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向阳闯祸
第六节
经过仔细的思考,国展终于决定到镇上学习修理摩托车。
下定了决心,国展便将自己的想法说给他爸听。起初他爸不同意,说他不是干那一行的料,还是安心杀猪卖肉,根本不用为吃喝发愁。但国展已经有了决心,就一直缠着他爸,死活要到镇上学习修理摩托车。他爸说不动他,同时也想着让他踏进社会见识见识,所以也就同意下来,并带他正式拜了镇上那一名相熟的修车师傅为师。
国展的身份,由“杀猪展”变成了修车学徒。
这个行当其实比杀猪卖肉强不到哪里去,不仅又脏又累,而且尽跟机油、汽油打交道。一天下来,手上、衣服上到处是难以清洗的机油,身上还尽是刺鼻的汽油味。不过,国展并没有嫌弃这一些,每天都在认认真真地学习。师傅吩咐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师傅忙着修车,他就静静地站在一旁,细心地观察着师傅的每一个动作。
别看国展读书不行,但学起摩托车修理来,悟性倒是很高,只要师傅教他操作一遍,他基本就能够掌握。才短短几天的时间,他就掌握了一些最基本的东西,师傅还偷偷夸他,比另外一名学了两三个月的学徒要聪明多了。就在一个星期之后,师傅就让他独自修理一些简单的问题,比如换个轮胎、调节一下刹车之类的,并开始教他一些中等难度的东西。
一天,国展按照师傅的吩咐,正在尝试检查摩托车的油路。突然,门口传来一阵刺耳的摩托车喇叭声,随后走进一个穿着黑夹克、戴着大墨镜、腰里别着寻呼机、脖子上还挂着一条大金项链的年轻人。
年轻人很有派头地走进修理店,用一种命令的口吻说道:“赶紧的,给我的摩托车换一个新的外胎!妈的,这才换了多久,整个外胎就磨得没有花纹了!”
店里一般都是师傅招呼顾客,然后商谈修理事宜,但师傅正在修理发动机,一听只是换个外胎,就让国展去招呼着。
国展放下手里的活,走了过去。摩托车挺新的,而且还是县里还很少见的“豪爵”摩托车。国展查看了外胎的型号,回到店里想找一条相同型号的外胎,但找了半天也找不到,就回头问了师傅一句。
师傅没有抬头,直接说没有这一种型号的外胎,让年轻人明天再来。
年轻人很是不高兴,嘴里骂了几句脏话。
师傅很是反感,抬起头来瞪了年轻人一眼。不过,当师傅认出那个年轻人之后,立马换了一张笑脸,毕恭毕敬地说道:“原来是财哥啊!哎呀……真不好意思,今天店里刚好没有这一种型号的轮胎!如果财哥不急,就先把摩托车放在这里,等我忙完了,就去县里拿轮胎。”
年轻人还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自己找了一张椅子坐下,说道:“我急着用车,你现在就去拿轮胎,我在这里等!”
师傅怔了一下,但立马又恢复笑脸,并说道:“那好、那好……那你就先在这里等着,我这就去拿轮胎!”
说完,他抓起一条布满油污的抹布随便擦擦手,就走到店门口骑上黑嘉玲往县里疾驰而去。
国展很是疑惑,他的师傅自持一身修车本事,脾气很是不好,对顾客也很少有什么好脸色,今天是怎么了,居然可以放下手里的活,大老远的跑县里拿一条轮胎。
年轻人坐了一会儿,大概是坐不下去了,就站了起来,在店里到处看了看。他来到国展身边,饶有兴趣地看着国展检查油路。
看了几眼,他大叫道:“这不是杀猪王的儿子吗?前段时间我还见到你在村里卖猪肉,今天怎么就跑这里来修理摩托车了?”
国展抬头看了他一眼,但他戴着墨镜,国展没有把他认出来。
“你不知道我是谁吗?”年轻人一边说,一边摘掉了墨镜。
国展这才认出他是前任村支书叶文明的孙子——叶兴财。
叶兴财伸出手搭着国展的肩膀,问道:“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话刚落音,他就像触了电一样急忙缩回自己的手,低头一看——白白嫩嫩的手上已经沾了一些黑乎乎的机油。他一副厌恶的样子,并四下张望着,想找什么干净的东西擦一擦手,但周围的东西都布满了油污,他举着手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修理摩托车要跟机油打交道,衣服一沾上机油就洗不掉,所以国展总是穿着一件到处沾满机油的破衣服。他看到叶兴财的反应,心里很想笑,但他忍住了,并找来一件还算干净一些的破衣服,让叶兴财擦一擦手,然后告诉叶兴财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修理摩托车。
叶兴财仔细地擦着手,倒不知道有没有认真在听国展说话。擦完手,他将破衣服扔在脚下,又往后退了好几步——应该是怕被油污弄脏他那一身光鲜的衣服!
国展看到这一幕,再次忍不住想笑。
他看着叶兴财那一身光鲜的打扮,心里猜想叶兴财一定混展得不错。!
不过,他很是奇怪这个年纪不见得多大的叶兴财,怎么买得起价格不菲的豪爵摩托车。
这还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因为自从叶兴财他爸叶国相被判了重刑,他爷爷叶文明被撤了职,家里的芦柑园又分给两个叔叔之后,他们一家就不再像从前那么风光,甚至出现了一些没落的迹象。而叶兴财不仅没有帮家里打理芦柑生意,也没有听说有什么正当职业,就他这样一个只有小学文化的人,凭什么拥有那一身光鲜的打扮?又哪里来的钱买那一辆价格不菲的豪爵摩托车?
叶文明给他置办的?不能啊!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备受打击的叶文明,身体情况每况愈下,还检查出患有高血压与糖尿病,现在已是药不离口。也是出于身体原的因,叶文明才不得不将大部分芦柑园交由两个弟弟打理,自己则是在家安心调理。他们家已经没有什么像样的收入,即使有一些老本,也应该用于两个老人养老,或者用于别的正途上,正常情况下也不会用于置办那种华而不实的东西啊!
虽然觉得奇怪,但国展并不想纠缠这个问题。他和叶兴财并不熟悉,对叶兴财最大的印象,还是建设校长一再将叶兴财作为典型的反面教材,教育他们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这个叶兴财在校时的“光辉事迹”,简直是数不胜数,国展与之相比,只能算是“小巫见大巫”了。
过了半个小时,师傅回来了,并亲手换上新的轮胎。
打足气,师傅吐了一口唾沫在气门芯上,确定没有漏气,就收拾家伙了。
叶兴财付了钱,迫不及待地跨上摩托车,打上火、油门一阵猛轰,十分气派地呼啸而去。
看着豪爵摩托车留下的青烟,师傅投去了鄙夷的目光。他把钱放进脏兮兮的衣兜里,向国展问道:“你和他是同一个村的?”
国展点点头。
“哼!这小子……”
国展不明白师傅的意思。
师傅疑惑地看着国展,问道:“你该不会不知道这小子的事迹吧!”
国展摇摇头。
“人家现在可能耐了,不知道哪里招来了十几个社会青年,并且自称老大,整天就胡作非为、伤天害理!混出名了,道上称他叫什么‘财哥’!年纪轻轻的不学好,家里的大人也不管一管!”
原来这叶兴财是在混社会,难怪衣着光鲜,还买得起那么贵的豪爵摩托车!
国展现在才明白,师傅大概是惹不起叶兴财,所以才肯放下架子跑到县城拿轮胎,还一口一个“财哥”称呼着……
傍晚时分,师傅要去参加宴席,又鉴于这一段时间挺劳累的,就早早关了门,让两名学徒休息一个晚上。
修理店旁边有一间破旧的砖瓦房,是两名学徒的宿舍。房子里面堆着许多杂物,以及两辆被拆得面目全非的红嘉玲摩托车;整个房间显得阴暗潮湿,还有一股浓烈的机油味道;角落里,几张木板拼成的床铺上,是两床黑乎乎的棉被;床铺周围散落着一些方便面包装袋,一个红色的牙杯里,还有一些不知道什么时候留下的方便面汤……
吃过晚饭,国展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换上一身像样的衣服,招呼师兄一起出去走一走。
师兄比国展大三四岁,是师傅一个扯不上多少关系的亲戚,小学毕业以后跟着家人务农,两三个月之前才跟着师傅学习修理摩托车。虽然他已经学了两三个月,但他的悟性不好,做事情又磨磨蹭蹭,现在只是学了一些皮毛,跟国展相比可就差得远了。自从国展来了,师傅就经常拿他跟国展相比较,也时常嫌弃他笨手笨脚的,说他怎么教也教不会!也许是出于这一点,师兄对国展一直很冷淡,甚至刻意疏远国展——同门师兄弟,其实就是竞争对手!
师兄并没有搭理国展,也不管那一身脏兮兮的衣服,钻进被窝就开始睡觉。
国展也不再招呼他,带上家里给的零花钱,就出了门。
自从开始学习修理摩托车,国展除了回了一趟家,今天晚上还是第一次放假。若是平常,他们三个不忙活到夜里十一二点,休想回去休息。师傅的脾气不是很好,平时总爱骂人,尤其是对国展的师兄,什么难听的话都骂得出来。国展的悟性比师兄好,学东西也快,倒是没怎么挨师傅的骂。有时候他还经常背着师傅,帮师兄的忙,但师兄并不怎么领情。
师傅除了供他们吃住之外,并不会给任何报酬,偶尔也就是给个几块钱,让他们到集市里吃一点宵夜。这是当初约好的,学徒期为半年,半年之内没有报酬,半年之后才会给一些工钱。
国展倒不在乎这些,反正他家里现在不需要他赚什么钱,他只管安安心心地学他的技术。由于学起来不费什么劲,国展已经开始在心里盘算了,最多也就跟着师傅学一年,一年之后他就会出师,自己找地方经营一家修理店。
想着一年之后就可以凭着自己的双手闯一片天地,国展的心里别提有多么高兴了。
他踩着秋天的落叶,欢快地走向集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