好,那你就超度我吧!”
旋风突然向法坛冲来,道德真人一惊,一剑向旋风刺去,然而旋风却撞在道德真人身上,将道德真人撞飞了出去,倒地后刚要起身,猛然喷出一口鲜血!
“师父!”善教观的几名弟子围住了道德真人。
而那个旋风也退回了坟头,随后消散了。
法坛上一片零乱,两只白烛和香炉里的香,都是拦腰折断,有一只白烛倒下时没有熄灭,引燃了法坛上的黄盖,火借风势,法坛片刻间便烧了起来。
钱员外与孙老爷一同站在道德真人身边,钱员外问道:“真人没事吧?”
孙老爷却没有说话。
道德真人说道:“这只厉鬼极其凶狠,千万不可开坟,待我修养几日,再设法坛。”
孙老爷什么话都没有说,挥了下手,带着人走了。
钱员外急道:“真人,那我儿子明达怎么办?”
道德真人说道:“先用还阳草吊住命,容我恢复元气,定保令郎无事。”
钱员外追问道:“真人需要多久才能恢复元气?”
善教观的弟子怒道:“钱老爷,你家的事,我师父自会处置,你回去等消息吧!”
看着善教观的弟子搀扶着道德真人走远,钱员外也是无奈,只能带着人先回府。
回到府门前,钱员外突然想起季山泉,问守门的家丁:“昨天在门前吵闹的那个道士,走的时候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家丁一愣,老爷还真问了,连忙答道:“回老爷,那人说他姓季,住在长街胡同儿。”
“住胡同儿?”钱员外一皱眉,也没再说什么,进门去了。
钱员外进去没一会儿,季山泉到了府门前,看着家丁笑问道:“你家老爷有没有问起我?”
家丁看着季山泉直皱眉,虽然被他说中了,老爷的确是问起他来,但明显老爷对这个道士住胡同儿的事儿,也是很不以为然。
但家丁还是客气了许多,拱手道:“道长,你又有什么事?”
季山泉说道:“你进去跟你家老爷回禀一声,就说我季道长初来乍到,为你们家老爷破一回例,先救你家二少爷,等救醒了之后再收钱。”
家丁眨巴了两下眼睛,问道:“道长要收多少钱?”
季山泉一笑,伸出一只手,张开五指说道:“五十两。”
“五十两?”家丁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季山泉,家丁还记得季山泉说过,要是老爷再去找他,没有五千两他是不会答应的。
季山泉笑道:“看你这样子,是还记得我昨天说过的话。不过你可以告诉你们家老爷,就说是我说的,你们家二少爷,就值五十两。因为救你们家二少爷,跟解决你们家的事儿,是两回事。”
钱员外到了钱明达的房中,钱夫人看着他问道:“怎么样了?”
“唉……”钱老爷叹了口气,在桌边坐了下来。
钱夫人急道:“不成?怎么会不成?达儿怎么办?你倒是说话呀!”
钱员外摇头道:“道德真人受了伤,说要恢复元气,让先用还阳草吊住达儿的命。”
钱夫人一惊,问道:“道德真人受了伤?怎么回事?”
钱员外刚要说话,一个丫鬟进来说道:“老爷,夫人,前院儿来回话,说是昨天那位季道长又来了,说是能救二少爷,还说这位季道长是初来乍到,为老爷破一回例,先救人,后收钱,而且只收五十两。”
钱夫人问道:“季道长?什么人?”
钱员外说道:“就是昨天,我去善教观时……”
钱夫人打断他说道:“行了别说了,不就是五十两嘛。小兰,快去把那位季道长请进来。”
“慢着。”钱员外说道:“不是钱的事儿,这个季道长太年轻了,连道德真人都没办法的事,他能有什么办法?”
钱夫人急道:“你就别说了,人家敢上门儿,自然有人家的道理,达儿都这样儿了,你又说道德真人受了伤,让这位季道长试试,万一能治好,达儿不是也能少受罪吗?小兰,快去请。”
小兰看了钱员外一眼,见钱员外没再说话,便应道:“是。”
不大会儿工夫,季山泉被请了进来,钱夫人满脸陪笑地说道:“见过季道长。”
季山泉看了钱夫人一眼,起手笑道:“贫道季山泉,见过夫人。”
钱员外略有些尴尬,拱手道:“季道长,昨日多有得罪,还请季道长海涵。冒昧问一句,季道长仙修何处?”
季山泉微笑着答道:“贫道师从藏龙山飞云观了尘真人。奉师父之命,入世修炼,初来贵地,日后还请钱老爷多照应。”
钱员外脸色一变,这话说得太堵人了,日后多照应?难不成钱家日后还得出这种事儿?
季山泉见钱员外变了脸,连忙笑着说道:“钱老爷误会了,贫道的意思是,钱老爷是当地大户,日后贫道要想在黜州府扬名立万,还要靠钱老爷多多照应。”
钱员外脸色缓和了下来,微笑着说道:“道长客气了。敢问道长,昨日道长还说,若没有五千两白银,道长是不会出手的,怎么今日……”
季山泉一笑,说道:“贫道初来乍到,一无名气,二无口碑,如此漫天要价,也难怪钱老爷不信。今日贫道登门,就是想让钱老爷验验贫道的本事。不过有言在先,治好二少爷与解决贵府的事,是两码事,所以贫道开价五十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