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回 野火烧不尽第一百二十回 野火烧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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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二十回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九月十六日,王小二从扬州回到江阴,状告张浒湥为了霸占自己的两亩良田,囚禁自己,致使长江大水淹倒家中墙壁压死母亲(事见本书卷二第三十一回)。随后,十余张家港穷人来到县衙状告张浒湥为富不仁,欺压百姓,请求刁县令主持公道。刁县令接下状纸,三日后宣布张浒湥五大罪状:私设公堂、霸占良田、强买妇女、制假售假、欺压良善,实为不道、不义、不孝、不睦、恶逆之徒,查封张浒湥所有家产商铺。范昭感慨道:“这分明是要将张浒湥一家连根拨起啊。”张朝仪告诉范昭,娘家传话来,提醒范昭不得再参与此案。范昭震惊之余,越加坚信自己的判断:有一个手眼通天的大人物,算计了张浒湥,这个人,绝对不是张廷玉!

  九月二十一日,玉娘顺利产女,范昭的妹妹范瑶呱呱落地。范家热闹起来,范昭没心思再想张浒湥一案了。

  九月二十五日,忠义三公祠完工。忠义三公祠建于河西街平冠桥,原是范家的中心货运仓库。因江苏学政刘院士坚持要将忠义三公祠建于县城内繁华街道,以便官员百姓时刻景仰,所以,范老爷就将此处仓库捐献出来,修建忠义三公祠。建筑费用全部由县衙承担。管理人员和费用却迟迟不决,原因是刘院士坚持由学政出钱出人,士绅们坚决反对。最后,范昭提议由赈灾义会统管,学政署定期在文庙内招募儒生作义工,双方才让了步。

  完工当日,繁文缛节就不必细说了。值得一提的是,刘院士在祭祀庆典上宣布,将河西街更名为忠义街,此举赢得江阴人的真心拥护。

  十月初五下午,张三来报:刑部和户部批文下来了,断张步襄**王氏,后,王氏伙同张步襄杀死张浒湥。张步襄斩首,王氏凌迟,小素和小青卖作奴婢。张浒湥家产全部充公,由刁骞清点变卖。城内城外贴满告示,明日午时行刑。范昭开始以为自己听错了,张三再次确定后,范昭才相信真是这样。

  张朝仪见范昭闷闷不乐,道:“相公,家父来信提醒不可参与张浒湥一案,相公还是放宽心的好。”

  颜诗雨道:“这等伤风败俗的事,说了脏嘴,听了污耳,远离才是。”

  云梦月道:“两人咎由自取,不值得相公同情。”

  春兰道:“相公,王氏不听算命先生之言,有了今日之灾,也是其劫数。”

  范昭见妻妾如此说,心情越发难过,遂出门散心。

  不知不觉,范昭走到月城观音庵,经一莲师太许可后,如慧领着范昭去见如一。

  如一面向院墙,静听范昭说完案情,沉思不语。范昭道:“但凡我心中有了苦闷困惑,娘子……小师傅总能开导于我。望小师傅能再次指点迷津。”

  如一道:“施主可记得指月之喻?”

  范昭道:“记得。我与……小师傅第一次在我家中遇到师太时,师太曾说过禅宗的这个典故。”

  如一道:“施主,指非指,月非月。施主想指想月,皆因‘难舍’二字。若施主真能‘放下’,就能‘拾起’;施主知‘拾起’,却不知‘放下’,此乃施主心结所在也。”

  范昭默然一会,又问:“既言‘放下’,何言‘拾起’?”

  如一道:“万物源于空无,只有空无才能承载万物。施主明白了吗?”

  范昭叹息一声,道:“明白了。可是要做到‘放下’,谈何容易。小师傅,来年小生想施舍一株杏花树于此院中,以助小师傅修行,可否?”

  如一心底微微一震,低诵一声佛号,道:“妙法如意,施主请吧。”

  子夜,段麟坐在县衙监牢的屋顶,望着满天星斗,心乱如麻。段麟原本算计王氏会被斩首。刁县令判王氏被***令段麟心思又活动起来,盘算着如何与王氏在一起。明儿,王氏就要被凌迟处死,段麟一下乱了方寸。

  监牢大门打开,杨主簿提着一个盒子,走了进来。段麟心中诧异,悄悄跟在杨主簿后面。牢头打开女牢,杨主簿走了进去。牢婆邬氏叫道:“喂,起身了,主簿大人来了。”王氏、小素和小青惊醒,连忙跪在地上。杨主簿道:“刑部文书已经下来,你们明儿都要被卖掉,我已经安排好了,由一个山西商人乐财主将你们买下,再秘密送入我的府中。”王氏、小素和小青连忙叩谢。杨主簿微微一笑,道:“这些日子,你们肯配合刁县令作供词,我当然得给你们好处。”三女点头称是。杨主簿盯着王氏,道:“听说张浒湥房中术另辟蹊径,你可愿现在伺候我?”王氏一怔,随即脸蛋发热,慢慢低下头。杨主簿脸色一沉,道:“难道你不愿意?”王氏忙道:“不……不是,罪妇二十日没有洗浴,怕脏了大人的身子。”杨主簿面露微笑,柔声道:“过了明儿,你就不是罪妇了。我已经安排好了。邬婆,带王氏去沐浴。”

  段麟气得眼冒金星,真想立即杀了王氏和杨主簿。段麟努力控制情绪,暗道:“莽撞不得,姑且观之。”

  黑心魔狗也连连摇头,叹为观止。

  邬婆带着王氏走出牢房,进入一间木屋,道:“浴盆在里面,热水都备好了。”王氏连忙谢过。邬婆一脸嘲讽,道:“不用谢我,是主簿大人的恩典。主簿大人在西厢房候着。你快点,不可使主簿大人久等。”王氏点点头。邬婆阴阳怪气道:“生得跟狐狸精似的,难怪这么多男人惦记。”说着,扭着屁股走了出去。

  杨主簿坐在里屋方桌边喝酒,看着床上铺着的锦绣被子和一叠锦绣衣衫,得意笑道:“王氏真是一个尤物,床上的五套衣衫,叫她一件一件穿给我看。时候尚早,可以慢慢玩,尽情享受。哎,若非徒生变故,我也不必这么着急。”杨主簿叹息一声,吃了一块肉,道:“可惜只能玩一时。要是我是县令,可以爽多几日。有权就是好啊。”段麟瞧见外屋墙上挂着一张空白的《本月狱事》,心中一动,遂偷偷入内取走。

  王氏沐浴干净,打扮齐整,走了出来,看见桌上有一张《本月狱事》,拾起一看,上面赫然写着:十月初六,张步襄斩首,王氏凌迟,小素小白卖为奴。王氏脑子晕了一下。王氏泪流满面,冲进西厢房,将《本月狱事》扔在杨主簿脸上,骂道:“无耻!王八!混蛋!”杨主簿拾起《本月狱事》,看了看,道:“原来你知道了。知道又怎么样?现在你是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杨主簿向王氏扑来,王氏拼命反抗。王氏学过戏曲武生,有些力气,杨主簿一时拿不住她。段麟坐在屋顶上,听见下边呯呯乱响,心底乐开了花。屋内烛光一暗,高头蜡烛摔在地上。杨主簿把按倒王氏,喘气道:“臭****,还有些力气,把老子的脸都抓破了。老子关照你,让你在牢里吃好住好。明儿你就要死了,还不回报于老子。呸!臭****就是臭****,根本就不懂得什么叫知恩图报。再不从我,明儿我就吩咐刽子手,割你一千刀,让你慢慢死!”

  王氏哭道:“姐姐,你在哪,妹妹想你。妹妹就要死了,姐姐,来生见!”杨主簿一把捏住王氏的脸颊,狠狠道:“想嚼舌自尽,休想!别枉费心思……哎哟……”杨主簿背心一痛,栽倒在地。王氏惊惧的看着一身黑衣的段麟。段麟伸手点了王氏晕眩穴,左手抱着王氏,右手拨出短剑,弯腰一挥,杨主簿惨叫一声,被段麟彻底宫刑了。杨主簿捂下体,惨叫乱滚,鲜血流了一地。段麟抓起一件新衣服,抱着王氏,飞檐走璧,逃出县城。

  段麟一路狂奔,跑到城南十里亭,停下休息。蓦地,一个人影飘落下来,段麟定睛一看,正是云野。段麟冷冷问道:“云野,是诸庄主派你来杀我的?”云野摇摇头,道:“诸庄主叫我传话给你,若是你救了王氏,就不要再回去见他了。”段麟脸皮一阵抽搐,厉声问道:“为什么?”云野道:“因为小美,你背叛了封总管。所以,诸庄主就用王氏来试探你。”段麟脑子轰一下,道:“原来,王氏被判凌迟,是诸庄主的意思。诸庄主在有意试探我!”云野叹息一声,道:“一开始,诸庄主并没有这样的想法,是你执意要算计王氏死,以此忘掉小美,所以,诸庄主才设局考验你。”

  段麟心中象打翻了五味瓶,涩声问道:“我劫走王氏,说明王氏有同伙,张浒湥之案并没有了结。这对诸庄主很不利。为什么诸庄主要设下这个局?”云野道:“很简单,其一,皇上非常信任诸庄主;其二,许多朝廷要员的把柄都捏在诸庄主手中,不得不听诸庄主的吩咐;其三,王氏被劫走,刁县令和刑部会把它定为无头公案,以掩饰自己的失察。段麟,诸庄主还说了一句话:叫段麟走,越远越好。”段麟身子一震,急切问道:“诸庄主不派出杀手追杀我?”云野点点头,道:“诸庄主已经预计你会劫狱,早就把所有的退路都给你摆平了。今后,不要让刑部的人知道你与张浒湥一案有关。”

  段麟知道诸庄主的为人,诸庄主这么轻易放过他,云野肯定说了不少好话。云野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递给段麟,道:“这是五千两,你拿去作路费吧。小美死了,王氏也真够可怜的,但愿你和她今后能过上平静的日子。”段麟接过银票,眼泪流了下来。云野展开飘云步,象一缕轻烟,消失在官道上。

  段麟解开王氏的穴道,王氏悠悠醒来,瞧见段麟,惊惧难名。段麟递过新衣裳,道:“穿上吧。”王氏回过神来,接过衣裳,掩在胸前,问道:“你是谁?为什么救我?”段麟道:“我是侠客。路见不平,拨刀相助。”王氏盯着段麟,突然惊恐起来,大声道:“我识得你,你就是杀害老爷子的飞贼!”段麟微微一怔,问道:“何以见得?”王氏尖声道:“也是这一身衣服!你的眼睛,你的眼神税利、冷酷,就象你现在的样子!”段麟苦苦一笑,道:“看来,我真该换一身普通衣服。”王氏尖叫一声,扑了上来,双拳打段麟胸脯上,哭喊道:“真的是你!你为什么要杀掉老爷?让我流落到如此地步!”

  段麟仰面望天,心中世痛,想起小美死前也曾这样捶打自己。段麟默不作声,任由王氏打个够。王氏打累了,掩面泣哭。段麟缓缓道:“说个故事给你听。在扬州城有一个名妓,叫小美。”王氏身子一颤,停止哭泣,抬面看段麟。段麟继续道:“她和你一样美丽,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我是行走江湖的侠客,有一次被仇家所伤,藏在小美那里养好了伤。我和小美相爱了。我盗窃富贵人家的宝物变卖,攒够了银子,给小美赎了身。就在此时,小美突然得了重疾,于是,我带着小美四处求医。银子不够了,我就盗窃。上次盗窃进入你房间,我打死张浒湥,是不想让人泄漏我的底。我本想连你一起打死,却发现你长得和小美一模一样。我想起小美对我说过,她有个孪生妹妹在张家港,叫王小杏。所以,当时我没杀你。”段麟说到这,蹲下身子,嚎啕大哭起来。一半演戏,一半情之所至。

  王氏弯下腰,柔声问道:“我姐姐呢?”段麟抺去眼泪,淡淡道:“她死了。她知道她的病无法医治,不想拖累我,趁我离开的时候,就一把火烧掉了茅草房,尸骨无存。可怜我连她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王氏觉得天旋地转,跌坐在地,哭道:“姐姐。”段麟继续道:“你姐姐生前曾说,长江的水,比土壤干净。如果她死了,叫我把她的骨灰撒入长江之中。还托我找到她妹妹,照顾她。她说妹妹奶名叫杏儿,右手腕上有颗红痣。”王氏再无怀疑,掩面大声哭道:“姐姐。”段麟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段麟蹲下来,柔声道:“杏儿,我终于找到你了。”杏儿低声哭泣。段麟大着胆子,去握杏儿的双手。杏儿突然把段麟推开,站起身来,指着段麟,尖声骂道:“骗子!我姐姐根本就没死!你骗我!”段麟一脸震惊望着杏儿。杏儿双手把胸衣拉开,嘶声骂道:“来吧。我知道你们男人喜欢我,想着法子来骗我。来吧,你喜欢什么,只要我有,我给你!”段麟抬手就给杏儿一个巴掌,咆哮道:“下贱!你姐姐虽然接客,接的都是朝廷大员,巨富名士,没你这么下贱!你,你给你姐姐提鞋都不配!”

  杏儿被吓住了,弱弱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段麟盯着杏儿的眼睛,一字字道:“是真的。”杏儿怯怯靠近段麟,细声道:“大侠不嫌弃杏儿,杏儿愿意终身服侍大侠。”段麟伸手将杏儿抱进怀里,泪流下来,喃喃道:“小美,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我再也不会失去你了。”

  良久,段麟轻轻松开怀抱,弯腰拾起掉在地上的衣服,道:“夜凉,你换上吧。”杏儿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衣服多处被撕坏了。杏儿接过衣服,忽然害臊,轻声道:“你……你转过身去。”段麟转过身子。杏儿将衣服换好,拢好头发,走出亭外,看了一下星斗,向张家港方向跪下磕头,道:“舅父,杏儿走了,再也见不着您了。您现在应该有很多银子了,别再去赌了。给杏儿找个好舅母,继了雷家的香火。杏儿在天涯海角,也会为您老祈福的。”

  段麟心中叹息,暗道:“雷仞知道的太多,陈雨泽不会放过他的。”段麟扶起杏儿,道:“杏儿,我们去金川,去刑部找不到我们的地方。来,我背你。”杏儿伏在段麟身上,心里特踏实,安全幸福的感觉油然而生,心道:“大侠哥哥,杏儿一定真心真意待你。姐姐不能给你的,杏儿都给你。”

  黑心魔狗道:“段麟,你的厚黑功夫天下一流。不过,你真心爱小美,这是你厚黑功夫的罩门。此番观摩,人心叵测,本狗狗脑洞大开,长了不少见识,玩弄人心的魔力大增。前途漫漫,二位好走,本狗狗去矣。”

  王氏被黑衣蒙面人救走,大伤刁县令脑筋,幸好一大早赵龙传来诸庄主的指示。刁县令立即审问小素和小白。据小素和小白的供词,刁县令断王氏被采花贼劫走,杨主簿与采花贼英勇搏斗,身受重伤,予以嘉奖。因采花贼面目不明,身份待查,此案被刑部列为无头公案。午时,张步襄被斩首。小素和小白,被山西商人乐财主买走,又转卖给陈雨泽。

  十一月初五,夜,范昭留宿春兰房中。子夜,范昭拥着春兰,在耳边悄悄问道:“兰儿,你可知道岳父大人为何要杀张浒湥?”春兰细声道:“相公怎么知道是家父所为?”范昭道:“除了岳父,没有别人有能力如此调动江南黑白两道的势力。而且,张浒湥被拍卖的商铺房屋土地等,大多数流入绿扬山庄名下。”春兰细声道:“相公,妾身女儿家,只知道《尚书太甲》有言:‘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逭。’”范昭微微一笑,道:“张浒湥自己YY也就罢了,还要嚷嚷出来,难怪岳父大人会气愤。”春兰不解,问道:“相公,何为YY?”范昭轻抚春兰秀发,坏笑道:“象我这样想着兰儿就是YY。”春兰啐道:“相公的歪主意、歪话儿有时还真歪歪的。”范昭一本正经的道:“负负得正,我歪歪的结果,就是正的,不YY。”春兰嫣然一笑。范昭松开手臂,仰面躺着,道:“诗儿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了。兰儿,你月事没来,怕是也怀上了。哎,有了你们,我真的乐不思蜀了啊。”春兰抚着范昭的面庞,梦呓道:“但愿这样的日子,天长地久。”

  注:江阴忠义街,明称南门街,清称河西街,南北走向,北接环城南路平冠桥,南连八字桥和埠下街,长约680米。是江阴城内最古老的街道之一,据五代吴国建有朝宗门始,至今已有1097年历史;据明代建有驻节亭始,也有627年历史。明清时代,漕运发达,江阴的粮食物资大多从忠义街的码头进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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